王都城南的花顏居,上門買胭脂水粉的客人絡繹不絕。
這鋪子分前後兩個鋪面,前面的這個對所有顧客開放,無論是平頭百姓,還是達官貴人,男女老少都一視同仁;至於這後面的一間,只招待那些注重**的女客,二來,也是怕其他的客人衝撞了那些有身份來歷的女客。
“王夫人,劉夫人,這邊請!”意梅親自把兩位打扮雍容華貴的夫人引到了後頭。
後間裝飾得清幽雅緻,還會跟着季節稍稍改變其中的裝飾。
比如現在,兩位夫人一進門就聞到了淡淡的桃花香味。
王夫人不由狐疑地問道:“掌櫃的,這纔剛三月,哪裡來的桃花香啊?”
意梅笑着解釋道道:“王夫人,這是小店用去年的桃花做的桃花精油散發出的香味。”
“這香味倒是清雅。”劉夫人亦是頷首道,
“劉夫人,我這桃花精油分量可不多,您若是有興趣,可要趕早。”意梅笑容滿面地說道,眼中飛快地閃過一道精光,“最近成侍郎府要嫁女兒,足足買走了我這小鋪中一半的桃花精油。”
“成侍郎要嫁女兒?”劉夫人不由若有所思地朝意梅看過來。
意梅點了點頭道:“聽說是成侍郎府的三姑娘。”
劉夫人眉頭一皺,那位成三姑娘她記得,和她的女兒一般大,當時也一起參加了宮中的賞花會,只不過賞花會後,成三姑娘被刷下去了,而自己的女兒卻“有幸”隨御駕去了秋獵。
想到這事,劉夫人真是悔得腸子都青了。想當初,她千挑萬選想給女兒挑一門好親事,便是想着女兒還小,還有時間可以慢慢挑,誰知這慢慢挑着挑着……竟然就遇上了皇子選妃。
劉夫人可沒打算讓女兒嫁皇子,畢竟以女兒的身份,就算被挑上了,也勉強不過是一個皇子側妃。女兒從小被她如珠似寶地養大,又如何懂得後宅之中的算計!
本想着熬過秋獵也就好了,可誰知又突然爆發疫症,以致選皇子妃一事一波三折,拖到了現在還沒個結果。
如今,劉姑娘只能這麼耗着,在皇家沒有發話前,她若是擅自訂親,就是對皇家不敬,但這麼拖下去,劉姑娘的年紀就越來越大了!
想到這裡,劉夫人真是愁也愁死了。
意梅像是想到了什麼,笑吟吟地對着劉夫人說道:“劉夫人,我記得劉姑娘今年十五了吧?不知道許配了人家沒?”
劉夫人面色有些難看,王夫人看了劉夫人一眼,嘆了口氣道:“掌櫃的,你這可就說到我劉姐姐的傷心事了……”跟着王夫人就把劉姑娘的事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目露同情。
說實話,王夫人也曾經嫉妒過劉夫人,想着沒準劉家姑娘就好命地成了皇子妃,王夫人甚至還後悔把自己女兒的親事給訂早了……可時至今日,王夫人對劉夫人已經只有同情了。
意梅臉上也露出一絲同情,她看了看左右,壓低聲音道:“若非我們還算熟,有些話我也不敢說……”
王夫人頓時眼睛一亮,好奇心被挑了起來,急忙問道:“掌櫃的,你莫不是知道些什麼內情?”
意梅故作神秘地說道:“我也就是聽說,三位皇子的婚事應該是快要定下來了,三皇子好像……”她欲言又止地停頓了一下。
劉夫人一聽皇子選妃之事就快有了定論,便是面上一鬆。王夫人則急切地問道:“三皇子好像如何?”
意梅又遲疑了一下道:“王夫人,劉夫人,我也就是與你們說說,你們隨便聽聽就罷了。”
王夫人心領神會地一笑:“掌櫃的放心,我明白。”
意梅這才附耳對二人道:“我聽說三皇子好像會娶一個身份很低的姑娘……”
身份很低的姑娘!?
王夫人與劉夫人互相看了看,這身份很低的姑娘又如何能入皇帝、皇后和張妃娘娘的眼?上次隨駕秋獵的也就這麼幾個姑娘,只要回去查查估計也就一目瞭然了……
意梅在一旁含笑不語,據她的瞭解,這位王夫人可是王都有名的長舌婦,任何一點流言蜚語進了她耳朵,非要弄到大半個王都的官宦和世家都知道不可!
意梅所料不差,短短的三天,三皇子要娶一個身份很低的姑娘爲皇子妃的消息就傳遍了整個王都,這身份很低卻又有機會進宮甚至還隨駕秋獵的那又有幾個?更有好事的人將上次參與秋獵的姑娘一個個分析了過去,很快就鎖定了南宮府的表姑娘白慕筱。
這滿足條件的姑娘沒幾個,這位白姑娘幾乎是唯一的一個了吧?
去年的芳筵會上,白姑娘以一曲英姿颯爽的劍舞震懾了西戎使臣,爲大裕長臉,當時就是三皇子親自爲她伴奏!
這麼一想,越來越多的人都覺得這位白姑娘怕是要馬上飛上枝頭變鳳凰了!
只是,這姑娘的身份也太低了些……幾位有意讓女兒成爲皇子妃的夫人們全都不由地皺起了眉來,要是連這樣的姑娘都能嫁入皇家,而自己的女兒卻落選,也太說不過去了吧!
於是,在這些夫人的有意而爲下,流言越傳越廣,甚至還添上了幾分異樣的味道——
白家姑娘行事不檢,時時出入酒樓裡,私會三皇子;
白家姑娘與三皇子情深意重,口口聲聲非君不嫁;
白家姑娘自稱三皇子對她極其愛慕,苦苦求娶她爲皇子正妃;
白家姑娘……
……
流言像長了翅膀似的,飛進了宮中,甚至傳到了皇帝的耳朵裡。
皇帝有些不太痛快,還把這則傳得沸沸揚揚的流言告訴了皇后,並似笑非笑地說道:“看來這是有人惦記上朕的三皇兒了。”
“還有這樣的事?”皇后微微皺眉,迴應道,“臣妾倒是從不曾聽聞。”
皇后微垂眼簾,掩住眸中的異芒。這段時間,韓凌賦突然一改以往的作風,收斂鋒芒,韜光養晦,倒因此得了皇帝的另眼相看。
皇后正不知道該如何對付韓凌賦,現在倒是一個機會送上門……
“皇上,您說要不要把三皇兒叫過來問問?”皇后憂心地說道,“雖是市井流言,可是空穴來風,未必無因,說不定三皇兒還真的有了哪個放在心上的姑娘,可是礙於臉皮薄,卻是不敢對皇上說。只是,依臣妾所見,這白家姑娘的身份也太低了些,着實與三皇兒不相配。”
“皇后說的是。”皇帝若有所思,沉聲道:“因着疫症,這選皇子妃一事拖得也是有點久了。這纔給了那些個沒規沒矩的姑娘攀附皇子的機會。”皇帝本來對白慕筱印象還不錯,可是這一次流言倒是讓他心中起了芥蒂,正如皇后說的“空穴來風,未必無因”,指不定就是這白姑娘爲了攀附他的皇兒而故意爲之!
皇帝眉頭微皺,果斷地說道:“朕看還是早日把三個皇兒的婚事定下來爲好!”
“皇上說的是,是應該定下來了。”皇后連忙點頭附和。
“說起來,除了三個皇兒以外,柏哥兒、君哥兒,還有鶴哥兒他們也到了適婚的年紀了。”皇上不再去想讓人不快的流言,興致勃勃地道,“朕也得幫他們一起挑挑,包管他們個個都過得和和美美的,就像玥丫頭和奕哥兒似的。”提起南宮玥和蕭奕婚事,皇帝的心情甚好,這可是他親自做的媒,指的婚,真可稱得上是佳偶天成!
皇后含笑着恭維道:“皇上賜婚,自然是天賜良緣。我看玥丫頭和奕哥兒真是處得好極了。”
皇帝得意地捋了捋鬍子,“朕的眼光自然是差不了。”他似乎想到了什麼,有些感慨地說道,“本來朕覺得齊王家的君哥兒和咱們家的希姐兒年歲相當,看着倒是挺般配的,只可惜君哥兒是庶子,不然的話,朕定要親自作主給他們賜婚了。”可惜嫡庶有別,就算是皇帝有心,那也要顧着皇后和恩國公府的臉面。
君哥兒和希姐兒……皇后怔了怔,眼神有些黯然。原來確實是君哥兒配不上希姐兒,可是如今卻是今時不同往日。蔣逸希因着一場疫病壞了身子骨,就連林神醫也說她以後子嗣艱難,無論是豪門貴族還是平民小戶,這對女子而言,子嗣可是最重要的事……
皇后定了定神,若無其事地說道:“皇上,既然要爲皇子和柏哥兒他們選媳婦,那不如臣妾再辦一場小宴,把姑娘們請進宮來,還有那白家姑娘……臣妾這就擬一張名單讓皇上過目一下如何?”
“白家姑娘?”皇帝皺了一下眉,想了想說道,“皇后,這事你來定就好。”他頓了頓,又說道,“南宮府的大姑娘就不必考慮了。”
皇后怔了怔,不懂皇帝怎麼會突然提起南宮琤。
皇帝像是看出皇后臉上的疑惑,解釋道:“今日早朝後,南宮秦來御書房求見朕,說是他的長女已經許配給了建安伯世子。”一說到建安伯世子,皇帝唏噓不已。
那些勳貴子弟中,建安伯世子本來是極其出色的一個,皇帝本打算好好培養重用,卻不想秋獵中的一場意外就生生地把一個少年英傑給毀了!
皇帝不由嘆道:“南宮侍郎果然是有南宮世家的傲骨,雖說兩家之前就在議親,可是建安伯世子如今這個狀況,南宮侍郎還能信守諾言將愛女許配,確實不易!”畢竟這南宮琤可是南宮家的嫡長女,品貌皆是不凡。
皇后默不作聲,只覺得這南宮琤和蔣逸希都是命苦的孩子,今後的日子怕是蓮子心多苦自知!
帝后唏噓間,王都另一頭的南宮府中,此刻正爲了南宮琤的這門婚事,起了喧囂……
榮安堂的東次間中,林氏正半低着頭,跪在冷硬的地面上。
“啪”的一聲,一隻茶盞被扔在林氏的腳邊,摔得四分五裂,茶水四濺,濺在林氏的裙襬上。
“有你這麼當嬸孃的嗎?”蘇氏冷着臉怒斥道,“琤姐兒可是家裡的嫡長女,你居然給琤姐兒定的這樣一門親事!”
林氏的頭垂得更低了,她一直對南宮琤心存愧疚,所以對於蘇氏的指責,一句都不敢反駁。
林氏的沉默只讓蘇氏越發氣惱,疾言厲色地道:“林氏,你如此不慈,怎可爲我南宮府的當家主母,我要收回你的中饋之權,另選賢能。”
林氏的身子顫抖了兩下,對於主持中饋她並不留戀,可是蘇氏的斥責卻讓她感到分外難堪和羞辱。她可是有兒有女的人,若是被這樣按上一個不慈的名聲,她的昕哥兒和玥姐兒將來如何立足於世。
“見過三姑娘!”
屋外突然傳來丫鬟行禮的聲音,南宮玥挑開門簾匆匆走了進來。
“還請祖母息怒!”
她對着蘇氏屈膝行禮後,就俯身去扶林氏,“孃親,您的衣衫溼了,地上又涼,快起來,莫受了寒氣。這若是得了病,讓外面不明究理的人知道了還以爲祖母苛責您,那就是大大的不孝了。”
如果是別人說這種綿裡藏針的話,蘇氏肯定要翻臉,卻不得不給南宮玥幾分臉面。
蘇氏臉色微緩,冷淡地擡手道:“老二媳婦,起來吧。”
“謝母親。”林氏由南宮玥扶着,僵硬地起了身。
三月的天氣還冷着,雖然屋子裡放了火盆,可是林氏在地上跪着,又被茶水弄溼了裙子,兩腿的膝蓋又冷又硬。
南宮玥扶着林氏坐下後,壓下心中的怒意,還算冷靜地對蘇氏道:“玥兒剛剛在屋外聽到了幾句,祖母可是爲了大姐姐之事憂心?”
說起這事,蘇氏心裡就窩了一肚子的火氣,道:“玥姐兒,那裴世子已癱,哪裡還配得上你大姐姐,你娘居然擅作主張,定下這麼一門婚事,簡直是不把我放在眼裡了!”蘇氏的臉像是結了一層冰霜,銳利如箭的目光朝林氏射了過去。
南宮玥面色沉靜,不急不緩地回道:“還請祖母明鑑,大姐姐的婚事,我娘必定不敢擅作主張的。自古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據玥兒所知,大姐姐的婚事是由大伯父親自做主定下的,我娘最多也只不過是依言行事而已。祖母若是覺得大姐姐這門婚事有失妥當,不如把大伯父尋來再作商量,您覺得如何?”
蘇氏瞪着一雙渾濁的眼睛,眼角抽搐了幾下,臉色青白交錯,卻是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來。
她當然明白南宮琤的婚事若是沒有經過南宮秦的同意,林氏哪裡敢擅作主張,之所以先找林氏發難,那也只不過是柿子撿軟的捏,同時也想趁機收了林氏的管家權,如今二房的聲勢太旺,隱隱有壓了長房一頭的趨勢,對南宮家這樣的家族來說,那可不是一件好事……
至於南宮琤的婚事,蘇氏自然會另想法子攪黃了。
南宮玥哪裡不明白蘇氏的心思,見她語結,便淡淡地又道:“祖母,孫女先帶孃親回去換身乾淨的衣衫,就先告退了。”
就在這時,門外突然傳來了一陣喧闐聲。
“讓我進去!誰敢攔我!”
衆人循聲望去,只見穿着石青色裙襖的趙氏急匆匆地衝了進來,幾個丫鬟花容失色地跟在後面。
南宮玥已經半年多沒見過趙氏,她看來清瘦了不少,體型變得跟以前相差無幾,只是看了老了好幾歲,面色慘淡無光,右臉上那道當初被金釵劃傷的傷痕早已經好得只剩下一條淡淡的白痕。
趙氏一進屋,一雙空洞幽黑的眼眸就直直地朝林氏看了過來,看得林氏心口一跳。
趙氏快步上前,“撲通”一聲在蘇氏跟前跪下,哀求道:“母親,您可一定要爲琤姐兒做主啊!”
“老大媳婦,你這是做什麼?有話好好說!”蘇氏忙道。
“母親,您不答應我,我就不起來。”趙氏啜泣着膝行了幾步,“母親,您可決不能讓琤姐兒嫁那個裴世子啊,這不是毀了她一生嗎?!”趙氏一聽說愛女居然被許配給了癱瘓在牀的建安伯世子裴元辰,整個人幾乎都要瘋了。
趙氏用帕子拭了拭眼角的淚光,又道:“母親,我以前是做錯了事,我也認罰了。自一年前回府後,我萬事不管,萬事不爭,在小佛堂裡深入簡出,就是想贖我的罪過。我已經什麼都不要了,可是琤姐兒的婚事,我實在是不能不管啊!我怎麼能眼睜睜地看着她往火坑裡跳呢!”
趙氏從頭到尾沒說林氏一個不是,卻又每一句都意有所指,句句誅心。
一旁的南宮玥氣得渾身微微顫抖着,不客氣地說道:“大伯母,您別指桑罵槐的,有什麼話,您儘可以找大伯父去說!”
蘇氏無奈道:“老大媳婦你先起來吧。”
“我不起來!母親,您若是不肯答應,我就不起來!”趙氏犟在了原地,只覺得體內似有一股邪火在不停地燃燒升騰,她的女兒如珠似寶般養大,卻要被逼着嫁給一個癱子,簡直是欺人太甚!
就在這時,屋外傳來丫鬟行禮的聲音:“見過大姑娘!”
話音剛落,就見一道藍色的身影疾步走進東次間,正是南宮琤!
她是聽聞了林氏正爲了她的婚事被責罵而匆匆趕來的。
她歉然地看了林氏一眼,然後重重地跪在了地上,哀求地看着趙氏,“娘,此事與二嬸無關,這門婚事是女兒親口答應的,二嬸只是按着爹和女兒的意思行事罷了。”
說着她歉然地看向林氏,道:“二嬸,對不起,是琤兒連累了你,我替我娘向您賠罪。”
林氏慌忙道:“琤姐兒,你別這樣,快快起來!”
南宮琤卻沒有起來,而是就地轉向了趙氏,道:“娘,還請娘別再怪罪二嬸了,此事真與二嬸無關,娘若是有怨有氣,就衝着女兒來吧。”
“琤姐兒,你別犯糊塗啊!這可是關係你一生的幸福!”趙氏急切地拉着南宮琤的手,試圖說服她。
“娘,女兒已經想清楚了。”南宮琤毫不猶豫地再次道。
趙氏面色發白,捂着胸口,身形搖晃了兩下,一旁丫鬟忙扶住了她。
“琤姐兒,你這是在挖爲孃的心肝,要爲孃的命啊!”趙氏紅着眼道,“你是我十月懷胎生下來的,是我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娘如今已經沒什麼指望了,只希望你能過得好好的!”可爲何老天爺連這麼一絲微小的願望也不願意成全她?
“娘,對不起。”南宮琤愧疚地嘆道,她知道她的決定讓趙氏傷心了,可是……她卻必須這麼做!
蘇氏也是深受打擊,她深吸一口氣,每個字都像是從牙齒間擠出來的:“琤姐兒,祖母再問你一次,你真的想清楚了?”蘇氏面對南宮琤還從未這樣疾言厲色過。
“祖母。”南宮琤對着蘇氏重重地磕了一個響頭,“這是孫女經過深思熟慮做出的決定,孫女無悔!”
蘇氏面沉如水地看着南宮琤,一言不發。
“祖母,南宮府與建安伯府先前就有議親,孫女不能因爲裴世子現在出了事,就反悔中斷議親。”南宮琤目光堅定地看着蘇氏,再次磕頭道,“還請祖母成全。”
要自己成全?!蘇氏心中又氣又苦,只覺得自己一片慈愛之心都被南宮琤當成了驢肝肺。
“你是這是鐵了心了?”蘇氏手指顫抖地指着南宮琤。
從小到大,南宮琤都沒有違背過蘇氏的意思,蘇氏怎麼也沒有想到,南宮琤居然會在這婚姻大事上,與自己有了二心。
南宮琤還沒說話,趙氏已經拉着她的袖子急急地道:“琤姐兒,我知道你善良,覺得裴世子救了你,所以想報恩,可是你不能拿你自己的終身去報恩啊!我們可以用別的辦法的……”趙氏似乎想到了什麼,雙眼一亮,欣喜地說道,“對了,可以讓琰姐兒代替你嫁過去,琰姐兒雖是庶出,但也是南宮府的姑娘,不算辱沒了裴世子……”
蘇氏一聽,亦是面上一喜,覺得趙氏這個主意不錯。
南宮琤失望地看着趙氏,緩緩地卻堅定地把自己的手從她那裡抽了回來,一字一頓地說道:“祖母,孫女心意已決。”
蘇氏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氣得嘴脣直哆嗦,指着南宮琤怒道:“荒唐!真是荒唐!琤姐兒,你給我去祠堂跪着,什麼時候想通了,再給我什麼時候出來!”
“是,祖母。”南宮琤沒有爭辯什麼,恭敬地又向蘇氏磕了個頭,起身又向了趙氏、林氏行了禮,離開了榮安堂。
趙氏自然不捨得南宮琤受罰,可是更不忍心女兒嫁給一個癱子,硬是狠下了心腸沒有幫女兒求情。
雖然趙氏也感激裴元辰救了南宮琤的命,可是要她就此賠上南宮琤的一生幸福,趙氏卻是萬萬不願的。現在趙氏只能心裡暗暗祈禱,希望南宮琤能自己想通,斷了這個念頭。不行,她還得去找老爺也說說,可不能由着他們父女犯糊塗啊!
林氏本想要求情,卻被南宮玥阻止了。蘇氏正在氣頭上,現在誰求情也沒用,還不如找人去給南宮秦送個消息。
之後,南宮玥和林氏就向蘇氏告辭,出了榮安堂。
南宮玥陪着林氏回了淺雲院,劉嬤嬤一看林氏溼掉的裙襬就知道她在榮安堂又受了委屈,連忙吩咐丫鬟服侍林氏換了身衣裳,又親自端了碗薑湯看着林氏喝完,這才退出了屋子。
林氏坐在美人榻上,長長地嘆了口氣,說道:“玥姐兒,你也別怨你祖母和大伯母,這事也難怪她們會如此生氣,裴世子現在這個情形,琤姐兒嫁他確是委屈了……而且這同情總不能過一輩子。”林氏也是有女兒的,將心比心,這若是她,自然也是捨不得玥姐兒嫁一個雙腿不良於行的相公,甚至連子嗣都有可能成爲一個難題。
而南宮玥卻知道南宮琤早在去年十月在獵宮時已經下定了決心,現在都過去快半年了,既然南宮琤還是沒改變心意,就說明她心意已決,不會再爲任何人輕易改變。
南宮玥不想林氏爲此傷神,柔聲道:“孃親,您不必想那麼多,您只是嬸孃,大姐姐的婚事自有大伯父做主,您只管聽大伯父的吩咐就是了。若是祖母再找您,您也一概推給大伯父便是。”
林氏沉吟了片刻,想想也是,這門親也不是她說不結就能不結的,說到底還是要看南宮秦和南宮琤的意思。林氏點頭道:“玥姐兒你說的是。”
接下來,母女倆一邊聊天一邊打絡子打發時間,等到了傍晚,兩人就相攜去榮安堂向蘇氏請安,卻是被擋在了院外。
守門的婆子恭敬地說道:“二夫人、三姑娘,大老爺有事正在同老夫人說話,說是今晚的請安就免了。”
南宮玥和林氏相視一眼,沒有多說什麼,又原路折回淺雲院。
這一天,一直在淺雲院裡用過晚膳後,南宮玥才就着月色回了墨竹院。
洗漱更衣後,出去打探消息的鵲兒進來稟告道:“三姑娘,大姑娘已經回了挽晴院。傍晚的時候,大老爺在榮安堂裡足足呆了一個時辰,出來後就親自把大姑娘從祠堂裡接了出來。之後,大老爺還去了一趟小佛堂,和大夫人大吵了一架,說是讓大夫人沒事別出來!聽說大夫人哭得可慘了,一哭二鬧三上吊全上了……”
鵲兒說得繪聲繪色,好像是親眼看到似的。
南宮玥並不意外。大伯父想要堅持的事,也沒幾個人能拗得過他。她只希望大伯母別再去騷擾母親……只盼大嫂坐完月子後也能接手一些中饋之事,等過幾年大嫂上了手,這主持中饋還是應該交給長房長媳纔是正理。
……
時間如白駒過隙,轉眼過了三天,到了南宮府同建安伯府正式交換庚帖的日子。
這一次,建安伯夫人沒有讓林氏等多久,一大早就親自上了門。
雖然林氏之前一直瞞着沒聲張,可是這建安伯夫人都上門了,事情自然是再也瞞不住了。錦華院的小佛堂裡,趙氏終於得知了建安伯夫人來交換庚帖的事。
“你說什麼?”趙氏原本跪在蒲團上唸佛,一聽應嬤嬤的稟報,神色驟變地站了起來,“你說那建安伯夫人上門來取琤姐兒的庚帖了?!”
“是啊,大夫人,”應嬤嬤焦急地說道,“這可如何是好,這若是交換了庚帖,那這婚事可算是板上釘釘了。”
趙氏又哪裡不明白這個道理,眉頭緊鎖,急切地問:“那建安伯夫人現人在何處?”
“二夫人正領着去花廳呢!”
趙氏心下微鬆,只要還沒交換庚帖,不,只要建安伯夫人還沒出南宮府,那自己就還有機會破壞這門親事!
“應嬤嬤,快隨我去花廳!”趙氏心急如焚地衝出了小佛堂,卻在錦華院的院門口被兩個守門的婆子攔住了去路。
“大夫人,大老爺說了,夫人身子不好,就不要隨意出院子走動了。”其中一個婆子看似神色恭敬,眼底卻藏着一絲不明顯的輕蔑。像大夫人這樣,能把這麼好的日子過成這樣的,也算罕見了!
趙氏心中一寒,南宮秦分明是在防着她。可是若是以爲這樣就能阻止她,那也就太小看她了!
趙氏也不多與這兩個低賤的婆子廢話,眸光一閃,果斷地拔出頭上的一個金釵就抵在了自己的咽喉處,威脅地道:“若是我有個意外,看老爺、少爺和姑娘可饒得了你們!”
兩個婆子駭然一跳,趙氏臉上那條淡淡的白痕分明在提醒她們趙氏自殘可不是第一次了,如果趙氏真的有個好歹,那就即便是她們是奉了大老爺之命也一樣落不得個好。弄不好全家都得跟着倒黴!
兩個婆子有些猶豫,而趙氏卻是抓住了她們猶豫的一瞬間,閃電似的衝出了院門,應嬤嬤狠狠地一把推開其中一個婆子,也追了上去。這一主一僕身手敏捷,拐過一個彎,就不見人影了。
“大夫人!”兩個婆子回過神來,急急地去追。糟糕,要是真的讓大夫人破壞了這門婚事,那倒黴的還是她們!
兩個婆子心裡嚇得不輕,可是沒想到的是,她們一轉過彎,就發現趙氏和應嬤嬤倒在地上,兩眼緊閉,不省人事。
這是怎麼回事?!
兩個婆子交換了一個眼神,其中一個大着膽子上前一步,試探了一下趙氏的鼻息,鬆了口氣。
“大夫人暈倒了……”
雖然想不通趙氏怎麼會和應嬤嬤一起“暈倒”了,但兩個婆子可不打算跟自己的好運作對,兩人趕忙先把趙氏擡回了錦華院。
她們一走,百合就笑吟吟地從一棵大樹上輕盈地跳了下來,卷着耳鬢的一簇黑髮,得意地看着暈倒在地的應嬤嬤,心道:幸好三姑娘早有提防,怕大老爺的人不頂用,讓自己守在這裡,否則今日府裡怕是又要不太平了!
嗯,自己這事辦得如此漂亮,得向三姑娘討賞去!
百合輕快地往墨竹院去了,而發生在這裡的事林氏卻是一點不知,這時,她已經親自迎着建安伯夫人到了後院的花廳。丫鬟們禮數周到地奉上茶點後,就退到了一邊。
建安伯夫人看着林氏,心裡可以說是五味俱雜,當初自己怎麼就被豬油蒙了心呢,沒弄清楚事情的始末就讓鄭嬤嬤羞辱了林氏。
建安伯夫人定了定神,心道:既然兩家要定親,那該做的事自己就必須去做!
“南宮二夫人。”建安伯夫人一臉愧色地對林氏施了禮,“上次的事,是我的不是,還請夫人不要見怪。”
“伯夫人不必如此。”林氏連忙扶起了建安伯夫人,“那事也怪不得夫人,夫人也只是受了小人的矇蔽。如今事情已經過去了,夫人不必耿耿於懷。我們兩家畢竟也是姻親,哪有隔夜仇的。”
林氏如此通情達理,倒讓建安伯夫人心中越發慚愧。
兩人落座後,客套了幾句,便很快辦起了正事,正式交換了南宮琤和裴元辰的庚帖。
直到拿到南宮琤的庚帖,建安伯夫人心裡總算是鬆了一口氣了。
這庚帖一交換,親事算是正式定下了!
兩人都是心頭一塊巨石落下,說起閒話來……就在這時,玲瓏突然走進了花廳,來到林氏身邊小聲地附耳說道:“二夫人,白家老夫人和白二夫人來了。”
林氏眼中閃過一絲驚訝,像白老夫人和白二夫人這樣貿然上門實在是不合禮數,再怎麼說也該事先遞個拜帖纔是。不過,白家倒底是南宮家的姻親,哪怕大姑奶奶大歸了,也是白表姑孃的嫡親祖母和嫡親嬸嬸,倒是不好就這樣把她們拒之門外。
沉吟了片刻,林氏就對玲瓏道:“先安排她們去正廳坐會兒,再派人通知老夫人一聲。”
玲瓏應了一聲,悄聲無息地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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