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治病

事情總是做不完的。

不過趙、李兩個帳房知趣得很,一見得裴繼安過來,這一個就催沈念禾道:“姑娘該下卯了,等過兩天得了朝廷回話,咱們這一處還有得忙,眼下也沒甚著急的,不如今日好好回去休整休整——辛苦了這許久,我看你臉都瘦了。”

那一個也道:“還有些頭頭尾尾的,交給我們就是,外頭馬車還要過一會才走,難得今日裴官人早早收拾好,你也別叫他等了。”

你一眼,我一語的,簡直像是想把沈念禾整個攆出去一般。

裴繼安就站在邊上笑,也不幫忙說話,也不去搭腔,卻把她那隨身的小包袱收得好拎在手裡,半晌才溫聲道:“有什麼事沒做完的?也不著急,我同你一起弄好再走。”

一面說,一面已是作勢要把扯了椅子坐過來,又去撿桌面散落的紙頁看。

他在家裡給沈念禾收拾桌案、文書乃是常事,後頭到了荊山腳下的小衙署,再眼下的小公廳,也一如既往,並不覺得有什麼。

這廂房裡兩個女帳房是一路跟著過來的,平時也沒少見這樣的場景,於是這個就問那個道:“我去一趟後頭,你跟不跟我的?”

那一個也道:“正好我也要去後頭,走罷。”

這話並無什麼出奇的,不過是同伴邀一起去如廁而已,可經過了昨日的事情,不知爲何,沈念禾看什麼都覺得其中別有內情,忍不住多想上一想,此時也總覺得她們那表情怪怪的,面上的笑也笑得十分微妙。

莫名其妙的,她就有些不好意思起來,把桌上的東西收了收,又同裴繼安道:“今次手頭做的也不著急,等明日再慢慢來罷……”

裴繼安卻是把桌上的紙頁攏在一處,左手拎著包袱,捏著一疊紙頁,右手則是虛扶著她往前頭走,復才輕聲道:“你這桌案太小,施展不開,不如去我那邊,略等個片刻,我先給你理一理,明日也好省些功夫。”

沈念禾初時還沒想太多,等到進得對面的門,擡頭一看,屋子裡頭除卻自己,就只剩得裴繼安。

兩人獨處一室,門雖未關,卻是同方纔有趙、李兩個帳房也同在一室時的感覺截然不同。

沈念禾的腳步一下子就頓住了。

裴繼安恍若未覺,徑直去得桌案後頭坐了下來,也不多說,將那一桌子散亂的文稿一一展開,快速掃了一遍,提筆沾墨,另尋了白紙來謄抄。

他先寫得慢,後寫得快,寫到後頭,筆走龍蛇,連頭都不擡,專注得很。

沈念禾本還有些尷尬,此時見他反應,倒是自在了許多,看那硯臺裡頭只剩一點殘墨,必定不夠用,便補了一點子清水進去,尋了墨硯來幫著磨墨。

她在此處磨墨,磨了沒兩下,就聽得外頭不遠處那李帳房道:“還在裡頭嗎?”

一時趙帳房道:“我瞧著那廂房好似空了,應當走了罷?”

原是那兩個如廁歸來,在對面說起閒話來。

裴繼安的廂房進門處便有一處大屏風,但凡他在裡頭,時常都是擋著正門的,是以那兩個不曾見得裡頭樣子,警示以爲他們已經走了。

“好懸你機靈——我看那沈姑娘不知怎麼了,好似不太想走,邊上裴官人等得腳都快站不住了,偏我們實在多餘,還沒地去!”

“虧你一把年紀了,從前也自稱坊市間一枝花,好幾個人上趕著提親的,這一點東西都看不出來?還什麼‘不知道怎麼了’,那裴官人都表現得都這般明顯了,哪裡有什麼不知道的?”

她們也不著急走,又重新坐回廂房裡閒聊起來。

兩間廂房隔得極近,又都沒關門,只隔了一層屏風,那兩位聲音還半點都沒有壓低,叫對面沈念禾這一處字字句句聽得清清楚楚。

只聽對面一時討論說“裴官人最近這幾日眼睛都要長在沈姑娘身上,也不曉得那姑娘瞧沒瞧出來”,一時說“都這般明白了,還要哥哥妹妹的叫,倒不如早點定下來,倒叫我們旁人看著著急”。

那個說“哥哥妹妹怎麼了,成了親也能叫,旁人就好叫這一口,叫什麼哪裡就礙著你了?”,這個又說“哪一門都沒你們家兩口子黏糊,都老白菜梆子了,還要哥啊妹啊的叫,也不嫌老不羞!”。

被嘲笑的那個少不得又要辯駁幾句,道:“好歹我們家只哥哥妹妹叫兩聲,哪似你們家,孫子都幾歲了,夜晚還要學什麼牛郎背織女——也不看看自己會不會織布了!”

她二人說笑半日,過了好一會兒才慢慢鎖門走了。

沈念禾只覺得丟臉極了,卻又擔心被發現,連磨墨的動作都放小了,唯恐被人聽出此處還有人在,一旦被捉住了,實在不知當要如何反應纔好。

好容易盼得人走了,她才鬆了口氣,轉頭一看,卻是正正對上那裴三哥看過來。

裴繼安微笑著開口道:“墨要黏住了。”

沈念禾一愣,循著他的手指低頭一看,卻見那硯臺上頭墨汁濃得同胭脂膏子也相差彷彿,莫說寫字,那筆尖一沾上去,落於紙上,怕是連字都寫不出來囫圇一個。

“想什麼這般心不在焉的?”裴繼安笑問道,好似方纔什麼都沒聽見一般。

他裝傻,沈念禾自然不會蠢得再提起來,雖然覺得丟臉。卻也只隨便尋了個理由敷衍過去,道:“方纔走神了……”

裴繼安卻是半點不肯放過她,刨根問底道:“想的什麼趣事,說來我也聽聽?”

沈念禾總不能說自己是因爲聽得旁人說我同你是一對這樣的話,便含含糊糊道:“也沒什麼……”

她還要再說,裴繼安卻是又道:“方纔李帳房有一句話,說得是真的十分對,也不曉得你聽到了沒。” wWW ▲тt kān ▲C○

沈念禾立時就來了興致,問道:“什麼話十分對?”

裴繼安就微微笑了一下,看著她道:“頭一句,說的是‘裴官人最近這幾日眼睛都要長在沈姑娘身上’,我覺得十分對,又對又準。”

*

京城,福寧宮。

太子周承佑站在偏殿當中,也不坐,只守在門邊,手中拿著一封摺子在看。

七八步外的桌案邊上,擺了七八個大小箱子,裡頭俱是裝了滿滿的摺子。

同等在偏殿外的還有陳皇后並傅太后,陳皇后侍立在邊上,傅太后年紀大了,手裡抓著柺杖,坐在一張交椅上,見得孫子雙眼下頭一片淺青,顯然是多日不曾睡過一個好覺的樣子,忍不住就轉頭與陳皇后道:“承佑年紀還小,又太過孝順,遇得事情就不知道管自己,你這個做孃的,卻也要看一看,不能將來他爹好了,他卻又累壞了。”

這樣的話,傅太后好說,陳皇后卻不好照著做,只得應了一聲,道:“兒臣知道了。”

傅太后如何不知這兒媳婦是在陽奉陰違,皺了皺眉,也懶得理會她,只把孫子叫了過來,道:“曉得你忙,卻也不能可著自己身體來操勞——卻不看你父皇眼下情狀,正是當年苦熬熬出來的!”

正要多囑咐幾句,只聽得不遠處牀邊有動靜,卻是一個醫官出聲叫道:“拿面盆來!拿面盆來!”

傅太后立時就忘了自己本來想說什麼,也顧不得多問,拄著柺杖連忙湊了過去。

太子周承佑同母親一人跟著一邊,也急急隨了過去。

只見偏殿後頭的牀榻帳幔已經全數被捲起,牀上躺了一個人,邊上四五個醫官或跪坐、或蹲坐、或半趴在牀上,或半蹲、或半靠在地上,圍著那牀榻,另有三四個小黃門,或手捧針盒、灸盒等等。

聽得那醫官叫,早有小黃門急忙捧了面盆過來,只是還沒走近,那幾個醫官就全數退得開來,那幾個小黃門也連忙往後退。

牀榻之上,天子周弘殷全身上下都在痙攣、抽搐,嘴巴里大口大口先嘔出白沫,繼而是被灌進去的湯湯水水,一面吐,一面打擺子,眼看十分不好。

醫官們後退都是下意識的反應,只一瞬間就都反應過來,剎那間又圍了上去,施針的施針,號脈的號脈,也有搶了小黃門的差事,去捧痰盂、面盆的,人人俱是額角冒汗,面色蒼白,臉上十分難看。

傅太后見得兒子這般情況,嚇得脫口叫道:“星南人在何處!?”

已是連“大和尚”的尊稱都不叫了。

周承佑忍不住回道:“太后,不若還是等醫官們看一看再說吧?”

他話剛落音,就察覺到有人在邊上輕輕地扯自己的衣衫,轉頭一看,卻是母親陳皇后站在一旁,做一副在整理袖子的樣子。

陳皇后提點過兒子,自己卻是應道:“叫來再說,太后說得對,從前是吃他的藥病的,怎麼也要知道酒精吃了什麼!”

傅太后壓根不打算聽兒媳同孫子的話,早在叫第一聲時候,身邊跟著的那個嬤嬤就已經偷偷溜的出去尋了人,此時早已重新回來。

三人在此處說話,牀上的天子周弘殷卻是不停地在往外嘔吐,吐完一陣,好容易消停了一會,不多時,又再一回吐了起來。到得後頭,肚子裡已經空蕩蕩的,只能不斷乾嘔、

醫官們探查完畢,半晌才推出來一個人回話。

那人也不敢用那等含糊不清的醫理同脈案回話,只好直接道:“……下官無能,陛下此病兇險異常,實非我等所能扭轉……”

這話幾乎等於在說——天子是救不活了,我們也已經盡力了,你們看著辦吧。

得了這一句,傅太后勃然色變,把手頭柺杖一甩,直直就砸到了對面醫官頭上,嘴裡罵道:“我養你們何用!”

那醫官也不敢躲,硬生生捱了這一下,頭上被砸得出血,等挨實了,才跪下去請罪,一面跪,一面叩叩叩地重重磕頭,不多時就頭頂一片血紅,整個人昏了過去。

他昏在地上,傅太后卻半點不理會,只盯著另幾個醫官道:“陛下若是好不了,你們一個都跑不了,全給我提頭來見!”

傅太后從前跟著先皇打天下,是親自上過馬,殺過人的,此時沒了柺杖,顫巍巍一個老太太站在當中,卻驚得剩下的幾個醫官一下子全數退了回去,又圍到了天子周弘殷邊上。

生死有命。

天子病成這樣,不過等死而已,便是大羅神仙也不能救了,可傅太后如此說話,誰人敢去接?她又不是沒有殺過御醫,當年才進京入宮時,她有個妹妹身體虛寒,久病不愈,又多年未孕,特地召了前朝的老醫官去看診。卻不想那老醫官脾氣耿直得很,直接說她妹妹活不過30歲,一輩子不能有後。

傅太后進宮時是一路打進來的,當時全身都是血,正在怒火上,聽得這樣一番話,甚至連問都不多問一句,伸手把腰間寶劍抽了出來,對那醫官就抽了過去。

此事傳開之後,民間也常有人說傅家殘暴,教出這樣的女兒來,將來總有三十年河西的時候。

眼下早已過去了三十年,傅家自然過得還好好的,還正在勢頭上,可滿朝的醫官再見得傅太后時,多半都要提心吊膽些,憂心自己項上人頭。

醫官們就這點本事,能想的辦法都已經想過,但凡能有一點有用的, 又怎麼可能不管。

一羣人圍了半日,也沒得出什麼結果來,卻是等來了另一個人。

——星南大和尚一身尋常服色,左右各有一個小黃門送他進來。

自周弘殷得病,周承佑同陳太后、傅太后三人都覺得那星南甚是不對勁,早將他軟禁起來,著人去審問一番,只是一直沒能問出來什麼。

此時那星南和尚進得門來,也不跟旁人多說,只同站著的三人行了一禮,徑直就往牀邊去了。

他動作甚快,取了隨身帶的銀針施針,又開了藥方,半個時辰針完,那周弘殷已是止吐,再過一會,躊躇也解了想。

周承佑這才鬆了口氣。

當夜星南大和尚就載天子殿中守夜,周承佑則是回得垂拱殿繼續批覆公文,他翻來翻去,去死翻到江南西路監司官郭保吉送上來的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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