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曉蘇下午四點多才去醫院附近的超市買菜,因爲譚唯仁臨時來電話說他在郊外晚上趕不回來,所以晚上就不能和曉蘇一起吃晚餐了。
計劃臨時被打破,她略微有些頭疼,剛好燦燦睡着了,她讓王媽在病房裡陪着燦燦睡會兒,然後自己出來買菜。
醫院附近三百米的地方有家大型連鎖超市,下午四點多的時候,商場的人很少,曉蘇到生鮮區挑了點熠熠和燦燦喜歡吃的食材丫。
是在買單的時候碰見葛小菲的,當時她正從包裡掏出錢包來準備刷卡,背後突然有人拍了她的肩膀一下,回頭的一看,居然是將近兩年不見的葛小菲媲。
曉蘇是一下子就把葛小菲給認出來了,可葛小菲硬是用了一分鐘的時間來打量她,最後才用疑惑的語氣問了句:“你真是顧曉蘇嗎?”
曉蘇覺得葛小菲這純粹是廢話,於是不予理會,只是提上自己買單好的食材就朝商場門外走,而葛小菲在後面又追了上來。
“顧曉蘇,究竟怎麼啦?”葛小菲一個箭步衝上來,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忍不住大聲吼着:“你丫給我老實交代,你這兩年都幹什麼了?居然會......變成這個樣子?”
曉蘇聽了這樣的話,鼻子一酸,溫熱的液體在瞬間涌上眼眶,輕咬了一下嘴脣,仰望了一下灰濛濛的天空,半響,才勉強扯出一個笑容來:“是不是覺得我現在特有成熟女人的味道?”
葛小菲一愣,隨即又狠狠的瞪了她一眼道:“得了,顧曉蘇,你這哪叫有成熟女人的味道?你這分明就是有市場賣菜大媽的味道?”
曉蘇忍不住笑了一下,點點頭道:“也是,我就說嗎,你看路上的男人們看見我一點反應都沒有,那眼神跟看見掃大街的大媽是一樣一樣的。”
“好了,顧曉蘇,廢話說完,趕緊說正事,”葛小菲即刻收起自己的嬉皮士,看見她手裡提着的食材,眉頭皺了一下:“你什麼時候回國的?就住這附近嗎?”
“我兩週前回國的,我住醫院裡面,”曉蘇應了句,沒等葛小菲再問,即刻又補充道:“不是我住院,是我女兒在這家醫院住院......”
“你女兒?”葛小菲依然還是震驚了,瞪大眼睛把她從頭看到腳又從腳看到頭:“你女兒多大啦?你在德國結婚啦?”
“我......”曉蘇稍微遲疑了一下,然後還是如實的說:“我沒有在德國結婚,我女兒是季非墨的。”
“我就說嘛,季非墨怎麼會無緣無故的把顧明珠給趕出季家呢,感情你丫帶着孩子回來啦,這炸彈扔得夠重的,我現在就採訪你啊,這肯定是頭版頭條,”葛小菲說話間就掏出錄音筆來。
“葛小菲,你丫要敢把這事兒給弄報上去,我就和你絕交,”曉蘇即刻沉下臉來警告着她。
葛小菲聽了她的話,原本要按開錄音筆的手又停了下來,然後有些無奈的點點頭道:“得,好吧,每次沾上你和季非墨的事情,我都不要去想頭版頭條的獎金,可每次沾上季非墨和顧明珠的事情,舒展那廝肯定是拿頭版頭條,你說我給你當御用記者,運氣怎麼就那麼差啊?”
“舒展?”曉蘇明顯的楞住了,眉頭皺了一下:“你說的是曾經和我一起去濱海一中校慶會的那個舒展嗎?”
“對啊,就是他啊,”葛小菲依然用特有的狗仔語速說:“你不知道,兩年前的5月9號,那天全濱海的記者都雲集在香格里拉大酒店,大家都等着你和季非墨的婚禮,可誰知道,季非墨那廝居然在中午偷偷的和顧明珠去教堂舉行婚禮了?這樣的獨家新聞,也就只有顧明珠的御用記者舒展能拿頭版頭條了,其它的記者全部都錯失良機。”
“你的意思是說......兩年前的香格里拉大酒店,季家的確是準備了婚禮是嗎?”曉蘇望着葛小菲,心裡卻猛的糾結了一下。
季非墨登報澄清了他和顧明珠的假夫妻關係,關琳琳跟她解釋了當時那場婚禮的緣由,可她總是在不由自主的想,他們這樣做,這樣說的目的,是不是隻是想要把熠熠和燦燦要回季家去?
她承認,她是一朝被蛇咬萬年怕井繩,因爲曾經失去太多,所以現在就特別的怕失去,於是,每當遇到什麼新的狀況時,她首先是不由自主的縮回自己的龜殼裡去,怕自己受傷,更怕孩子受傷。
“當然有了,”葛小菲白了她一眼說:“當時濱海最有名的百年好合婚慶公司一手承辦了你和季非墨的婚禮,把香格里拉酒店的宴會廳佈置得美輪美奐的,我們記者中午還是在香格里拉酒店吃的盒飯,當然是季家請客的,只是......”
葛小菲說到這裡停頓了一下,然後又輕嘆一聲說:“只是我們誰都沒有想到,就在我們正吃盒飯的時候,舒展給我發來了季非墨和顧明珠在聖保羅大教堂的婚禮視頻......”
曉蘇沉默,那視頻當時葛小菲發給她了,她也看見了,只不過,她唯一沒有想到的是,季家,真的準備了她和季非墨的婚禮。
於是,她就想,如果那天她不是那麼衝動的跑掉,而是在冷靜一下,或者去找季非墨問個清楚明白,也許,晚上,她和季非墨的婚禮能照常舉行。
然而,當時她的時間來不及,因爲譚唯仁帶着熠熠已經到了,而她根本不知道那是一場帶着安慰性的假婚禮.....
“顧曉蘇,季家是下午4點鐘才宣佈取消季非墨和你的婚禮的,”葛小菲見曉蘇不啃聲,又補充道:“而取消婚禮的緣由是因爲新娘不見了,而不是因爲季非墨和顧明珠結婚了。”
“這些,對我來說都不重要了,”曉蘇看着葛小菲,勉強扯出一個笑容來,低聲的道:“小菲,原本應該請你去坐坐的,可現在我女兒住院,病房的確是太狹窄了,改天有空,我們再聚吧。”
“你女兒怎麼會住院了呢?”葛小菲望着顧曉蘇,不等她回答又追問了句:“生病了?還是摔倒哪裡了?”
“是身體不太舒服,”曉蘇不想和葛小菲詳說熠熠的病情,看了一下時間說:“小菲,我要趕緊回病房去了,時間長了孩子會找我的。”
“行,你趕緊回去吧,”葛小菲點點頭,見曉蘇轉身走,又追問了句:“對了,你孩子住幾號病房?”
“1309,”曉蘇回過頭來,向她揮揮手,然後又朝病房走去。
只是,當她回到病房門口時,卻發現季非墨來了,此時正站在門口在呢。
“王媽說你買菜去了,我就在這裡等你,”季非墨先她一步開口,看了眼她手裡提着的食材,低聲的問:“晚上不是要請譚唯仁吃飯嗎?怎麼又買這麼多菜?”
“譚唯仁去郊外了,趕不回去市區,”曉蘇看了他一眼,輕聲的道:“那個,你還是暫時別進去吧,我還沒有來得及跟熠熠溝通你的問題,我怕她等一下又發怒,而她的病情要靜養,發怒對她的身體不太好。”
季非墨點點頭,雖然覺得自己不能進去見女兒非常的難受,不過還是耐着性子說:“那個,你能把燦燦抱出來嗎?我想......抱抱孩子!”
曉蘇稍微一愣,隨即點點頭:“好,那我進去把這些食材交給王媽,然後把燦燦抱出來,我們去樓下的花園坐坐吧。”
季非墨的臉上就迅速的涌上一絲笑意,見她用手去轉動門鎖,忍不住低聲的說了句:“曉蘇,你真好。”
曉蘇回頭看了他一眼,沒有再說什麼,只是迅速的走了進去,剛好王媽正抱着燦燦從洗手間出來,說燦燦剛醒呢,她正給她把尿。
燦燦在柏林時,白天黑夜都是用尿不溼的,可回到濱海後,王媽來醫院幫曉蘇帶孩子,白天就不用尿不溼了,只是晚上孩子睡覺了才用,王媽說尿不溼那東西用多了不好,孩子容易紅PP。
曉蘇把食材交給王媽,抱着燦燦進去看了下熠熠,今天中午因爲關琳琳帶來的打擊樂她玩得太累的緣故,這會讓倒是睡着了。
她用手幫熠熠掖了掖被子,孩子手裡還抱着那個玩具打擊樂,臉上帶着甜甜的笑容,不知道是不是做夢都在玩打擊樂呢。
抱着孩子出來,卻沒有看見季非墨,她稍微一愣,隨即擡頭朝遠處看,這才發現走廊的盡頭某個男人正把剛抽了一半的煙扔在地上踩滅,然後快步的朝她們母女倆走了過來。
燦燦從小認生,上午季非墨來時想要抱她,卻又被熠熠給攔住,而燦燦也因爲姐姐的表情嚇得哇哇大哭。
這會兒,再看見季非墨,她倒是沒有哭了,只是睜着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他,眼神裡明顯的充滿了好奇。
曉蘇見燦燦沒有哭,即刻把她遞給季非墨,季非墨有些受寵若驚,趕緊伸手過來抱住,又因爲手忙腳亂,差點沒有接穩,嚇得燦燦哇的一聲又哭開了。
“哦哦哦,燦燦不哭,不哭額.....”季非墨學着別的男人那樣哄孩子,抱穩她用手輕輕的拍着她的後背慢慢的搖晃着:“燦燦不哭,爸爸帶燦燦去買玩具好不好?”
曉蘇看着季非墨那笨拙的,略微有些生硬的卻又無比認真動作,心在瞬間劃過一絲暖意,他,應該還是喜歡孩子的吧?
也不知道是季非墨輕輕的搖晃起了作用還是燦燦聽懂了他說的買玩具這句話,總之在進電梯的時候,燦燦已經不哭了,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他,長長的睫毛眨巴着,白皙瘦弱的小手伸出來,在他的臉上輕輕的摸索着。
季非墨把女兒小小的手抓在手心裡,輕輕的握着,燦燦好輕,好瘦,這手也好小,他的心不由自主的抽搐着。
看看身邊的女人,她正掏出紙巾來給燦燦擦口水,而燦燦可能正在長牙齒,口水不停的流出來,有兩滴已經滴落到他的西服上了。
他把鼻子湊近一點點,在燦燦的小脖頸間聞了聞,有**傳來,不由得深吸一口氣:“這味道好好聞。”
曉蘇白了他一眼,剛好電梯到了,季非墨抱了孩子率先出來,曉蘇隨後跟上,倆人一起朝後邊的花園走去。
“曉蘇,我們去給倆個孩子買點東西好不好?”季非墨看了看醫院的花園,都是石頭做的凳子和桌子,現在是冬天,坐下去冰涼,他不想讓她在石凳上坐。
“買東西?”曉蘇皺眉了一下,接着淡淡的說:“今天就算了吧,王媽在做飯呢,我怕熠熠等下醒過來,還是改天吧。”
“好,”季非墨沒有和曉蘇就這個問題起爭論,順了她的意思,接着又說了句:“那去我車上坐一下吧,這會兒風大,我怕燦燦受涼。”
這會兒風的確有些大,今天溫度有些低,白天又沒有太陽,於是她點點頭道:“好。”
季非墨的車停在住院部樓下的路面停車場在,依然是曉蘇熟悉的那輛奧迪Q7,她拉開副駕駛座位坐上去,季非墨則抱着燦燦坐進了駕駛室。
或許孩子都對方向盤比較感興趣,燦燦上車後就站在季非墨的大腿上,不停的用小手去摸方向盤,整個小身子趴在上面轉來轉去的。
季非墨忍不住得意的笑了下,看着曉蘇道:“這孩子長大沒準能當塞車手。”
曉蘇聽了這話卻沒有笑得出來,熠熠和燦燦都患有aplasticanemia,必須要生到男孩子來做臍帶血移植術,而臍帶血移植術的成功率也只有50%,所以,熠熠和燦燦能否長大,都還是未知數呢。
季非墨見曉蘇不啃聲,即刻知道她想到了什麼,大手伸過來,把她的手擱放在自己手心裡攥緊再攥緊,像是要把自己的力量都傳遞給她似的。
“曉蘇,壞運氣不會永遠都伴隨着我們的,”季非墨側臉看着她,又用堅定的語氣說:“也不會永遠都伴隨着熠熠和燦燦。”
曉蘇點點頭,然後苦笑了一下說:“季非墨,我現在真的什麼都不想去想,我只想要儘快的生兩個男孩子下來......”
“我知道,”季非墨迅速的搶過曉蘇的話,低聲的道:“曉蘇,你的心情我理解,今天下午我去了一趟顧家,和你父親詳談了一下,他也希望我們能在已婚的情況下生孩子,畢竟,中國的國情和外國不一樣,而且熠熠和燦燦......”
“熠熠和燦燦的戶口都上到德國了,這個不用操心,”曉蘇即刻搶斷季非墨的話:
“就算熠熠和燦燦的戶口上到德國了,那麼我們再生的兩個男孩子呢?難不成你打算讓孩子生下來就是黑戶?”
“這個......”曉蘇一下子啞語了。
季非墨說的這個問題,她真的沒有去考慮過,因爲她滿腦子都是熠熠和燦燦,對於現在都還沒有懷上的兩個男孩子,她總覺得那是非常遙遠的事情,何況,生男孩子的主要目的是爲了救熠熠和燦燦。
“曉蘇,你愛熠熠和燦燦我知道,”季非墨見顧曉蘇不說話,接着又把話接過來說:“當然,我昨天下午的態度和今天上午的態度都非常的不好,這一點我要檢討,不過,即使你不站在我的角度去想,也應該站在孩子的角度去想,不管怎麼說,一個完整的家庭對孩子真的很重要,何況即將生下來的孩子怎麼着也不能再經歷一次熠熠和燦燦所經歷過的沒有爸爸的日子是不是?”
曉蘇沉默,望着車窗外灰濛濛的天空,這天一直亮不開,也不知道是不是要下雨了。
“兩年前,不,應該說是三年前的那個日子,你是......真的要和我結婚的是嗎?”曉蘇輕咬了一下脣角,低聲的問。
雖然葛小菲已經跟她說了當時的情景,可她還是想從季非墨嘴裡親口證實一下。
“曉蘇,那天中午我的確和顧明珠舉行婚禮了,當時媒體也報道出來了,但是,我並不承認那樁婚禮,如果你沒有走,晚上我們的婚禮肯定會如期進行,而且我會在我們的婚禮上澄清中午那場婚禮是假的,只是......”
“當時我接到彩信整個人慌亂了......”曉蘇把當時的情況說了一下,然後輕嘆一聲道:“對不起,因爲7年前的事件,我已經怕受傷了,何況熠熠,她傷不起......”
“應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季非墨把話接過來,聲音略微有些哽咽的說:“其實當天中午我追到機場來了,我也看見了譚唯仁抱着熠熠和你一起走向登機口的背影,如果不是因爲在望海閣看見那本病歷和流產單,我肯定會不顧一切追上來抓住你的。”
“病歷和流產單?”曉蘇倒是意外了,望着季非墨,疑惑的追問了句:“什麼病歷和流產單?”
“一本關於你在醫院做了妊娠檢查和做人流手術的單子,”季非墨趕緊給曉蘇解釋着:“現在看來那是人爲搞的鬼,肯定是顧明珠安排人做給我看的。”
“顧明珠安排人做的?”曉蘇心裡咯噔了一下,不由得又想起了12年前那場懷孕墮胎的風波。
難不成,那件事情,也跟當時的鄭明珠有關?
“放心吧,病歷我已經找人查筆跡去了,”季非墨見曉蘇臉陰沉着,即刻又對她說:“估計不用多久就能查出那病歷上的字出自哪位醫生之手,敢做這樣虛假的病歷和虛假的流產手術單,估計是不想在醫學界混下去了。”
“哦,”曉蘇應了一聲,聽季非墨說找人在查了,於是就沒用繼續這個話題討論下去,而是迅速的轉移話題道:“關於你說的結婚的事情,我想,恐怕一時半會辦不了。”
“你還是......不願意是嗎?”季非墨把她的話接過來,苦笑了一下道:“難不成,真的就如你說的那樣,我們連愛情都沒有,所以沒有必要修一個共同的墳墓?”
“我現在可能更多的是顧及到孩子們的感受,”曉蘇避開季非墨嘴裡的愛情話題:“尤其是熠熠的感受,你也看到了,她對你很反感,我怕她知道我要和你結婚,情緒波動很大,到時萬一讓她好不容易平穩的病情又加劇起來,而且她不能暈倒,一旦暈倒,生命就非常的危險。”
季非墨沉默着,半響才低聲的問:“熠熠,爲什麼那麼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