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最遠的距離
1321年,萬聖月(10月)的頭幾天
恰落科茲,塞爾達赫利東部,匈牙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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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支小隊正沿着科馬羅姆和波佐尼之間的道路騎着,這裡與多瑙河的幾條小支流接壤。
據說這裡曾經是仙子的故鄉,當時還是由沼澤地和河水組成的一片綠色,但現在大部分地方都已經披上了鏽棕色的外衣, 沼澤也早已枯竭。
只有特蘭西瓦尼亞高低起伏的自然景色能和這裡媲美,儘管恰落科茲沒有任何山脈山谷,或是一座小山丘。
“我祖先的土地!”安塔爾·巴託的肺裡充滿了潮溼的秋日空氣,他騎在這支小隊伍的最前面,特別快活,他的左邊是拉克菲,右邊是他那不健談的侍從,後面跟着四個手持長矛的騎手。
“我的血脈來源於此,我已知的第一個祖先在波佐尼附近的德文城堡長大,尊敬他的人稱他爲西境守護者。他參加了第一次十字軍東征,並被升爲騎士。
他的兒子在塞爾達赫利的郊區爲自己和家人建造了一座房子,從那時起,巴託家在塞爾達赫利的莊園就和敘利亞的莊園就一直從父親傳給兒子。”
“你在聖地有財產嗎?”
伊斯特萬·拉克菲揚起眉毛,這些天來他已經對這位騎士產生了一種不折不扣的友好尊重,並欣然接受了與安塔爾一起前往杜比察莊園的邀請,
“如果我們可以公開談論這個事情的話……我已經猜到關於你的傳說是真的了,你曾經是個聖殿騎士,但我沒想到你的祖先都是十字軍戰士……”
“我不認識我的父親,我是由我的舅舅帶大的,他是我真正的父親。”安塔爾看着遠方說道。“他給我講了我祖父、曾祖父和曾曾祖父的故事。
他們都英年早逝,不是死在聖地, 就是死在韃靼人的手裡, 在蒂薩河……”
還有人說,那些被打上異教徒烙印的匈牙利人,不願向基督低頭,而是堅守祖先的真正信仰,從這裡逃亡東方,融入了自稱爲塞凱伊人的民族。所以,萊克之子伊斯特萬,我們在某種程度上是同胞,甚至可能是親戚……”
在聖伊什特萬國王時代就已經有了自己的當地教堂,多年前我們的查理王將其重建,把一個簡單的土坯變成了一座美麗的石頭教堂,四周環繞着圍牆。
塞凱伊人心想,他怎麼能把莊園留給自己的僕人呢?這是何等愚蠢的行爲啊!他在屋子後面再次找到了安塔爾,騎士正跪在高高的草叢中,跪在兩個小十字架和土堆前。
我們不會算術,不會任何寫在紙上的東西……但如果萊克·拉克菲的兒子們在你的旗幟下作戰,勝利遲早會屬於你。”
“城堡?”安塔爾驚訝地問道,“你一定不會後悔的,我保證!”
西蒙是唯一一個沒有感到驚訝的人,他只是和平常一樣沒有說話。他的主人確實是個危險的人,但他也是個好人。
而我們現在要去的小石屋是國王在我成爲他的騎士時送給我的,我承認,我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來過這裡了。
我的小傢伙們在爲誰最胖而爭吵,但他們每個人都想吃到最多的豬肉。
房子的情況更糟,地板上滿是污垢和泥土,樓上和樓梯上覆蓋着被秋風吹進來的樹葉,不是今年的秋天,也不是去年的,而是比這還要早的乾燥爛葉。傢俱早就被扔掉了,房間裡一個人也沒有。
“但你自己也說過,他們只是普通的僕人。”
“回家!”安塔爾喊道,迅捷地躍上馬鞍,直接衝進了森林裡。
“是的,”安塔爾擦去了他的眼淚,掙扎着站了起來,試圖控制自己的激動情緒,“但我每兩個月就會給他們送去一個大錢袋。有了這些錢,他們可以買他們想要的任何東西:土地、牲畜、僕人……而且……”
“我在想,當我們在北方打仗的時候,我在南方的手下可能已經開始秋收了,”騎士說,“附近的莊園應該已經開始摘葡萄了,很快就會釀出甜美的新酒,每年我都會買二十桶左右。
他留給老斯蒂芬和他妻子卡特琳的石屋看起來很糟糕,房頂已經坍塌,柵欄有好幾處都成了廢墟,房子被藤蔓覆蓋。
我爲什麼要這麼做呢?當我們失去第一個孩子的時候,他們對我妻子的支持和幫助比我做的要多得多。他們住在這裡,而我還在布達,試圖在那暴風雪中回家……”
“如果他們是被殺了呢?如果有人看上了他們的財富並決定從他們那裡奪走呢?”
“我不明白,”安塔爾用痛苦的聲音顫抖着說,“我不明白爲什麼會發生這種事……”
“是的,”安塔爾點了點頭,“但斯蒂芬叔叔和他的妻子對我來說一直不僅僅是簡單的僕人。我記得一開始他們都覺得不可思議,但我從沒想過讓他們覺得我比他們更重要。
“等一下!”拉克菲在他身後大喊。“你要去哪兒?”
他打斷了自己的句子,看了看小十字架,又看了看雜草叢生、破爛不堪的柵欄和坍塌的屋頂……
拉克菲自己在房子裡從一個房間走到另一個房間,除了嘆氣和搖頭,不知道還能怎麼做。
“斯蒂芬!”安塔爾絕望地喊道。“斯蒂芬弟兄!”
但是這裡的老人們總是說,這座教堂在聖伊什特萬之前就已經存在了,不管羅馬教會怎麼說,他們的神父們只是把它佔爲己有,並把它命名爲天主教的彌撒場所,因爲這裡曾經是進行古老異教儀式的地方。
但現在,你看,伊斯特萬·拉克菲在神聖的聖誕節,和殉道者的後代,最強大、勇敢的朋友肩並肩地騎着馬,以騎士的身份回家!”
這種令人不舒服的沉默並沒有持續太久,森林中的樹木逐漸退去,七名騎手來到了一片林間空地。從那裡可以看到一座不大不小的石屋,周圍有低矮的柵欄,還有……
“什麼?”拉克菲以爲他聽錯了,難以置信地問道。“給了你的僕人?”
安塔爾也是同樣的想法,他看向塞凱伊隊長,眼裡閃過致命的恐懼。
“因爲除了塞爾達赫利,從波佐尼到科馬羅姆到處都只是小村莊。”安塔爾欣然解釋道。“雖然看上去不怎麼密集,但在這裡生活的人比你想象中的要多。”
在羅茲戈尼戰役之後,查理允許我回家,於是我回到南方,繼承了我養父的莊園,把我在這裡的土地給了我的僕人……”
“但我不明白,你祖祖輩輩都生活在這裡,你在斯拉沃尼亞做什麼呢?”
我的妻子幫助其他婦女們烘烤和烹飪,然後我從後面緊緊抱住她,在脖子上印下一個吻,再在沒有人注意的時候,把她帶到廚房後面,除了戰鬥外,這就是我最近一直在想的事情。”
“在這你會有一段好時光的,拭目以待吧!”他重重地嘆了一口氣,“恰落科茲是一個好地方,塞爾達赫利處於兩條貿易路線的交匯處,
“從我們還是小嬰兒的時候起,我父親就給我們講英雄故事,”拉克菲咧嘴笑道,“我們家除了戰爭,什麼都不談。
“我可不是什麼最強大勇敢的朋友,”安塔爾擺了擺手,“你知道我現在在想什麼嗎?”
“我會把我的生命都押在這上面,”拉克菲一臉嚴肅地表示。“我發誓,我要盡我所能提高我們家族的聲望,我的祖父是個農奴,我的父親到死也是個僕人。
“所以這就是你祖先居住的地方,這片鳥語花香的綠色土地,是嗎?”他仔細地環顧四周。“看起來人煙並不稠密……”
“也許他們只是太老了,”拉克菲撫摸着他的肩膀,“也許有一天他們睡着了,再也沒有醒過來。”
說完最後的幾句話,一種幾乎可以觸碰到的陰沉氣氛把他們籠罩,這一次是安塔爾注意到了這一點,並開始把談話引向更愉快的話題。
“我舅舅告訴我,他們用自己的身體爲國王擋住了異教徒們的攻擊,”安塔爾淡淡地說,“他們都在那裡英勇犧牲,在那座小橋上……”
“這裡發生了什麼?”安塔爾震驚地倒吸了一口涼氣,他勒馬跳下,走着靠近他以前的家,臉色蒼白如死人。“我不明白……”
“我離開這裡時才五歲,”安塔爾聳了聳肩,沒有詳細說明原因,“我的舅舅威廉,後來收養我作爲他的兒子,他在南方有一座莊園,我從來沒有問過爲什麼是在那裡。
小隊伍裡陷入了一片驚愕的沉默。拉克菲不確定他是否理解正確了,在他身邊的這位前聖殿騎士稱塞凱伊人爲異教徒,還說塞爾達赫利最神聖的天主教堂是異教徒的祭祀場所。
墓碑很簡陋,一定是有人用房子裡找到的破損傢俱製作的,以便給死者提供一個算是基督教式的葬禮。
“你是怎麼知道的?”騎士皺着眉頭看着他。
“你是個奇怪的人,巴託大人,”拉克菲搖了搖頭,“你輕蔑地討論戰爭,但劍術比誰都好,你譴責殺戮,但在戰鬥中你比任何都都殺得更快,殺得更多。”
騎手們也不習慣這種直來直去的談話,他們互相交換了意味深長的眼神。
他們都是聖殿騎士團的成員,儘管他們發過誓,但還是屈服於肉體的慾望, 至少留下了一個繼承人, 然後他們又重蹈父輩的覆轍。
安塔爾沒有回答,就像是沒有聽到這句話一樣,新晉升爲騎士的塞凱伊人很快就察覺到了這一點,想要趕緊轉移話題。
“所以你有兄弟姐妹?”
“這石屋不是上個月才變成這樣的,”伊斯特萬·拉克菲懷疑地表示,“告訴我,你上次給這裡送錢是什麼時候?你是讓誰把錢帶到這來的?”
“米科拉伊!”他低吟道,開始向他的馬跑去。
“我怎麼會知道?”
我在走之前檢查了一遍小豬們,現在應該也早到了屠宰的重量。我的兒子則在天剛亮時就起來幫忙,等他穿好暖和的衣服時,手裡已經拿着烤豬耳了。
“是的,我有兄弟,都是像我一樣的好小夥子!”男人用粗獷的聲音笑了起來,“一個比一個更魯莽,等我回敬你, 讓你來我家做客時,你就知道了。但首先我想要建一座城堡,這樣我才能正式地接待你。”
這個地方看起來似乎完全被遺棄了,曾經用來飼養強壯健康馬匹的畜欄現在空空如也,裡面的雜草長到膝蓋,菜園裡也是如此。
“……和他們的主人一起,就像一堵活城牆,”拉克菲替他說完,“他們把自己的性命丟在那裡,只讓韃靼人從他們的屍體上踏過,也就是這樣貝拉國王才得以逃脫。”
拉克菲蹲在安塔爾身邊,這才注意到男人的臉已經被淚水打溼了。
“在蒂薩河?”塞凱伊人聽過這個故事, “聖殿騎士們自願奔赴死亡的地方?”
“基督的大馬鞭啊!”拉克菲咒罵了一聲,然後也開始朝自己的馬跑去。
“還在等什麼呢,你們這羣蠢牛?”上馬後,他對他的手下們喊道,“你們想在森林中迷路嗎?只有巴託大人認識路,快跟上!”
“來吧,”拉克菲臉色陰沉地向其他騎手招手,“進去看看!”
馬匹們踢開柵欄,向安塔爾追去,騎在最前面的騎士滿腦子想的都是他的家人,他詛咒自己見到那個精明管家的第一天。
在一整天的騎行後,拉克菲把安塔爾從馬鞍上逼了下來,後者直接倒頭就睡着了。
“你這隻卑鄙的老鼠!”但即使在睡夢中,他還在詛咒着他的管家。“等我找到你,我會親手剝了你的皮!”
在這個黑暗的秋天,匈牙利北部和南部之間的距離比以前任何時候都要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