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寒冬的雪
1309年,聖誕之月(12月)的最後一週
匈牙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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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現在就走?真是瘋了。”拉斯洛搖了搖頭,安塔爾則高興地收拾着他的東西。
“我親愛的朋友,”騎士說,臉上帶着微笑,“在過去的四個月裡,我每一刻都盼着回去。我拖到現在纔回家可不是我的錯,你得去向國王抱怨。”
“但這幾乎是一場暴風雪!”拉斯洛指着窗外,“如果你死在路上怎麼辦?”
安塔爾沒有回答,他繫緊了腰帶,準備離開房間。裡面噼啪作響的火苗在邀請他留下來,但百合花騎士選擇在刺骨的嚴寒中騎馬,外面雪大得連太陽都看不見。
“我不是在抱怨,我也不求你一直留在這,”拉斯洛跟着他走到走廊上,“我只要求你至少等到天亮!”
“等到天亮?”安塔爾問道,“這樣查理、托馬斯大主教或者根蒂爾紅衣主教就能給我另一個任務,再讓我幾個月回不了家了?當然了……”
他們偷偷下了樓梯,跑過大廳,來到內院,就被冰冷的寒風狠狠地打在了臉上,等他們到了馬廄時,拉斯洛才接着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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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拉斯洛吐出一團熱氣,但安塔爾沒有回答他,他拉着繮繩,衝出馬廄,消失在了漫天飛舞的雪花中。
“拿走,斯蒂芬!”她帶着老人從未見過的悲傷請求道,“不要讓任何人知道你把它埋在哪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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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騎馬,”過了很久,他低聲說,“我什麼都看不到了,但我還在狂奔。它不願意,但還是服從了,因爲它是一匹好馬,最好的馬!我是個傻瓜!”他絕望地嚎叫道,“我是個魯莽的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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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夏天以來,我一直沒有回家,”安塔爾看着老人的眼睛,“我知道如果我不在那暴風雪中飛馳回家,就會有很可怕的事情發生……很蠢,不是嗎?我夢見我必須回家,因爲…因爲我夢到我的孩子快死了……”
老斯蒂芬被嚇壞了,但他仍然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他匆匆快步下樓,儘量不去注意在冬天裡變得更加痠痛和刺痛的膝蓋,拿起他爲廚房準備好的一桶水。他剛上樓,他的妻子就從他手中搶走了水桶,並跑回房間。
然後她突然意識到:那個沒有臉的孩子並沒有哭,他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但是安塔爾將他的腳跟一踢,迫使他的馬兒跑得更快。
女人從午睡中驚醒。她做了一個可怕的噩夢,這已經是第十三次了:她又夢見了穿着血衣的丈夫、沒有面孔的嬰兒和滿是屍體的教堂,這已經是這個月的第十次了。她沒法正常休息,肚子裡的胎兒正在長大,這讓她很擔心。
安塔爾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他心有些事不想告訴他的朋友,拉斯洛也注意到了這一點。
當他看到那個裹着破布的死胎時,他的心忘記了跳動。
“即使是你的馬也不想在這個天氣趕路,”他說,“連它都比自己的主人更理智!”
眼前,在距離不明的遠方,火把的光亮透過一棟房子的窗戶,讓男人充滿了新的希望。
他身上發生了一件連他自己都不敢承認的事:一場籠罩在他靈魂上的噩夢。他曾自信地對他的妻子說要忘記噩夢,當艾格尼絲警告他要小心時,他還笑了。
埋葬?他沒聽錯吧?
他聽到的最後聲音是他的馬痛苦的嘶鳴和一聲可怕的巨響。然後他的背被重重地拍在了地上,眼前一片漆黑。
“你怎麼站在這裡?”女人淚流滿面地向他訴苦,“去拿水來,快點!”
“你能感覺到你的身體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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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合花騎士已經完全看不清反向了,他不得不在大雪中使勁眨眼。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他甚至都不知道他們要往哪走,只覺得應該不會離得很遠了。
屋子裡很安靜,她只能聽到自己的喘息聲,她突然想到這次的夢有什麼不對勁,這次的噩夢好像少了點什麼……
“我能。”他又輕聲說道,他的舌頭艱難地打着轉,頭疼的厲害,裡面的骨頭像裂開一樣,好在他感覺到了一切,全身上下都聽從他的意識。
然而,他並沒有聽從這個聲音。
“是波卡莊園!塞班大人的家!”他如釋重負地喊道,“我們到了,我們到了!”
安塔爾開始頭暈目眩,視線逐漸模糊。他還沒有完全明白昨晚發生的事情,但他已經開始害怕完整真相了。
雪在不停地鑽進安塔爾的眼裡,眼前的風雪像是無數根冰針一樣刺在他的臉上,但他不在乎。天氣變得越來越糟,黑暗提前籠罩了鄉間。在騎士內心深處的某個地方,有一個聲音敦促他停下來,把他的馬帶到安全的地方,等待暴風雪過去,不管這有多艱難。
薩雷徹疲憊地抱怨着,但安塔爾拒絕停下來或放慢速度。
爲了在更短的時間內跑完剩餘的距離,他放鬆了繮繩,迫使薩雷徹以它不再能承受得住的速度疾馳。
“我們快到了!”他幾乎是懇求地說,“在堅持一會,我們就要到家了!”
淚水開始在安塔爾的眼睛裡涌動,他當然知道如果一匹馬的腿斷了該怎麼做。他無聲地哭了,他恨自己,這一切都怪他。
她知道,如果想要生下一個健康的孩子,就必須好好休息,照顧好自己。最近,卡特琳夫人的舒緩藥水也沒能幫上她,儘管她一直都在喝着洋甘菊和香茅的混合飲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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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很幸運,我的孩子,”老貴族嘆了口氣,“如果我的狗沒有聞到你的氣味並開始狂吠,你現在就是一具冰冷的屍體了。告訴我,你這是怎麼了?”
騎士閉上眼睛,先動了雙手,然後是雙腿。
一聲鑽心的慘叫撕裂了石屋的寂靜,在火爐前打瞌睡的老矛兵嚇得擡起頭,朝着聲音傳來的方向追去。尖叫聲再次響起,接着是口齒不清的嚎叫、哭泣和喊叫。
“我能。”他口渴地呻吟着。
緊接着,就好像撞上了一堵無形的牆壁,戰馬瞬間停了下來,像一臺投石機一樣把安塔爾扔下馬鞍。男人飛過空中,感覺這轉瞬即逝的一刻格外漫長。
“我的孩子,”他艱難地說道,“你也知道馬在這種時候會發生什麼,你知道該怎麼做……”
“它在哪裡?”他抓住了塞班的衣服,“薩雷徹在哪裡?”
現在他心中萬分焦急,胃也緊縮了起來,讓他的阿拉伯戰馬疾馳。薩雷徹氣喘吁吁,發出嗚嗚聲,只有聾子才聽不出來它在乞求它的主人停下,不要再繼續了。
下一刻,艾格尼絲感到一股溼熱在她的大腿間緩緩蔓延。
“我必須馬上出發,”騎士用一種絕望的語氣說道,讓侍從皺起了眉毛,“我必須馬上離開,否則會有可怕的事情發生!”
老人拖着身後的壞腿,走上了樓梯。他盡力想要走得更快,在樓上,他遇到了他的妻子,她正從女主人的房間裡跑出來,手裡拿着一塊血淋淋的破布。
他的妻子轉身回到房間,轉向在裡面傷心地抽泣的艾格尼絲,他慢慢地跌跌撞撞走下樓梯。他捲起破舊的冬袍,踏入漫天的飛雪中,這纔敢打開了手中的衣物。
“你的馬,”安塔爾正要問這些人在這裡做什麼時,塞班同情地說道,“它踩進了雪地的溝裡,摔斷了腿。我從未見過這麼糟糕的骨折,我從心底感到抱歉……”
過去幾個月我沒有做任何有價值的事情,連戰鬥的機會都沒有,但我被強迫地留在了這裡。所以現在我要在這地獄般的天氣裡以最快的速度回家,親吻我的妻子,和她鑽進熊皮下,一整個星期都不出來。在那之前,我拒絕在這裡多呆一分鐘。”
他注意到房間裡站着那十名原本負責看守艾格尼絲和石屋的士兵,他們低着頭,一臉悲哀地看着眼前。
“你真像個任性的孩子,”拉斯洛笑道,他知道自己勸不住騎士,“難道你不知道,在天氣放晴之前這將是段多麼危險的旅程嗎?”
一個耳光讓他清醒過來,他皺着眉呻吟着緩緩睜開眼睛。外面是白晝,是刺眼的冬日陽光。暴風雪已經平息,恰落科茲上沉澱着平穩的靜謐。
“我的馬……”安塔爾呻吟着從牀上坐起來,一臉痛苦。“不知道爲什麼,我從馬背上掉下來了。”
薩雷徹,他的薩雷徹已經不在了。這匹馬對他來說不僅僅是一個坐騎。他從十歲起就和它是朋友和戰友,它比任何馬都要聰明,他全心全意地愛着它……
塞班一揮手,命令士兵們離開房間,然後,就像坐在自己的兒子身邊一樣,他輕輕地向後梳理着安塔爾亂蓬蓬的頭髮。
在房間的黑暗中,他聽到了撕心裂肺的抽泣聲,以及卡特琳夫人不時發出的舒緩、安撫的聲音。幾分鐘後,他的妻子又從房間裡出來,把一小團血跡斑斑的衣服塞到他手裡。
“呆在外面!”她命令他,而老斯蒂芬認爲最好還是服從。
“他還活着,”他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然後看到了赫克託之子塞班佈滿皺紋、憂心忡忡的臉。“你能聽到我說話嗎,我親愛的孩子?”
“聽着,拉斯洛,”騎士解開薩雷徹的繮繩,牽馬出欄,放上馬鞍,騎了上去。“我已經不記得我最後一次見到我妻子是什麼時候了,從夏天開始我在這裡就沒有什麼事情可做。在宴會上做好臉色,在會議上出醜,在接待使節時站在查理身邊……
老塞班沉默不語,他知道現在是安塔爾傾訴心聲的時候了。而百合花騎士決定把他埋在心裡的恐懼告訴他旁邊的人,他想懺悔。
在說出來之後,安塔爾倒是稍微變得輕鬆了,但老塞班看起來卻並不高興:他臉色蒼白,小鬍子和他的嘴都耷拉着。
“我知道這很蠢,”騎士看到男人表情,說道,“但不知爲何,我的腦子裡冒出了這個念頭,它不讓我休息,而且……”
“聽我說,安塔爾!”塞班用略帶顫抖的聲音說道,“堅定你的心,因爲我有事要告訴你。”
片刻之後,威廉·巴託之子安塔爾,查理·安茹的首席騎士,百合花騎士的世界被摔碎在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