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走了幾天,這幾天對於莫顏來說過得相當辛苦。今年的年景不好,大越南邊多雨,這一路上有不少地勢低的村莊被淹沒,村民們受了不小損失,因爲不是大規模,並沒有上報到京都。
無家可歸的村人到鎮上居住,漢子做着苦力活計,婦人給人家縫補洗涮,勉強能餬口,這年頭,吃上一口飽飯不太容易,肚子裡沒有什麼油水。
一行人路過小鎮上的貧民區,總是看到那些穿着破爛的娃子們一臉希冀地看着馬車上的糧草,墨香是個感性的性子,每每此時,都要對着莫顏唸叨一遍小時候餓着肚子上京的事。
“小姐,您說如果要是風調雨順,沒有人捱餓多好,奴婢知道,那種滋味真的不好受。”
墨香愁眉不展,唉聲嘆氣。小時候的經歷是她的一個陰影,這麼多年在御史府上過的順風順水,那段往事幾乎縮在內心的一個角落,這次上路,見識了太多悲歡離合,她感同身受。
“墨香,你要知道,就算老天爺給面子,仍舊有人捱餓。”
貧民區都是低矮的茅草土坯的房子,歪歪扭扭,有些房子年頭久遠,牆壁上裂開一個巨大的縫隙,由於長時間下雨,小院上的泥牆被雨沖塌,更顯得破敗不堪,四周有幾條臭水溝,在夏日裡散發一股子酸臭氣。小娃們臉色蠟黃,站在巷子口,定定地看着馬車的方向,眼裡露出羨慕的神色。
無論什麼時候,都是有貧有富,在古代生存,更應該有一技之長,莊戶人家,除了種地還能做什麼?那些會木工活兒的,能做重體力活兒的,一樣能有口飯吃,可老弱病殘就麻煩了。
“奴婢知道。”
墨香託着腮,靠在車窗處,對着小娃們揮了揮手,頓時,衆人做鳥獸散狀,四散奔逃,眨眼就不見人影。墨香臉色通紅,吶吶道,“奴婢就是這麼一招手,人都跑光了,本來還想給他們點糕餅的。”
莫顏搖搖頭,墨香是個善良的性子,這一路上主僕二人多有施捨,可不過是那麼點吃食,能救一條人命?等他們離開,那些人又要爲吃食發愁。在她看來,有些人雖然過得窮苦,卻並非吃不上飯,這些人,爲什麼要幫助呢?
就好比這些娃子們,家裡住在貧民區,卻也有個能遮風擋雨之地,不同於流民,施捨給這些人糕餅點心,特別是小娃們,覺得天上可以掉下餡餅,以後養成好逸惡勞的性子怎麼辦。
“小姐,您說的真有道理。”
墨香仔細一琢磨,還真是這麼回事。這世間窮苦人太多,她看到的不過是冰山一角,有些人確實該幫助,那麼她也會力所能及,她個人的能力有限,實在不應該濫好心。
“若是有一天,你家小姐能站在高位上,一定會救濟這些窮苦百姓們。”
莫顏拍拍胸脯,自家孃親呂氏每逢初一十五都會在京都佈施,當時她問娘爲什麼那麼做,娘說,是爲了讓自己的心靈更平靜,還有一點,也是爲了爹爹的名聲。
這幾天都在下雨,但是衆人再沒停留過,爲了趕時間,就算在夜裡也在趕路,那些看護糧草的士兵們有人因淋雨而發熱,卻一直挺直脊背堅持着。
前方便是大越另一個樞紐,萬州城。這裡是大越的一個要塞,從萬州向西再走上幾天,能到大吳,而東面也與另一國相鄰,所以這裡十分繁華,鄰國商人常常來走貨,從萬州可以買到京都都買不到的好物件。
剛剛李德送來一個好消息,衆人要在萬州做補給,停留一天的時間,那些士兵們已經有好幾夜沒有合過眼,身體也受不住,趁着這一天時間,生病發熱的也能得到休息。
墨香高興地從馬車上站起身歡呼,對着她一向看着不順眼的李德道謝,讓李德嚇得策馬就走,以爲她出了什麼毛病。
“小姐,真是太好了!”
墨香滿臉笑意,眼睛都眯到了一起,她狗腿地倒了一杯茶水,雙手捧到莫顏面前,“咱們府上的一個廚娘就是萬州人,奴婢聽說這邊繁華,而且很多大吳的絲綢布料,樣式精美,價格便宜,至少比京都便宜一多半呢!”
前幾天在慕白那邊賺了兩千多兩,莫顏一路收入頗豐,她有了銀子,就很有底氣。聽說萬州這邊絲綢便宜,立刻動了心思。等回程的時候要路過瀘州,她想給衛子纖送點能拿得出去手的禮物,還有京都陳國公府的陳英,她的好姐妹。
“萬州最有特色的是什麼?”
聽說大吳匠人心靈手巧,從瀘州知府夫人劉氏送的首飾就能看出,做工精雕細琢,她非常喜歡,若是價格合算,她想買上幾套,可以留着自己戴,也能高價賣給豬隊友。
“這個……”
墨香眼神閃爍,用手抓了抓帕子,小聲地道,“是青樓。”
“好吧。”
莫顏囧了囧,就當她沒問過這句話。這個缺心眼的丫鬟,多虧二人在馬車上,不然此話可不能隨便出口。在京都到處都是青樓妓院,男子尋歡作樂之處,而京都千金們對此諱莫如深,甚至不敢提起,就怕污了名節。
正午時分,馬車終於進入萬州城。進入城門之後,莫顏順着車窗的窗紗,感覺到一絲不同尋常。正是歇晌的時辰,可大街上人來人往,街邊的鋪子進出的人絡繹不絕,還有不少結伴出行的女子。
“難道說,萬州城民風開放不成?”
一行人趕往驛站,按照老規矩,三輛馬車前行,一直到仙客來,莫顏剛下車,便來到呂氏面前,出門閒逛也不是不行,需要得到孃親的同意。
“你這丫頭,忘記今兒的日子了吧。”
莫顏得到提示,才猛然想起,今天正好是農曆七月初七,民間的乞巧節。民間傳說,七月初七晚上,喜鵲會在銀河上搭橋,讓牛郎織女在鵲橋相會,而古俗這天晚上,未嫁女子要穿針乞巧。
乞巧節是萬州城最熱鬧的一天,因爲女子可以肆無忌憚的上街,不用被束縛。夜晚的時候,在主街上有大型的花會,賣花的,賣帕子香包的,賣首飾釵環小玩意的,若是哪個未嫁女子看中了男子,便可送上一個香包,如對方接受,代表他同樣有好感。
在這個盲啞婚嫁的時代,能有此自由來之不易,所以未嫁少女格外珍惜,聽聞今夜特別熱鬧,堪比正月十五的花燈會,墨香就動了心思,她一個丫鬟,以後是要作爲小姐陪嫁的,萬一在街道上可以偶遇一個風流瀟灑的男子,就算以後二人沒有交集,她也滿足了。
前方的馬車停下,莫顏並沒看到万俟玉翎的身影,她跟隨呂氏進入仙客來,這次安排的房間在最頂端的三層,夥計介紹說,晚上樓下就是最熱鬧的街道,華燈初上,街道上人山人海,還有大型的花車路過,每年在萬州城都會評選出最般配的一對,女方坐着花車裝扮成織女,而男方牽着牛,二人在街道中心高臺匯合,接受全城男女的祝福。
“還有這個習俗?真真有趣。”
墨香起了興致,眼神亮晶晶的,她轉過頭和夥計打聽,“那今年的牛郎織女評選出來了嗎?”
“恩,女子是咱們萬州城的富商季員外的獨生女,季寶珠小姐,而男子來頭更是不小,可是咱們知府的三公子呢!”
季家在萬州很有名氣,經營當地幾大青樓,日進斗金,那真是要銀子有銀子,要地位有地位,按理說,這個年代商人地位低,但是季員外不同,他的親大哥,在京都任吏部侍郎,三品大員,正好是林苗月爹爹林大人的手下,主管百官考評,就是萬州知府也要巴結着,兩家勉強算是門當戶對。
莫顏點點頭,這個季家不會沒有背景,否則知府家的公子怎麼也不會迎娶商女做正房,除非知府家也是個沒見過世面的土包子,要麼就是貪財,圖人家女方的嫁妝。
“莫小姐,您有所不知,季小姐,可是咱們萬州城的第一美人!”
夥計的眼神中帶着神往,曾經在仙客來門口見了她一面,當時輕風拂過季寶珠的面紗,他看到那張如花般的絕世容顏,立刻驚爲天人,恐怕天底下都沒有如此美好的女子了。
“你怎麼說話呢,再美,能有我們小姐美?”
墨香瞪了夥計一眼,雖然自家小姐在京都名聲不怎麼樣,但是在相貌方面,公認的美人,現在也就是佔着年歲小,未長開有點吃虧,再過幾年,什麼季寶珠,第一美人,都要靠邊站!
“是不能和莫小姐相提並論。”
夥計用帕子擦了擦額角的冷汗,自知失言,女子最討厭的就是在她面前誇讚另一個女子美貌,他算是犯了忌諱,莫顏不過是莞爾一笑,沒有計較。
“墨香,或許季小姐有過人之處。”
看夥計的神色,明顯認爲季寶珠更勝一籌,莫顏突然被勾起好奇心,這個沒有整容技術的時代,容貌都是打孃胎帶出來的,若是遇見絕世姿容的美人,爹孃一定不凡。
不過在莫顏的印象裡,家裡開青樓的員外都是土肥圓,帶着個大肚子,滿口黃牙,見到美人會猥瑣地流下口水,嘴歪眼斜,不堪入目。
“那知府家的三公子呢?如何?”
墨香繼續發揮發八卦的優勢,追着夥計問道,“牛郎織女是最般配的一對,相比知府家的三公子定是風流倜讜的美男子吧。”
“這個,就是太風流了些。”
夥計臉色通紅,支支吾吾地,最後見走廊處無人,小聲地道,“這位姑娘,咱看你容貌不錯,出去還是要當心一些的好,知府家三公子,有些,那個……怪癖。”
墨香一頭霧水,不明白夥計是什麼意思,正要仔細詢問,夥計把二人帶上樓,轉頭就跑,就好像身後有狼追一般。
“真是的,話說了一半最討厭。”
知府家的三公子容貌上乘,英俊瀟灑,是萬州城青樓裡的座上賓,紅顏知己遍佈萬州,青樓花魁,市井人家的姑娘,只要對方有幾分顏色,莊戶人家的閨女都不放過,或是一夜風流,或是長期保持曖昧的關係,總之,他身邊的女子數不勝數,在青樓經常有女子爲知府三公子大打出手,抓花了對方的臉頰。
言談間,主僕二人走進了客房。幾乎所有城池的仙客來都是同等的佈置,在外有一個大大的露臺,上面種滿了花草,露臺的門連接內室,打開之後,滿室花香。
“哇,小姐,您看,有兩個大冰盆呢!”
打開門,冷氣迎面而來,莫顏舒服地眯了眯眼,在內室活動一圈兒。這家仙客來的佈置相當有特色,牆壁上的畫全部是山水花鳥,屏風,梳妝檯,甚至是拔步牀上的紗帳,都是以淡綠色爲主。
外間小廳的方桌上,白色瓶口處釉彩的大肚瓶裡插着花花草草,連茶壺和配套的茶杯都是同款,看着非常精緻,極具美感。
茶壺裡已經貼心地準備好了解暑的薄荷涼茶,裡面還有一些碎冰塊,莫顏自己動手倒了一杯,沒喝過癮,一連喝了三杯才停止,讚歎味道好。
夕陽西下,晚霞滿天。微風輕輕地拂過,帶來一室花香。莫顏用過晚膳之後,簡單洗漱又換了一套輕便的衣裙,和墨香一起在露臺處向下張望。
天色未黑,樓下街道已經聚集了不少的小販,他們正在準備攤位,一些花燈的攤子,早早地支起來,還有些人心靈手巧,用花朵纏繞在鐵絲上,組成各式各樣的形狀,招攬生意。
“小姐,您看,那邊還有賣面具的呢,不過乞巧節,若是有人戴面具,別人如何能看清楚他的長相呢?”
墨香伸出一個手指,指着下面一箇中年男子,那男子背後揹着一串面具,有硬紙做的,上面畫上美麗的圖案,還有鏤空的銀質面具,應該價格不菲。
“不想被人看中,或者不想被人認出來。”
莫顏託着腮,指着其中一個月牙形的面具道,“墨香,我要那個面具,你也給自己選一個,等晚上人多了,咱們也去湊個熱鬧。”
樓下就是最喧鬧的街道,光是在樓上看,根本不過癮。莫顏想感受一下古代街道的繁華,少男少女追求自由的情懷,她對夥計說的牛郎織女也比較好奇,特別是那個比她還美的季寶珠小姐。
“好,奴婢這就下去!”
墨香一聽說晚上能出門,立刻喜滋滋地,推開房門跑了出去,正好和李德撞了個滿懷,她揉揉發疼的額角,瞪圓了眼睛,怒道,“黑炭頭,你站在我家小姐的房門口作何?”
“喂,我就是路過,是你自己投懷送抱,我還沒找你算賬呢!污了爺的清白,怎麼說的?”
李德剛得到万俟玉翎的吩咐,正要出門辦事,恰好這個莽撞的丫鬟從內室衝出來,他這麼一愣神,躲閃不及,眼見她直接撞在他的懷中。
“你長的這麼黑,哪裡還有清白?”
墨香着急下樓買面具,不想和李德計較,左右這個人就是蠻橫不講道理,在這說一個時辰,無非就是這麼幾句話,她要是下樓晚了,小姐看上的面具,可要被別人買走了。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李德也不知道爲什麼,瞬間氣血上涌,男子就應該皮膚黝黑,這樣才爺們,難道非要和小白臉兒一樣就是美了?李德剛要反駁,想要自家主子,那句話,他怎麼也說不出口。
“沒什麼意思,你讓開!”
墨香從李德張開的手臂中鑽了出去,見他還在原地傻愣愣地站着,回過身做了一個鬼臉,一溜煙跑了個沒影。
“有什麼主子就有什麼丫鬟,真是草包!”
最近李德突然發現,主子對莫顏越發關注,每次送冰塊,都在午時前後,最熱的時候。荒郊野外,好不容易得了一隻烤雞,他流着口水給對方送過去,當然,也得不到什麼好臉色,他覺得一定是主子魔怔了。
墨香纔不理會李德的想法,她跑到樓下,剛纔賣面具的男子身邊已經圍攏不少人。出門的多半是附近平頭百姓家的閨女,不會買太貴的面具,用紙作畫的賣的最快,而按照莫顏的吩咐,墨香自己挑選了最普通的小動物,又買下那個月牙面具。
只是一刻鐘左右,街道兩邊支起一個又一個攤子,每個攤位前都有花燈照明,乞巧節的花燈會還沒開始,那些攤位被圍了個水泄不通,尤其是香包香囊,賣得最火爆,墨香尋思了一下,隨手買了兩個,萬一遇見英俊風流的公子,她也不能空手。“小姐,您看,這就是乞巧節的香包,裡面放着乾花。”
墨香遞給自家小姐,笑眯眯地道,“小姐的親事肯定要由夫人做主,奴婢買了香包,咱們就是跟着湊個熱鬧。”
“你這丫頭,這香包算我的,不用你破費。”
莫顏用手點了墨香的腦袋一下,這丫鬟沒有爹孃,將來出嫁,都靠自己攢嫁裝。在御史府上,每個月只有幾百銅板的月俸銀子,跟着她,沒有一點油水,日子過的艱難。現在莫顏有了銀子,就想多多回報對她好的人,墨香每日不離左右,算是頭一分兒的。
呂氏是已婚婦人,對這樣的節日沒有興趣。往年在京都,乞巧節這一天,京都小姐們也會肆無忌憚地結伴遊玩,所以她只是揮了揮手,輕鬆放行,交代墨香,不要到沒有燈光的角落去,並且派了身邊大丫鬟墨梨跟着一起。墨梨年歲大些,相對穩重,衆人回房間之後,又做了打扮,莫顏頭上沒戴首飾,在露臺上掐了一朵兒含苞待放的鮮花,戴在烏髮一側,看起來更顯得水嫩,別具風情。
天色暗了下來,太陽最後的一絲餘韻已經散去,遠處的天空變得昏暗,莫顏站在中間,左邊是墨香,右邊墨梨,三人沿着一條長長的街道向前走,邊走邊東張西望,遇見有特色的小攤子,也會駐足圍觀。
在萬州城,有很多他國商人,賣的物件新奇,光是香包的花香,就有幾十種,莫顏對氣味敏感,喜歡這種淡雅的香氣,香包上的刺繡栩栩如生,做工精緻,她拉着墨香挑揀,買上一些送給家裡的親戚,價格便宜,看起來上檔次。
今日不同於往日,就算是貧家女,也會找出自己過年捨不得穿的衣裙,塗上胭脂,少女們看着嬌俏,偶爾結伴路過,發出銀鈴一般的輕笑,讓莫顏的心情也跟着輕鬆起來。
墨香幫着挑選幾個香包,她回過頭,仔細觀察街邊的人,這裡是少男少女們的世界,已經有女子紅着臉,對着愛慕的男子丟香包,而那個男子好像是一名書生,頭戴方巾,一身長衫,怔怔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噗……”
墨香忍不住偷笑,她輕輕地拽了拽自家小姐的衣袖,讓莫顏看到這一幕,然後小聲地道,“小姐,若是大少爺來乞巧節的燈會,有女子扔香包的話……”
“子曰……”
莫顏晃着腦袋,揹着手,學着大哥莫輕風的模樣,連她自己都控制不住地輕笑出聲。大哥是京都有名的書呆子,整日之乎者也,對待家人也是一般,和他說話,真真痛苦,也難怪二哥見他像老鼠見了貓,立刻跑的沒影。
“奴婢以爲,大少爺絕對不會出現在這種地方。”
墨梨也跟着打趣,京都每年都有各種花會,節日,大少爺莫輕風一次都沒去過,眼瞅着快到十八了,還沒定親,可愁壞了呂氏,都說嫁女難,自家想娶個媳婦進門,也不容易。
三人說說笑笑,轉眼就買了不少東西,都是精緻特別而有比較廉價的物事,取個巧,畢竟在京都很不好尋找,拿回去送人不錯,莫顏心裡琢磨,怎麼繼續忽悠豬隊友,出門一趟總不好空手。
“小姐,不如奴婢把這些東西送回仙客來吧。”
墨梨主動提出,街道上人太多,三人大包小包,走路不方便,只得有一個人回去送東西,墨梨也捨不得,她想多逛一會兒。
“好吧。”
街邊還有很多小吃,莫顏拉着墨香,主僕二人選了幾樣。
前方有幾十個少女在路旁等候,一打聽才知道,原來這條路是織女和牛郎相會的必經之地,一直到前方不遠處的高臺,衆人會一直簇擁着織女,希望她能把這份美滿的姻緣傳遞出去,若是能接到織女的捧花,那是最幸運之人。
“有點意思。”
前世,莫顏也參加了閨蜜的婚禮,但是每次接捧花的時候,她都不好意思爭搶,又因爲工作性質,接觸的都是屍體,人家男方一聽是法醫,立刻嚇得瑟瑟發抖,她便一直耽誤着,工作多年,男友都沒談過。
沒想到,老天仁慈,給了她第二次生命,莫顏決心,若是遇見自己喜歡,死皮賴臉也要拿下,面子和名聲都不能當飯吃,尤其是京都那些等着看熱鬧之人,她必定一鳴驚人,閃瞎她們的狗眼。
“墨香,你看着,今兒這香包,一定要送出去。”
莫顏四周觀望,想遇見一個身材高大挺拔的白馬王子,結果在角落,看到一片白色的衣角,重要的是,那人和她戴着一模一樣的銀白色月牙面具。
“走,墨香,跟着你家小姐送香包去!”
莫顏拍了拍胸脯,摸到前面虎符的印記,心裡放輕鬆一些,她對着那抹白衫揮手。
遠遠的,万俟玉翎便看到了莫顏,他看着她手裡的香包,眼神中略過一抹複雜的光。今夜需要剷除萬州的反叛黨羽,他在此處等消息,爲了不引人注目,特地戴上面具。
“本小姐看上你了!”
莫顏把香包直接塞到万俟玉翎的手上,嘿嘿一笑,“能戴同款面具,真是有緣分!”
平時,万俟玉翎呈現萬年不變的冰山狀態,拒人於千里之外,眼神都是淡漠,讓人覺得,他沒有感情,眼裡無任何人,也沒有什麼情緒,今日偶遇,戴着面具,她假裝不知道,正好調戲一下。
如此舉動,嚇得墨張大了嘴巴,她拉着莫顏的手,臉上冒了冷汗,送荷包之事,就是想想而已,怎麼自家小姐還真的做出來了,這是戴着面具,萬一讓人窺見真容,以後賴上可怎麼辦!
“恩。”
万俟玉翎輕聲符合,距離行動的時間只有一刻鐘,今日是個好機會,對方警惕性會降低,錯過之後,以後處理起來就麻煩多了。
“好歹給點表示吧?”
莫顏一手叉腰,做茶壺狀,“公子你應該知道乞巧節的規矩吧,既然收了荷包,總得有個回禮!”
“小姐,奴婢怎麼沒聽說有這規矩?”
墨香附在自家小姐的耳邊,小聲地道,她一臉緊張,手心都出汗了,小姐真是想一出做一出,之前沒有任何徵兆。
這個實心眼的丫鬟!反正戴着面具,莫顏翻了一個白眼,不言不語,等候万俟玉翎的答案,她倒是想知道,如此冷漠的皇叔,能給出什麼反應。
“給你。”
万俟玉翎嗓音清冷,他從袖兜裡掏出一塊玉佩,放到莫顏的手心,還不等她說什麼,轉身飄然離去,莫顏只看到他白色的衣角一閃,消失在燈火闌珊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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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您……”
墨香捂住嘴,一切發生的太快,快到她無法思考,難道說這就是所謂的豔遇?可萬州城有誰能配得上小姐?收了男子的玉佩,若是被人誤以爲定情信物,以後小姐還怎麼嫁人!問題嚴重了。
“走吧,墨香,咱們去看看織女美,還是本小姐美。”
莫顏握住玉佩不撒手,輕描淡寫地解決問題。玉佩冰涼的質感透過手心傳到心底,彷彿那抹涼氣,就是万俟玉翎的體溫。這是從他那裡得來的第三枚玉佩。
墨香瞠目結舌,見小姐不肯不多言,張了半天的嘴不知道說什麼。她這麼一琢磨,反正明日也要離開萬州,對方肯定不知道小姐是誰,只當是萍水相逢吧。
路兩側的少女們越發多了起來,個子小的踮着腳尖張望,相熟的小姐妹們嘰嘰喳喳,眼睛都望着街道盡頭的方向,一會兒,織女的花車將要從那邊過來。
昏暗的天空中,成羣的白鴿在迎風飛着,沒有喜鵲搭橋,用鴿子做替代應景。緊接着,兩側的燈火逐漸燃起,有女子在前方撒着花瓣,那花車真的像從天空中飄下來一般。
“小姐,您看,花車來了!”
墨香立刻不再提起剛纔之事,拉着莫顏擠到前面,只聽到街道兩邊的女子們呼喊着,“季小姐,捧花丟過來!”
“季小姐,你真美!”
花車上,站着一位十六七歲左右的小姐,一身藍色的翠煙衫,散花水霧綠草百褶裙,外披淡藍色的翠水薄煙紗,肩若削成,腰若紈素,眸含春水清波流盼,她帶着淡淡的笑意,對着兩旁之人揮手。
“小姐,季小姐確實姿容不俗。”
同樣是女子,墨香竟然起不了嫉妒的心思,季寶珠一顰一笑奪人心魄,真真是人比花嬌,自家小姐美,可沒有如此魅惑,光看人家胸前的隆起,墨香就覺得,自家小姐要多喝黃豆豬腳湯補補才行。
“恩,的確如此。”
季寶珠頭髮烏黑,一絡絡的頭髮盤成髮髻,玉釵鬆鬆簪起,長長的珠飾垂下,在鬢間搖曳,有仙子脫俗般的氣質,確實美得驚人,就算京都的各府千金,相比起來,恐怕也落了下乘。
花車路過,季寶珠毫無徵兆地丟出了捧花,正好砸進莫顏的懷裡,她舉着花束,對着季寶珠點頭,而周圍的女子們發出陣陣歡呼聲,感嘆莫顏的好運。
“小姐,您將來定能嫁個如意郎君,接到捧花了!”
墨香十分欣喜,花車已過,衆人回過神,簇擁着花車一起離開,剛纔人山人海的街道上,頓時變得空曠了不少。
在前面不遠處,就是牛郎和織女相會的地點,莫顏出門一趟,調戲了皇叔,這是京都小姐們想不到的,她卻做了,得到一塊玉佩,還有織女的捧花,今兒一定是黃道吉日。
天已經變得漆黑,街道兩側的燈火格外明亮,衆人歡呼雀躍,充滿朝氣,空氣中有火燭的味道,雜糅着花香,莫顏好心情地勾勾嘴角,和墨香一同趕往前方的高臺。
牛郎已經在此等候良久,這一次,莫顏看到知府三公子的模樣。身長玉立,頭上戴着一方玉冠,看起來斯文儒雅,倒是像一個讀書人,只是眼底下有淡淡的青黑,看起來有些縱慾過度的模樣。
“織女來了,季小姐來了!”
在衆人的呼喊之中,季寶珠被簇擁着從花車上了高臺,而知府三公子靠在後面的牆壁上,臉上並沒有笑容,連墨香都看出了不對勁。
“小姐,您看着知府家的公子,好像不高興,這是爲什麼?”
能有如此姿容的未婚妻,簡直是萬州所有男兒嫉妒的,而且對方家裡有銀子,有權勢,打着燈籠也找不到的好親事。知府公子固然富貴,可知府不是就這麼一個兒子。
“我又不認識他,怎知他爲什麼。”
莫顏囧了囧,這個丫鬟現在變得不愛動腦子,成爲她忠實的追隨者,幾乎是她說什麼就是什麼,這點小問題也要問她。
“爲什麼,家花不如野花香唄!”
旁邊站着一個二十歲左右的年輕男子,聽到主僕對話,壓低聲音八卦道,“聽口音,二位姑娘不是本地人,有所不知,咱們知府的三公子,那紅顏知己遍佈萬州每一個角落呢。”
都說妻不如妾,妾不如偷,男子都對野花有點興趣,放着美貌的未婚妻,看都不看一眼,季家小姐絕色姿容,也是個命苦的,將來嫁過去,未必就有好日子過。
“聽說前幾天還在和一個寡婦……”
旁邊的一個胖子聽後,接口,說話間,還注意了周圍,見衆人眼睛都放在高臺上,他分享自己得來的小道消息,“聽說這三公子把季小姐身邊的丫鬟搞大了肚子呢!”
“不會吧,那不是污了季小姐的名聲!”
幾人七嘴八舌,莫顏也從中間得到不少有效的信息,這位三公子年方二十有二,一直拖着不肯成親,而季寶珠已經十八歲了,着實拖不下去,季家就對着萬州知府許家施壓,正好一年一度的乞巧節,讓二人做了牛郎織女。
百姓們對這一段姻緣並不看好,主要是爲季小姐鳴不平,如此相貌,就算嫁個知府都夠用了,聽說明年皇上選秀,託人選秀,進宮不費吹灰之力,和三公子這種風流胚子在一起,定得不到重視,人來沒過門,庶子庶女就會滿地跑了。
高臺上,季寶珠緩緩地走向許三公子,二人相距一米遠的時候,許三公子突然扔掉手裡的捧花,臉色蒼白地道,“你,你別過來!”
突來的變故,讓季寶珠尷尬地站在原地,臉上升起一抹紅暈,而臺下圍觀的幾千號人立刻議論紛紛,摸不着頭腦,這個知府家的三公子在搞什麼。
“三公子,您說什麼?不會是喝酒了吧?”
有人以爲這是故意的惡作劇,所以衆人大笑,抱着調侃的心態大叫,立刻引來幾百聲附和。
“不要,別過來!我不娶,我不要!”
許三公子倒退幾步,差點從高臺上摔倒,他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紅,片刻又變得蒼白,撲通一聲,跌坐在高臺上,整個人癱軟下去。
“怎麼回事?”
這次,衆人看出了不同尋常,剛纔的動作明顯不是開玩笑,可三公子爲什麼見到季小姐如洪水猛獸一般,莫不是女子玩弄多了,人也跟着傻了不成?
季寶珠面色僵硬只在一瞬間,她緩和了臉色,柔和地道,“三郎,你這是怎麼了,是不是沒有休息好呢?”
“你這妖人,別這麼叫我!我是不會娶你的!”
許三公子一句話,讓季寶珠眯了眼睛,她呵呵一笑,涼涼地道,“果然,你是夢魘了嗎?”
說着,季寶珠給身後之人一個眼色,立刻有兩個家丁模樣的人上前,強行把許三公子從地上拖起,騰空像拎着小雞一樣扔到高臺的中間處。
“妖人?”
莫顏眼睛一亮,剛剛她就覺得有些不對勁,做法醫的,對人體的身材框架等極其敏感,這也是她能通過面具,認識万俟玉翎的原因,剛纔就覺得這個季寶珠美則美矣,卻有說不出的彆扭,現在許三公子的一句話,讓她立刻得到提示,季寶珠有喉結!
“三郎,捧花給我,今兒的儀式就算結束了。”
季寶珠輕聲慢語,看起來無比的體貼,可是隻有許三公子聽出來其中的威脅之意,他緊閉雙眼,似乎在做垂死掙扎,一時間雙方僵持不下。
百姓們從開始的議論紛紛,到後來的沉默,衆人已經從許三公子的態度中,看出他並不情願,所以衆人靜默地觀看,等待下文。
“什麼都不能被表面迷惑啊。”
莫顏嘆了一口氣,搖搖頭,她猜測,許三公子說的妖人爲真,也就是說,季寶珠很有可能長了胸脯,和男人一樣的下體,這種不男不女的妖怪,娶回家,讓人毛骨悚然,這個時候可沒有變性之說,或許男子會有斷袖之癖,但是絕不會喜歡這種妖人。
許三公子仍舊執拗地閉眼,季寶珠終於變了面色,她皮笑肉不笑地說了一句,“原來三郎是害羞呢,那麼我就去拿吧!”
捧花被搶到季寶珠的手上,她調整自己的表情,儘量讓臉部肌肉不那麼緊繃,她知道自己剛纔一定面目猙獰,緩和了臉色之後,她舉起捧花,對着臺下的人揮了揮,再次地扔出去,這一次,又砸到了莫顏的胸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