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8問謀

御書房中的氣氛壓抑得彷彿暴風雨來臨之前,不只是服侍的宮人內侍們一個個噤若寒蟬,連被皇帝宣到御書房的幾位臣子也是面色凝重,被剛纔那道三千里加急的公文中的內容炸得久久回不過神來。樂文小說|

百越王駕崩,四皇子努哈爾登基,更重要的是,百越居然再次向大裕宣戰了!

這蠻夷小國,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這纔剛被大裕所敗,纔不過一年,居然要捲土重來?!

而直到這時,除了皇帝的一些心腹外,衆臣才知道原來百越國內,四皇子努哈爾已經登基,而原本的“儲君”大皇子奎琅儼然成了百越的棄子。

兵部尚書陳元洲沉吟一下,作揖道:“皇上,我大裕才和百越大皇子奎琅、使臣阿答赤達成和談,如今新王努哈爾在這個時候對大裕下了戰書,分明就不會認下這紙和談書!”

“陳尚書說的是,”祝大將軍粗着嗓子附和道,“既然如此,我們再留奎琅又有何用?”

“祝大將軍此言差矣。”威揚侯立刻反駁道,“皇上,努哈爾在這個時候對我大裕下戰書,分明就是與大皇子奎琅不和,說不定努哈爾就等着皇上一怒之下殺了奎琅,正好除了他的心腹大患……”

皇帝微微眯眼,食指在御案上點了幾下,道:“威揚侯所言甚是。這奎琅暫時還是得留着……”

“皇上,”這時,建安伯上前了一步,恭聲道,“依臣看,此事甚爲蹊蹺啊!百越王纔剛駕崩,這四皇子努哈爾初登大寶,按理說不應該在這個時候對大裕宣戰纔是……”

是啊,努哈爾屁股下的王位還沒坐穩呢,怎麼就敢對大裕宣戰了呢?!

其他幾個大臣不由得互相看了看,也覺得建安伯的分析有些道理。

陳尚書若有所思地說道:“皇上,建安伯說得有理。努哈爾王位未穩,哪來的仰仗,敢如此行事?依百越現在國力和軍力,根本不足以對大裕開戰。”

不是他們小瞧努哈爾,以南蠻現有的國力軍力對大裕開戰,無疑是以卵擊石!

皇帝面沉如水,道:“他既然敢對大裕宣戰,自然是有了幾分倚仗,”頓了頓後,他緩緩道,“比如說,在我們不知情的情況之下同南涼結了盟!”

百越同南涼結了盟?!又是一個驚人的信息炸得御書房內的陳元洲等人耳朵轟轟作響。

如果說,百越有了同盟的話,那努哈爾那不合理的舉止就有了解釋。

御書房裡頓時一片靜默。

皇帝雖然早已從宣平伯的密函中得知了百越與南涼兩國結盟之事,可是沒有想到,區區百越居然敢膽如此肆無忌憚地就向大裕開戰!

這也太快了吧?

“安逸侯。”皇帝的聲音打破了這份讓人窒息的靜默,“你覺得我大裕應當如何?”

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到了官語白的身上。

毫無疑問,在此戰中,大裕將處於絕對的劣勢,也不知這個以智謀冠天下的安逸侯會有何應對之道。

“皇上。”官語白開口了,聲音一如既往的淡然平和,“此戰的關鍵在於鎮南王。”

皇帝眉頭一皺,隨後微微頜首。

大裕南面的屏障是鎮南王府,只要鎮南王守得住,那大裕將沒有後顧之憂,可是……

想到那個糊塗至極的鎮南王,皇帝反而更愁了。

上一次那種好端端的局面,都能夠因爲鎮南王的糊塗行事,而弄得南疆連失幾城,百姓流連失所,差點就連南疆都保不住。現在百越和南涼結了盟,兵力更是要勝了一倍有餘,鎮南王……他能守得住嗎?

皇帝實在沒有什麼信心,他不禁看了一眼蕭奕,想了想,最後還是欲言又止。

一直到酉時,衆臣才一一從御書房退了出來,他們的臉色都不好,顯得有些疲憊,可想而知,今日的商議並沒有什麼結果。有人主戰,更有人主和,甚至還有人提出把奎琅交還給百越新王以議和,但立刻就遭到了皇帝的嚴厲反對。

奎琅的臣服正讓皇帝志得意滿,豈能反過來再向百越低頭?

出了御書房,蕭奕與官語白交換了一個眼色後,便立刻回了府。

一踏進撫風院,就見南宮玥聞訊匆匆地迎了出來,滿臉焦色。

她已經坐立不安的等了很久了。

雖然在宮中分別的時候,蕭奕曾經以眼神告知南宮玥稍安勿躁,但是南宮玥看到皇帝當場那失態的表現,再想到此事又事關到南疆,她如何能不着急!

此刻見蕭奕終於回來了,南宮玥心中總算是放下了一塊巨石。

蕭奕如何看不出南宮玥釋然的表情,攬住她纖瘦單薄的肩膀,給了她一個燦爛的笑容。

沒事的!

一切都在我們的計劃之中……

直到兩人走入內室中,南宮玥不禁開口問道:“阿奕,那封三千里加急到底說的是什麼?”

蕭奕毫不保留地把那封公文中提及的百越向大裕宣戰的事告訴了她。

南宮玥先是一驚,心不禁“砰砰”直跳,但轉瞬間就冷靜了下來。

事情應該不至於會到脫離蕭奕和官語白掌控的地步……

見南宮玥臉色平靜,蕭奕便知她已經猜到了,心裡不禁美滋滋地想着:他的臭丫頭果然聰明絕頂。

蕭奕壓低了聲音,湊到她耳邊說道:“……不用擔心。”

南宮玥徹底放下心來,隨後就聽他把所有的計劃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她。

原來蕭奕當初在離開百越的時候,曾經讓努哈爾做一件事,那便是向大裕宣戰。

當然僅僅只是宣戰,說到底,不過是裝模作樣罷了。

一開始,蕭奕沒有告訴南宮玥,只是因爲還存在着頗多的變數,他與官語白另有第二套計劃可用,所以不想讓南宮玥爲之擔心,但現在,事情已經走到了這一步,自然也沒有必要再瞞着她了。

南宮玥久久說不出話來,不可不說,這一招還真是絕了!

“臭丫頭!”蕭奕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笑得春光燦爛,那張本來就俊美的容顏越發豔光四射了!

南宮玥看得心跳漏了一拍,幾乎覺得有些晃眼了。

能回南疆了嗎……

蕭奕很快就可以名正言順的回去了!

南宮玥雖然不捨,但既然早有了心理準備,此刻心中更多還是喜悅。

她看着蕭奕,笑臉盈盈地說道:“那我得趕緊把東西都收拾妥當了才行!”她說着,從梳妝檯上拿過了一張單子,遞給了蕭奕,“我列了張單子,你看看還有沒有什麼遺漏的……”

“不急,我們至少還有一個月的時間呢。”

蕭奕一邊說,一邊隨意掃了一眼,只見那衣行住食的各項用品一應俱全,有些東西蕭奕根本想也沒想過,比如幾本南下的遊記什麼的。平日裡蕭奕自己出行都是簡單再簡單,反正缺什麼,路上買就是了,他哪裡耐煩這些。

蕭奕看得有些頭大了,忙不迭又把那張單子還給了南宮玥,一本正經地說道:“臭丫頭,這些事交給你,我放心。”

南宮玥如何不知道蕭奕討厭這些瑣事,笑着把單子收了起來。

內宅之事,本就不應該讓他操心的,她會把一切都料理的妥妥當當。

“世子爺,世子妃。”這時,百卉稟報的聲音在外頭響起:“公子來了!”

“我知道了。”蕭奕應道,“你讓朱興先帶小白去我書房,我立刻就過去。”

不一會兒,蕭奕便疾步出了撫風院,前往外書房。

南宮玥則着人爲他們準備宵夜。

因着百越的一封戰書,王都陷入一陣紛紛擾擾,而遠在千里之外的南疆,此時也不太平……

鎮南王爲了那封百越的宣戰書也已經頭疼了好些日子,本以爲俘虜了百越大皇子奎琅以後,至少可以換來南疆十幾年的太平,沒想到百越國內竟然會出瞭如此的政變!

是戰,還是和?

鎮南王當然不想戰,前年的那一場場仗已經打得他現在想來還心驚肉跳,可是也不能和吧?明明大裕是戰勝國,憑什麼要他們求和?

這幾日,鎮南王已經數次與衆將領和謀士商議,卻是各執一詞,無法達成一致。

一大早,鎮南王的書房裡就多了一人。

“王爺,可是還在爲百越的事煩惱?”一個青衣的中年文士放下手中的茶盅,含笑地對鎮南王道。他面容儒雅,下顎留着三寸髯須,看來有些仙風道骨的味道。

鎮南王眉宇深鎖,揉了揉眉心道:“何先生,此事事關南疆安危,大裕社稷,本王如何能不憂慮呢。”

中年文士捋了捋鬍鬚,雲淡風輕道:“王爺何須煩擾,依屬下之見,這不僅不是個麻煩,還是一個機會。”

機會?鎮南王眉頭微揚,這些天他聽了不少意見,倒是第一個人說這是機會。

“先生此話怎講?”鎮南王眉峰不由微微一動,看着對方的眼神中多了幾分慎重。

這中年文士名叫何昊,本是應州人士,一年多前偶然遊學至南疆,一次何昊到駱越城的慶豐酒樓用膳,卻因錢財被盜而囊中羞澀。爲籌膳資,何昊就在慶豐酒樓擺起了棋局,他以一敵三,力挫羣雄,引得整個酒樓的酒客譁然,恰好鎮南王當日就在慶豐酒樓,便對何昊起了惜才之心,將他招至麾下。

這何昊也確實是個有才的,到了鎮南王身邊之後,爲其出謀劃策,解決了不少棘手的事,很快就深得鎮南王的信任。

何昊微微一笑道:“王爺,上次與百越之戰,世子爺在南疆威望大漲,甚至有壓過王爺的勢頭。王爺,這一次可是您重奪民心的大好機會。”

一聽到蕭奕這個逆子,鎮南王便是面露不悅。

何昊自然看在了眼裡,引導地問道:“王爺,您覺得南疆的百姓願意再打仗嗎?”

鎮南王微微眯眼,若有所思。答案當然是不願意了,這平民百姓哪裡有願意打仗的,他們都想着過安穩日子。

何昊又問道:“王爺再想,皇上可願意再起戰事?”

鎮南王雖然還是沒說話,但是答案已經浮現在了他心中,皇帝自然也是不願意打仗的,試問自今上登基以來,又有哪次戰役是由他主動發起的?今上與先帝不同,先帝此人頗有唯我獨尊的霸氣,才能建下大裕江山,相比下,今上的性子更適宜守成。

何昊見鎮南王被自己說動,便滔滔不絕起來:“王爺,無論是南疆百姓,還是皇上肯定都不想再打仗了,這一打起仗來,百姓流離失所,家破人亡,而對皇上而言,打仗便是燒錢,只會耗損國庫,再者,請恕屬下直言,皇上說不定還會擔心我們鎮南王府趁機擴張勢力。”

鎮南王心中一凜,只覺得豁然開朗,心中鬱結一下子煙消雲散,撫掌道:“何先生說得有理!”

何昊眼中閃過一抹精光,繼續道:“所以,依屬下之見,王爺最好能趕快同百越議和以免再起戰事,王爺您若是化解了此次戰役,南疆百姓定會稱頌您的功德,更會博得皇上的歡心,對您可以說是百利而無一害。”

鎮南王深以爲然,贊同地點頭道:“何先生說得有理。本王這就着手安排同百越和談之事。”此事宜早不宜遲,要是等皇帝下了旨意,哪還有他鎮南王什麼功勞!

“王爺英明!”何昊站起來身來,恭敬地對着鎮南王作揖,掩住了他嘴角那抹笑意……

鎮南王當機立斷地命人筆墨伺候,當日就對百越下了和書……

卻不知第二日這個消息就悄悄地傳了出去,短短時間,整個南疆竟已是人盡皆知。

一家茶樓中,一個年輕的書生憤憤地說起了鎮南王對南蠻百越下和書的事,聽得四周喝茶的人都是義憤填膺,羣情激奮。

一個髮鬚皆白的老者遲疑地說道:“不會吧?王爺怎麼可能向南蠻子低頭呢!?”

“這還有假!議和書都送到南蠻去了!”那年輕書生面紅耳赤地怒吼,額頭青筋直跳。

另一個黑臉大漢握着拳頭憤憤地站了起來,怒道:“也不知道王爺是怎麼想的!南蠻子毀我們家園,害得我們南疆多少百姓妻離子散!這纔過去一年,王爺怎麼能忘了南蠻子的種種惡行,反而想着同南蠻子修好呢?”

“說的是,南蠻自不量力再次向我大裕宣戰,戰便是,王爺怎麼能這麼窩囊,未戰先降!”那年輕書生緊緊地握着拳頭附和道。

周圍的茶客們也是深有同感,一個個都熱血沸騰起來,七嘴八舌地各抒己見:

“是啊,王爺此舉倒顯得我們堂堂大裕皇朝怕了那南蠻百越似的。怎麼能向南蠻低頭呢?”

“這不是助長了南蠻的氣焰嗎?”

“……”

“王爺這是老糊塗了吧?”

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不由得脫口而出,使得四周靜了一靜。

那老者四下看了看,提醒道:“小兄弟,請慎言。”少年這話確實有些過頭,這若是被有心人聽到,那可就……

那年輕書生卻是冷笑道:“我倒覺得這小兄弟所言不差,比起世子爺,王爺確實是老了……”

他此話一出,立刻有人感慨地說道:“世子爺確實是曉勇善戰,有老王爺的風采啊!”相較下,王爺就少了乃父之風!

“沒錯。當初南蠻子打過來的時候,王爺根本束手無策,若不是世子爺……南疆說不定早就落在了南蠻子手裡,還不知要死多少人呢!”他們又豈能像現在這樣在這裡談天說地!

“哎,只可惜世子爺被王爺留在王都做了質子……”

“……”

不只是這個茶樓,駱越城的不少地方也都在討論此事,甚至還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擴散到了附近的幾個城鎮……不知不覺,整個南疆就像是一個被放在火爐上的水壺一樣,水漸漸地熱了,沸騰了……

二月十二,百越正式向大裕宣戰,皇帝的聖旨以三千里加急的速度發往鎮南王府,命鎮南王必要守住南疆,寧戰也不可向百越低頭。

二月十五,皇帝在早朝上正式宣稱,百越的努哈爾是弒父篡位的僞王,大裕已得了百越新王奎琅臣服和懇請,將襄助他扶正綱常,而奎琅也代表百越向大裕宣誓臣服,將永爲大裕屬國。

二月十六,爲了表示大裕與百越永爲兩姓之好,皇帝允了三皇子的側妃擺衣進宮向皇后請安,但對三皇子的圈禁並沒有解除,朝野上下紛紛猜測,三皇子是否又將再復聖寵。

二月二十六,一封密報呈到了皇帝御前。

“豈有此理!簡直豈有此理!”

御書房裡,皇帝緊緊捏着手中的密報,氣得額頭青筋直跳。

這個鎮南王好大的膽子,居然敢私自與百越議和,甚至都不問自己這個皇帝一句!

與百越一戰,明明是大裕得勝,可他卻擅自向百越低頭!世人可不會知道這是鎮南王擅作主張,只以爲自己這個皇帝膽小懦弱,向蠻夷屈膝。

皇帝越想越氣,面色陰沉得如同烏雲遮日。

御書房內氣氛冷凝壓抑,裡面服侍的內侍們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生怕觸怒了龍顏。

皇帝只覺心中煩亂至極,不由的想起了一個人……

從一開始,他的所有建議就沒有任何差錯,怪只怪自己想得太多,以至於錯失良機、

“懷仁。”皇帝沉聲道,“命人去把安逸侯請來。”

“是,皇上。”劉公公恭敬地應了一聲,退出了御書房。

御書房內又安靜了下來,皇帝一直面沉如水,以致內侍們都繃着心絃,做起事來都是悄無聲息,乾脆利落。

約莫半個時辰後,終於有小內侍前來通報,安逸侯來了。內侍們這才稍稍鬆了口氣。

一身天藍色衣袍的官語白在內侍的引領下走入御書房,他的嘴角始終含着清淺的笑意,目光溫潤,端的是氣質高華,風姿無限,彷彿有他在的地方,整個氣氛都不同了,讓人不由得心平氣和下來。

官語白行禮後,皇帝很快就賜了座,然後便令劉公公把那道密報轉交給了官語白。

官語白一目十行地看完了那道密報,眉頭微動,似乎意有所動。

皇帝不喜不怒地問道:“安逸侯,你怎麼看?”

官語白收起密報,顯是有些無奈地說道:“皇上,鎮南王此人向來行事糊塗,這已非一日兩日之事。”

“確是如此。”皇帝感動身受道,“老鎮南王如此精明,驍勇善戰的一個人,怎會有這樣的兒子!”

“鎮南王府鎮守南疆數十年,鎮南王行事難免獨斷專行。臣以爲若是長此下去,恐非大裕之福!”

皇帝眉峰微微一動,又問:“安逸侯,那依你之見呢?”

官語白沉吟一下,然後不疾不徐地說道:“回皇上,依臣之見,皇上可派人前往南疆,牽制鎮南王,讓他有所忌憚。”

皇帝思忖片刻,“何人爲妙?”

官語白不答反問道:“臣斗膽敢問皇上,何人可領南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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