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朝皇后被掠走,事關皇室威嚴,皇帝當朝下了禁口令;大皇子云景嵐終究沒能活下來;或許,死了反倒是一種解脫。
觀星臺上摘星樓。
落離仍舊一副翩翩謫仙模樣,捋着鬍鬚,瞧着面貌依舊只是眉宇間透出的那絲疲累卻怎麼都讓人忽視不了,“呵呵。”
“國師,這……”皇帝臉上帶着些許焦急,自從知曉洛傾雪便是那傳說中的鳳主之後,他便一直寢食難安,好幾次幾乎都快要成功了,結果卻仍舊功虧一簣。
“命中有命,運中有運;貧道已經爲陛下創造了機會,成與不成,也端看天命了。”落離盤腿坐在蒲團之上閉上眼,面色隱隱泛着蒼白之色;洛傾雪與容末本就是宿命的姻緣,糾糾葛葛的牽扯,想要斬斷他們之間的塵緣又豈是那麼容易的,更何況……
感受到身邊之人身上散發出來的焦躁和不安,他在心中搖搖頭,這任皇帝魄力有餘,能力不足,卻是個志大才疏的;能守住江山,可是卻終究不是大業之才;罷了,這也何嘗不是他落離的宿命。
皇帝被落離這一番話說得雲裡霧裡,不過也大抵能聽出一點端倪,他抿着脣,眼底飛快地閃過一抹暗色,“國師,難道就真的沒有辦法了嗎?”
“……”落離搖搖頭,“陛下還是請回吧。”
“可是國師,如果平安當真嫁入鳳臨國,那我流雲的國運……”說到底他最擔心的還是這個,既然命定的鳳主,主真龍命格,那他說什麼也不會讓洛傾雪平安地嫁過去的;既然她已經下定了決心,那……
想到這裡,皇帝的心隱隱地稍微放下了些,不過在事情沒有成事之前他還是有些擔憂;從雲都至鳳臨境內,沿途山路陡峭,或許有些東西是可以利用一下了。
感受到皇帝身上散發出來的陰鷙,落離猛的睜開眼,仔細地凝視了皇帝好久纔在心中搖搖頭,對權柄的執念,果然是能矇蔽人的內心嗎?
“命裡有時終須有,命裡無時莫強求;陛下,你太執念了。”落離近乎感慨地道。
“……”皇帝並沒有說話,他決不能眼睜睜看着流雲國百年基業葬送在自己的手裡;自己得不到,那就毀了又如何;他就不相信,他堂堂一國之君,難道還賴不何一個乳臭味乾的臭丫頭不成。
想到自己的宿命,落離那老態龍鍾的臉上不由得又露出一絲頹然;每一任國師,自接任國師之位起,命數便與國運息息相關,甚至有時候不得不以自己的修爲和生命來維持國運的蒼盛;或許,他可以在賭一次,爲了流雲國……也是爲了他自己。
閉上眼,雙手輕掐指訣,原本清朗的眉宇微微顰蹙着,良久才道,“皇帝若是放不下,春風關內,便還有最後一次機會。”
“還請國師指點迷津。”皇帝垂下眼瞼,一副謙恭模樣。
春風關乃鳳臨與流雲國交界的地方,也是兩國大軍對峙的地方;在那裡有最後一次機會,到底是什麼意思。
落離搖搖頭,用手指蘸了茶水在桌子上寫下了四個字;如果事情順利的話,流雲國順利成爲三國霸主,一統三國,他的路也會好走很多。
那四個大字引入眼簾,皇帝的心頓時砰然一動,面上立刻浮起一絲竊喜;這麼簡單的方法他怎麼就沒有想到呢;原本懸着的心中與放下了些,然後良久才擡起頭淡淡地笑着,“多謝國師指點迷津。”
“也罷,讓我那不成器的徒弟助你一臂之力吧。”落離沉着臉,他身爲國師便不能離開皇宮參與三國之間的紛爭,但他的小徒弟在接替國師之位之前卻是可以的,“白雲,你便前往春風關走一遭吧。”
白雲嚅了嚅脣,想要說什麼卻到底沒有說出口,只是點點頭,“是。”
“多謝國師。”皇帝趕緊面帶感激道。
“罷了罷了。”落離閉上眼再次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此事成與不成,就端看他,端看流雲到底有沒有這個命數了。
皇帝起身告辭,前腳剛走,落離便再也忍不住,張口一注鮮血噴了出來。
“師父!”白雲驚呼。
落離卻是罷了罷手,搖搖頭,“流雲國氣數不多,爲師以修爲查探天機,強行逆轉,不過天譴罷了。”
“師父!”白雲低着頭,緊緊地咬着牙。
“傻孩子,縱使知曉天機不可泄露之理,可哪一任國師最後不都走上了這條路;我……也不例外。”終究是修心不夠,無法看透生死紅塵;想着,他嘴角淡淡地扯出一個釋然的笑容,“去吧,此去春風關,事情若是能成,就算是老天也收不了師父的。”
白雲緊緊地咬着牙,單膝跪地,“師父放心,徒兒定盡全力留下平安公主。”
“盡力便罷,不可強求。”落離細細地叮囑,然後便揮了揮手讓白雲出去。
……
“主子,您身子不好還是早些歇着吧。”
清梧宮中,高無庸手上拿着一件半厚的披風給雲靜天披上,語氣帶着些許感慨,“皇后那件事情如今已然告一段落,您就別再多想了。”
雲靜天輕嘆口氣,望着窗外藍天上那自在漂浮的白雲,垂下眼瞼,眼底一片晦暗不明。
“主子,平安公主不日便要雖鳳臨使隊前往鳳臨和親,太長公主那邊,您看需要不要添些東西過去……”想要討太長公主的歡心,這可是一個大好的機會。
雲靜天搖了搖頭,轉頭看着高無庸,“可曾確定時日?”
“這倒是沒有。”高無庸低着頭,一副謙恭順和的模樣,“前些時日因着皇后的事情,和親的事情一直耽誤了下來,如今既然事情都已經解決了,鳳臨使臣倒是也沒有了再留下來的理由;只是主子,那平安公主可是天命鳳主,難道……”
說到這裡,雲靜天的面色暗了暗,低垂的眼瞼之下讓人看不清他在想些什麼,“把我的珍藏裡挑兩箱過去,就當是我給平安的添妝了。”
“是。”高無庸低着頭,原本還有心說點什麼,可擡起頭看到雲靜天臉上那似笑非笑的表情,趕緊低下頭,“那奴婢這就是安排。”
每次自家主子露出這樣一副表情的時候,那便是在算計着些什麼;他可不想遭受無妄之災;只是平安公主,難道自家主子當真就沒有任何想法嗎?
真的,就一點都沒有嗎?
雲靜天低下頭,眼角染着一抹淡淡的笑;手上捏着的狼毫,飽蘸濃墨,素手揮毫間,兩個諾大的字躍然紙上,定睛望去,赫然是“平安”兩個大字。
此刻的洛傾雪自然還不知曉自己已經成爲了衆矢之的,她正懶懶地躺在軟榻上曬着太陽,朝剛端着托盤進屋的錦笙道,“要帶走的東西可是都盤點好了?”
“小姐放心,禮部已經派人來檢查了好幾次,都是沒問題的。”錦笙放下托盤,側臉還帶着笑道,“整整三百六十擡嫁妝呢,便是皇室嫡親的長公主出嫁都沒有這個排場,皇上對您可真好;對了,太祖皇帝還遣人送來了兩箱珍寶,隨隨便便的一件兒那可都是價值連城的,說是給小姐的添妝呢。”
洛傾雪點點頭,“嗯,你讓白嬤嬤和姜嬤嬤收着就是。”
“小姐,姜嬤嬤她……”
自從發生鎮北侯府那件事情之後,尤其是樑嬤嬤的事情,姜嬤嬤便有些若有似無的避開洛傾雪,其實完全沒有必要的,她淡淡地笑着,“不妨事,過去的就過去了。”
“……”錦笙低着頭,抿了抿脣,“那這次小姐您打算帶上誰?”
“你們幾個丫頭便是用慣了的,自然離不了你們,白嬤嬤素來通人情世故,之前父親……洛候爺也將白管家的賣身契與了我,自然是要隨我一道的,至於姜嬤嬤,她是有家累的,索性便還了她賣身契,平了她的奴籍,也算是全了我們一場主僕的緣分吧。”洛傾雪略微思索了下。
錦笙低着頭,表情有些哀傷,不過很快就點點頭,“是。”
“記得從賬房支五百兩銀子給姜嬤嬤。”洛傾雪罷了罷手,銀錢她並不在乎;雖然到底姜嬤嬤沒有背叛她,只是有些事情,一旦發生就再也不可逆轉;當初就算只是懷疑,那也像是一根刺,插入了主僕之間,她們已經沒有辦法如往昔一般了。
低迷哀傷的氣憤很快一閃而逝,錦笙到底是個跳脫的,很快就忘了;朝着洛傾雪喋喋不休地八卦起來。
聽着錦笙吧啦吧啦不斷地八卦着,風裡來火裡去。
洛傾雪笑得淡淡的,“再過兩日咱們便要前往鳳京,你這丫頭八卦的性子也不知什麼時候能改改。”
“幹什麼要改。”錦笙撅着嘴,面上帶着些許不悅。
“就你那大嘴巴,改天別壞了小姐的大事,沒得讓姑爺家認爲我們家小姐不會教人。”華香沒好氣地碎嘴;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卻是帶着挑釁的意味。
錦笙當即不滿地追過去,“你討打!”
“……”
看着她們這般模樣,洛傾雪在心中搖搖頭,又垂下眼瞼看着手上的書卷。
三日之後;正是良辰吉日;鳳臨使隊終於啓程回國;連帶着自然還有洛傾雪的公主鑾駕,合着三百六十擡嫁妝,一百餘名婢女隨從,隊伍竟是比他們來時多了一半不止。
臨走,那隊伍浩浩蕩蕩,滿城的百姓都前來看熱鬧。
“小姐。”華香眉宇微微顰蹙着,撩起鑾駕兩邊的簾子,眉宇微微顰蹙着。
“嗯?”洛傾雪輕輕應聲,有些睏乏。
陡然聽到外面又有人大聲厲喝着,“保護太子!”“保護公主!”的聲音,華香瞧着不爲所動的洛傾雪,眉宇微微顰蹙着,“難道您就沒有什麼想法嗎?”
這已經是她們自上路一來的第七批前來刺殺的了。
“想法?能有什麼想法。”洛傾雪嘴角斜勾,她身爲天命鳳主,皇帝既然知曉她的命格便絕技不會輕易放她離開;如今卻是這麼的乾脆利落,焉能沒有後招。
自己得不到,那別人也休想得到。
自古以來,帝王不都是這樣的想法嗎?那些前來刺殺的人,一批比一批強,那樣的進退有度,配合默契,絕非一般的草莽流寇;合該是訓練有素的軍隊纔是。她低着頭,淡淡一笑,這皇帝爲了留下她,倒也真是下了血本了。
一旦這些人的身份暴露,鳳臨和流雲國交惡,便是一定的了。
聞言,華香眉宇微微顰蹙着,提劍撩起簾子,足尖輕點,“我去幫忙了。”
“華香!”錦笙輕喝一聲,可卻只能看到華香的背影,轉頭朝着洛傾雪,“小姐,你看她。”
“不妨。”洛傾雪淡淡地笑着,“對了,今日可曾收到我大哥與哥哥的消息,齊悅那邊的情況如何了?”
錦笙搖搖頭,“今天的信箋還沒有收到。”
“嗯,沒事,這一路上不太太平,你自己也要多加小心。”洛傾雪輕聲囑咐着。
錦笙點點頭,表示自己知曉了。
從雲都到春風關,原本一個多月的行程硬生生被容末與鳳城歌壓縮到了十七日;這十七日,光是解決前來刺殺的就上千人,算起來也二十多批了。
“前面便是春風關,今夜大家好好休整一晚,明日便能夠回到鳳臨了。”
休憩的驛站中,鳳城歌朝着那些面帶疲累之色的將士和下人們道,“到了鳳臨國境內,便安全了。”
“是。”立刻便有人應聲。
其實那些侍衛隨從都不明白,爲什麼他們這一路上老是遇上那些不長眼的賊匪流寇;但幾個主子的心裡卻都是跟明鏡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