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底的京都迎來幾場春雨,樹木和青草被雨水洗刷得綠油油的,沒有一點灰塵。
每年三月底四月初,正是京都最熱鬧的時候,大戶人家的小姐公子們紛紛舉辦茶會,詩會,踏青,邀請幾位知己好友,品茶閒聊,喜歡詩意的小姐們,偶爾打着花花綠綠的油紙傘,在綿綿春雨中漫步,別有一番滋味。
春日給沉寂一冬的莊戶人家帶來生機,百姓們忙着手中的活計,開始又一年的奔波勞碌。
永平侯府上,丫鬟婆子忙忙碌碌,進進出出,手中提着紅色燈籠,絹花,窗花等物件,再過幾日,府上有喜事,侯府千金夏若雪要嫁到護國將軍府上,成爲名副其實的少將軍夫人。
袁家在被捲入太后奪權風波中,適時抽身,不僅如此,更是得到了皇上萬俟御風的重用。
原本對親事推三阻四,頗爲不滿的永平侯見風向一變,忙不迭地滿口答應親事,每日被百官奉承吹捧,嘴角上揚,一副有了女婿萬事足的模樣。
袁煥之爲皇上重用,還不到及冠之年,就是從三品的將軍,年輕有爲,相貌儒雅,是小姐們心中的良人。
太平年間,或許武將不受重用,而今不同,大越風雨飄搖,朝中重武輕文,文官光會耍嘴皮子,看到敵軍絕對嚇尿褲子,不堪當大用,聽說死對頭莫中臣即將在西北被召回,永平侯譏諷一笑,這半年時間,朝中已經變了天,早沒有莫中臣一席之地了。
雨後初晴,夏若雪站在八角亭中,盯着池塘裡的綠水發呆。
日子一天天過去,如死水一般,沒有任何波瀾,她甚至找不到未來的方向,多次在睡夢中迷失自己。
“小姐,您就要大婚了,這是大喜事,應該高興纔是。”
秋意端着茶果,眼中帶着喜色,小姐終於如願以償,嫁給袁小將軍了!而且夫人已經選定小姐的陪嫁,她在人選之中。
不過,秋意也有自己的憂慮,不說玉瑤郡主要同時嫁入護國將軍府,與自家小姐爭搶夫君,聽說袁小將軍有軍務在身,成親之後不會耽擱太久,即將前往北地。
“何喜之有?”
夏若雪毫無興致,彷彿府上妝點得一片喜氣,和她沒有任何關係。
或許,沒有那一夜被破身,她還能憧憬一下,即便嫁的人並非心中理想人選,爲了做好當家主母,爲了權勢,夏若雪也不敢有絲毫放鬆,可這一切,在那一夜之後,全毀了……
沒人比她更清楚袁煥之有多麼魔鬼,多麼心狠手辣,他早已有了叫阿蘇的通房,爲了那個通房,甚至不顧及名聲,殺死京都一位官家公子。
起因是,阿蘇上街採買,被官家公子看上,並且當衆調戲,事後袁煥之知情,策馬衝到其府上,揮劍把那位公子攔腰斬斷,囂張至極!
事後,皇上不但沒有責罰,還誇讚袁煥之好氣魄!可笑的是,幾天之後,公子的爹就被劃分到太后黨羽,全家一百多口人,全部斬首,無一人生還。
連懷有身孕的下人都不放過,那是多麼狠毒!夏若雪承認自己冷漠,可是和袁煥之比,她又算什麼?
之前想要算計袁煥之,現在看來,一切都是笑話而已。
嫁給這樣的夫君,值得期待?夏若雪甚至有一種想法,有那麼一天,永平侯府乃至夏家所有人,都將會爲她陪葬!
“小姐,您最近茶飯不思,清瘦了很多。”
秋意嘆息一聲,夫人生病被迫遠走鄉下,袁小將軍沒有上門探看,讓自家小姐寒心,可是,袁家的藥材沒少送,護國將軍夫人李氏派了婆子來,總比不聞不問強的多。
京都的高門聯姻,爲的就是利益二字,秋意在後宅中,什麼污穢都見識過了。
“瘦點不好嗎,以免總被人在背後嘀咕大餅子臉。”
夏若雪垂眸沉思,爲了活命,不得不多想一些,最近總是下雨,她染上了咳症,吃不下什麼東西,清減一圈。
“小姐!”
秋雨跺跺腳,總覺得自家小姐失去精氣神,每天都神遊天外,不在狀態,她急切地道,“莫顏不是死了嗎?京都誰敢說您!”
“你還真相信她死了?”
夏若雪冷笑兩聲,即使京都盛傳,南平王和爲了救莫家小姐墜崖,而莫家小姐殉情,她是不信的!
南平王那麼清冷的一個人,爲何對莫顏另眼相看?一切都是演戲,而莫顏,膽小如鼠,有勇氣跳崖?
開始,夏若雪被這個消息驚嚇,當了真,後來仔細一琢磨,這二人一定又聯手打什麼鬼主意!
果然,事後不久,於太后倒臺,投奔於太后的官員們被清洗,斬首的斬首,流放的流放,万俟御風下手毫不留情。
南平王失蹤,北地開戰,這個節骨眼上搞大動作,沒有底牌,万俟御風怎麼可能冒險?
也正是如此,唬住了南邊幾個小國的聯合軍隊,衆人呈觀望的姿態,遲遲不肯出兵,怕大越有什麼殺手鐗。
“小姐,奴婢有些怕玉瑤郡主。”
於太后被軟禁,玉瑤郡主毫髮無損,被賜婚給袁小將軍,夏若雪和玉瑤郡主同時嫁給袁煥之,不分大小,將來得了孩兒,都是嫡子。
玉瑤郡主是個多面人,時而溫柔似水,時而爽朗活潑,時而暴躁易怒,秋意跟着自家小姐進宮幾次,對玉瑤郡主心有餘悸。
“你怕她作甚?沒有於家,她什麼都不是。”
夏若雪根本沒把玉瑤郡主放在眼裡,別以爲投靠皇上還能做她的金枝玉葉,下嫁袁家,不就是爲了制衡!
不只永平侯府的人忙碌,護國將軍府也是一樣,袁小將軍迎娶兩位正妻進門,身份都足夠高貴,大婚那天,皇上親臨,衆人不敢馬虎。
袁煥之沒有做新郎的快感,他拉着阿蘇,眼中滿含柔情,“等走過了儀式,我帶你回北地,以後那裡,就是我們的天下。”
万俟御風此舉是放虎歸山,等掌握了私兵之後,先幹掉於家人,和北地蠻族聯合反攻,可以佔領大越北地三大城池。
“恩,袁郎,我也想回家,想阿爹。”
阿蘇笑着端上一杯茶,和袁煥之深情對視,她不在乎他有多少女子,因爲她清楚,他心中只有她。
女子只能作爲男子的附庸,她甘願,因此纔不遠千里從北地蠻族跟到護國將軍府。
府上只有護國將軍和袁郎知曉她真正身份,她在這裡是個以色侍人的通房丫鬟,下人們表面尊稱“阿蘇姑娘”,而背後讓她受盡冷落和白眼。
北地部落的人沒有那麼多的心眼,喜歡就喜歡,不喜歡也不會裝作喜歡的模樣,人和人之間永遠那麼簡單。
“快了,我答應你。”
袁煥之把阿蘇摟在懷中,盤算下一步的計劃。
京都風雲變幻,而位於西北的明州城也不太平,在官差和百姓們共同努力之下,牢犯基本被抓回。
牢犯中,有窮兇極惡的山匪,在逃竄之時,用砍刀砍傷砍死幾個無辜的百姓,因此,衙門派莫顏和王老爺子去驗屍,若是連累無辜百姓,衙門還會發撫卹金。
這也能出事!莫顏焦頭爛額,已經連續兩天沒有歸家,王老爺子堅持一起待命,夜裡,万俟玉翎過來陪她,只有在他懷中,莫顏才能安心睡去。
事情的起因,在衙門的撫卹金上,尚知府大手筆,凡是被山匪砍死砍傷的,都能得到一大筆銀子。
有些百姓們因爲銀子動了心,用自家柴刀砍傷自己,僞造成山匪進家門的假象,還有後娘爲了二十兩銀子,殺死前妻留下的孩兒。
都說人在天災面前的力量格外渺小,可是在錢財面前,又能高大到哪裡去?
百姓們火眼金睛,有疑點的人家立刻被上報,莫顏和王老爺子驗屍體加上驗傷,只得連軸轉。
其中一個傷者,也是造假之人,莫顏驗傷之後,連連感嘆,此人對自己下手太狠,若不是她這裡有止血丹藥,說不定此人就沒命了。
“你爲什麼要砍傷自己,爲了五兩銀子?”
由於山匪外逃是衙門的失誤造成,尚知府規定,被砍受傷嚴重的百姓得五兩銀子,無辜喪生的將得到二十兩的撫卹金。
如果只是擦傷,官府只負責發藥,並不給銀子。
製造假傷的是一個二十來歲的漢子,濃眉大眼,一臉正氣,很難想象他也是行騙之人。
莫顏在包紮傷口後,特地縫了幾針,她沒有用麻藥,從頭到尾,漢子緊咬牙關,沒哼一聲,任憑豆大的汗珠滾落。
“我娘病了,需要銀子,我日夜做工,還差五兩銀子。”
漢子並沒覺得此舉有任何不妥,他擡頭看了莫顏一眼,語氣帶着失落,“聽說我們這妨礙衙門公務,要被關押幾天,我娘離不開人。”
漢子二十來歲沒說上親,只因爲他娘有病,賺的銀子全部搭進去看病,人家姑娘看他家徒四壁,一個個地打了退堂鼓。
他白日做工,晚上回家照顧孃親,尤其是春日多雨,他娘最怕受寒,腿疼的起不來,像無數蟲子在啃咬骨頭,夜不能寐。
聽說有一個偏方能治療腿疾,漢子還缺五兩銀子,他沒辦法,給自己來了一刀。
明州城處於大越西北,氣候潮溼,風溼,痛風等是百姓們常見病。
莫顏最近正在看祝神醫留下的典籍,其中根據不同種類的病症,有不同的偏方,正所謂對症下藥。
“這樣吧,你傷得嚴重,我替你和捕快求求情。”
說到底,砍自己一刀,沒有造成大危害,最後銀子沒到手,莫顏感動於漢子的的孝心,替他和趙捕快說了幾句好話。
“既然是二妮姐說了,那你就回去吧,正好衙門關押的人多,也沒地方。”
趙捕快很好說話,擺了擺手。
到了掌燈的時辰,尚知府通知大家回家休息,等明日繼續處理。這幾天,衙役們忙得誰也沒有回家,每日睡不上兩個時辰,精疲力盡。
万俟玉翎一如既往在這個時候上門,這次是來接她回家。莫顏立刻圍在他身邊打轉。
漢子站起身,正想往外走,被莫顏叫住。
“你等一下,我們跟你回去看看,你要是相信我的話,我懂醫術。”
莫顏停頓片刻,欲言又止,她是仵作的身份,如果對方不嫌棄,她很願意爲漢子的娘看診,就當是看在他一片孝心的份上。
万俟玉翎若有所思,從頭到尾沒有插言,漢子話不多,點點頭。
三人租了一輛馬車,漢子在前趕車,万俟玉翎和莫顏坐在車中。
小箱子裡有痛風症的備用藥材,莫顏在油燈下整理。
車馬行的馬車上沒有坐墊,硬邦邦的,行在鄉間小路上,顛簸得很。
約莫過了快一個時辰,馬車終於進了村子,莫顏隱約聽見漢子和村民的說話聲。
“二位恩人,到了。”
漢子不知道怎麼稱呼二人,索性用恩人代替了事。
莫顏揉揉眼睛,剛纔她又在万俟玉翎的懷中睡着,皇叔大人簡直是隨身移動牀榻,居家旅行必備物品。
莫顏下車之後,發現這裡非常熟悉,正是秦三娘一案她曾經來過的郭家村,她和這裡還真有緣分,已經不是第一次來了。
“我是郭家村人,叫郭三達,大家都叫我達子。”
郭三達指着前面兩間屋子,這裡就是他家,院中堆放着柳條,還有幾個編織好的筐子。
屋中點着昏暗的油燈,郭三達捂着受傷的胳膊,快走幾步,“娘,兒子回來了!”
“飯給你熱了好幾遍了,咋纔回來呢?”
一個四十歲左右的婦人拄着拐,艱難地走出門。郭三達見此,很緊張,趕忙上前攙扶,“娘,你咋又下地了?不是說等我回來再做飯,家裡還有點心……”
“今天不是太疼,娘沒事。”
婦人拍了拍郭三達的手安慰,發現他手臂上纏着白色的紗布,紗布上隱隱透出血跡,面色一變,顫抖地道,“我兒,你這是咋了?流了這麼多的血……”
“娘,不妨事,就是皮外傷。”
母子二人說了幾句話,郭三達編造好了理由,因爲做工而受傷,被恩人所救。
婦人這纔看到莫顏二人,連忙招呼人進屋,今天村裡交好的人家送來一隻雞,她正好了燉了,不算怠慢貴客。
屋中有一方土炕,燒得熱熱乎乎的,在炕對面有幾個木頭箱子,家徒四壁,沒有一件能拿得出手的傢俱。
郭三達倒了熱水,又端了雞湯,莫顏見婦人分外熱情,不好推卻,和万俟玉翎一人用了一碗。
飯畢,莫顏單獨給婦人做了個檢查,郭三達的爹在他十歲的時候去鎮上採買突然失蹤,這麼多年都靠婦人辛苦耕種,身體落下了病根。
如莫顏的判斷,婦人的確得了痛風,肢體關節劇烈疼痛,紅腫不堪,得熱則減,關節屈伸不利,局部有冷感。
“大娘,這病能治,主要還是別受涼。”
莫顏根據症狀做了區分,並且下了藥方,川烏頭,麻黃,黃芪,炒白芍,雞血藤,當歸,乾草,桂枝,土茯苓等十多種藥材,煎了一碗藥,當晚,婦人睡得很香,一夜到天亮。
痛風最好是內服外治,莫顏手中沒有現成的膏藥,她和郭三達約定,等兩天後,讓他到衙門裡取藥。
村裡的月亮又大又圓,照亮鄉村的土路,回程万俟玉翎駕車,莫顏非要陪着他一起,正好可以一起聊天賞月。
這幾天忙着衙門的事,莫顏都忘記她是二品大員的千金小姐,真把自己當成市井中的百姓。
白日忙碌,天黑之時,她看到万俟玉翎,說不上兩句話就沉睡過去。
“主上,請受屬下一拜。”
万俟玉翎正準備駕車離開,郭三達突然衝到二人面前,對着万俟玉翎低頭抱拳,單膝跪下。
這場面有些不對勁啊,莫顏心中翻了一個白眼,救人的是她,爲啥撿便宜的是皇叔大人?
万俟玉翎並無驚訝之色,眼神中閃過了然,“你在十二暗衛中排行第幾?”
“果然瞞不過主上。”
郭三達站起身,眼中精光四射,和剛纔老實巴交的漢子判若兩人,莫顏揉揉眼睛,這人,真是把她都給騙過去了!
万俟家祖先在建立大越初始曾經留下隱秘的暗衛勢力,其中暗衛頭領有十二人,每人手下掌管一個龐大的組織。
十二暗衛消失幾十年,這是第一次浮出水面。
万俟玉翎在見到郭三達第一眼,就察覺出異常,只是開始他沒有想到對方是暗衛,以爲是万俟御風的人用特殊手段找到他。
“屬下行八,多年隱居在明州。”
郭三達把自己的情況說了一遍,並非暗衛不現身,而是其中出現了有二心的叛徒。
万俟家祖先早已經變成一捧黃土,當初不惜用血誓制約暗衛,世世代代爲万俟家效忠,郭三達他爹就是在查找叛徒中消失,這麼多年,郭三達一直在利用手下的組織打探消息,卻一無所獲。
“目前可以確定,七八九都在西北和西南。”
暗衛中的七八九沒有二心,但是衆人很懷疑万俟家是不是氣數已盡,一直藏匿在民間,等候那個真正的主人。
暗八認主之後,會給暗七和暗九發消息,三方聚首明州城,其餘暗衛,他們也不清楚在何方,只曉得分散在大越各個角落。
“屬下在郭家村居住已久,知曉私兵的下落,主上,屬下懷疑魏國棟將領就是暗衛之一。”
郭三達並不想那麼快認主,事有巧合,秦三娘一案,讓他注意到明州城新來的女仵作不同尋常,結合蝴蝶班在京都唱的幾齣戲,他大膽地做出猜測。
如果說之前一切都是猜測,在莫顏爲他傷口縫針之時,郭三達幾乎可以肯定,能這麼快認主,莫顏功不可沒。
一個善良,不失同情心的女子,或許並不是足夠強大,但是足以匹配主上,有那麼一刻,郭三達熱血沸騰,選擇南平王万俟玉翎,或許能給天下一個太平盛世!
男子都有建功立業之心,隱藏這麼多年,郭三達不想再等下去,他還要尋找爹爹,是生是死,至今下落不明。
暗衛認主之後,交給万俟玉翎一塊黑色的令牌,憑藉令牌可以調動明州一切隱秘勢力。
“今日這一刀屬下是故意爲之,但是有一點屬下沒說謊,娘她被痛風折磨多年,請了很多名醫,都沒有效果。”
郭三達回過頭,望了望自家的院子,習武之人,耳聰目明,他知道他娘喝藥後睡得很好,心中喜悅。
“那你是找對人了。”
莫顏吹噓幾句,和万俟玉翎趕車一路回到小院。
路上二人誰也沒提暗衛之事,但是她可以感覺到,皇叔大人的心情不錯,暗衛認主,絕對是意外之喜。
在袁煥之趕到楚州之前,己方必須收服私兵,或者說,收服魏國棟將領。
至於暗八的懷疑,還需要了解後做決定。
此後幾日,山匪終於被捉拿,爲防止這羣人再次犯案,尚知府寫了一個摺子遞交刑部,當夜在山匪的飯食內下藥,把幾人全部砍頭。
衙門裡在酒樓擺宴輕功,王老爺子去吃酒,只剩下莫顏,還在停屍房進行盤點。
衙門的撫卹金髮下之後,在山匪刀下喪生的百姓,屍首被親人領回安葬,只有一具屍體是個八旬老太,獨自居住,無人奉養。
老太一輩子,共生了八個子女,成親之後誰也不願意奉養老人,把她趕到草棚子裡,每個月從牙縫擠出一點點糧食,保證老太不餓死,除此之外,不曾過來看一眼。
老太被山匪殺害,這些兒女們紛紛到衙門哭訴,做出母子情深的模樣,爲了二十兩銀子,更是大打出手,現在牢房裡,還關着老太兩個聚衆鬧事的兒子。
莫顏嘆息一聲,這種情況,最好交給村裡安葬,可是二十兩銀子的撫卹金給誰,是個難題,這些子女們毫無孝心,都是白眼狼,真不想讓他們佔一個銅板的便宜,銀子可是用他們孃親的命換來的!
還有旁邊停屍牀上的小姑娘,才五歲,被狠毒繼母害死,繼母交代,本想把這賠錢貨賣掉,人牙子嫌棄年齡小,不能做活,還要養上幾年,只同意給二兩銀子。
死人比活人更值錢,繼母爲了錢財,一狠心,用繩子勒死人。
世道艱難,人們對錢財的需求被無限放大,人有悲歡離合,在衙門當差這一個月,莫顏開闊了視野。
“跟我來!”
房門被推開,一陣清風迎面。
万俟玉翎不由分說,一手樓主莫顏的腰身,二人在房頂上運用輕功向前飛行。
“怎麼了?”
莫顏摸不着頭腦,看起來似乎很着急的樣子。
不過,她很快有了答案。因爲她被万俟玉翎帶進一家客棧,爹莫中臣和娘呂氏正在燈下,滿臉慈愛地看着她。
“爹,娘!”
莫顏直接抱上呂氏,雖然同在明州城,卻沒有見面的機會,她想念家人,甚至大哥的之乎者也都是那麼可愛。
“看看你多醜,一點都不像我和你娘生的。”
爲了緩和氣氛,莫中臣的眼神由慈愛轉變爲嫌棄,皇上下了聖旨,他明日就要帶着一家老小離開明州城,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女兒莫顏。
這段時日,家人時刻關注衙門的消息,聽說明州的女仵作很厲害,莫中臣跳腳,他閨女雖然不是草包,但是也不會跟屍體打交道上厲害吧?一定是這些無知百姓亂傳。
“你看你,說什麼呢?閨女像我!”
呂氏瞪了莫中臣一眼,莫中臣立刻噤聲。
一行人回京路上可能會遇見兇險,他貪生怕死,必須緊緊抱住南平王的大腿,尋求保護。
莫顏膩在呂氏的身邊接連做保證,今年過年之前一定回京,在及笄之前,必定要和家人在一起。
“這是陳英寫來的書信,娘從你大哥那裡偷的。”
呂氏眨眨眼,給莫顏一個彼此都懂的眼神。信雖然是寫給莫輕風的,但是通篇都在提莫顏,陳英得知她失蹤的消息,一直不間斷地尋找。
“娘,我看過了,您還是放回去吧。”
莫顏快速瀏覽一遍,陳英擔心她,在信上說曾經夢到過她,總覺得莫顏還活着,所以花了銀子請人在楚州尋找,只要沒見到屍首,陳英就不放棄。
和爹孃見面的時間很短暫,還是万俟玉翎冒着風險和暗八通氣,刻意安排,袁煥之在明州有衆多眼線,必須要隱瞞住,等袁煥之到楚州,變成一隻甕中鱉。
------題外話------
小蓮早上要趕火車,所以提前碼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