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郭保吉領兵去了翔慶軍,與西賊大大小小打了十幾回仗,有輸也有贏,總體是贏多輸少,西賊雖然先前已經退兵,卻並未全退,十分不願放棄,原留了些兵將守城,先還努力頂著,後頭纔不得不邊打邊撤。
那一族世代逐水而居,纔會走路,就學騎馬,青壯年個個驍勇善戰,戰力極強,實在不好對付,是以郭保吉領兵打了這許久,終究只有小勝,未得大勝。
謝處耘一去半載,罕有來信,只是郭保吉的家丁回京時會捎帶些消息回來,言語中倒是多有稱讚,只是想到那一處的信報給的廖容娘,便是不好也只會說好,實什麼有價值的內容。
鄭氏把謝處耘當做另一個子侄,平日裡沒少唸叨,今次聽得外頭說翔慶得了捷報,不免激動異常,以爲多少能得些音訊,便急急回來找裴繼安問話。
見得鄭氏如此激動,沈念禾並不怎麼意外,把手中紙筆放下,道:“三哥今日去司酒監了,只說晚上不回來吃飯,多半又要半夜才能回來。”
又問道:“嬸孃哪裡聽說的消息?翔慶那一處是不是傳捷了?”
鄭氏點頭道:“聽聞在西平打了一仗,大敗西賊,剿了七千人!”
一面說,她一面坐了下來,興奮地同沈念禾道:“我去採買些東西,路上聽得有人說翔慶大勝,又有人得了家書,就著人去郭家問,聽聞這回你謝二哥算是立了大功!”
至於立的是什麼功,鄭氏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了。
沈念禾聽得並無什麼壞消息,就放下心來,安慰她道:“等三哥回來,自然會去衙門裡頭打聽,嬸孃且莫著急。”
鄭氏嘆道:“若是你三哥,我便不操心了,只你那謝二哥平日裡十分由著性子來,他年紀又小,麼蛾子又多,況且戰場上刀劍無眼,我總怕他上了陣,要是一時不防備出了什麼事好,當真是後悔也來不及了!”
又道:“他又不像郭家人一門都是武將,自小在軍營長大的,謝家一門都是文士,哪裡拿得動什麼刀槍……”
絮絮叨叨唸了許久。
沈念禾陪她感慨了一回,又安撫了幾句,等到晚飯吃完,纔回書房去繼續算數。
此刻的隔槽坊再不同於數月前,人手雖然依舊不怎麼夠用,卻已經不少人暗暗拋出話,有心進來佔個位置,只是有左久廉在上頭攔著,裴繼安也不願意掰扯不清,又兼詹掩夫忙於它事,便一時擱置下來、
不過如果能按著這般速度發展下去,便是裴繼安能忍得住不說話,用不得多久,自然有旁人會幫著出頭。
短短三兩個月功夫,隔槽坊已經建了起來,所用只有三百餘貫銅錢,兩百多方木料,幾千塊磚瓦而已,司酒監給調撥過去的也只有十來個人,其中還包括胥吏同雜役,能做到如此地步,已經可以稱得上“奇蹟”。
沈念禾把數算完,轉頭去看漏刻,已經過了子時,卻依舊不見裴繼安回來,因實在估計不到時間,便也不再等待,把那算出來的結果收拾了一番,同往常一樣放到正堂當中的大桌上,又用杯盞壓住,自回屋睡去。
此時此刻,裴繼安卻仍在司酒監裡頭拿著從隔槽坊當中取來的各項宗卷謄抄覈算,又比對沈念禾前日給他整理的數目,對照著擬寫奏章。
除卻他這一處,大半夜的,前廳當中也燈火通明,左久廉居右,詹掩夫居左,兩人各自手執一份文書細看,半晌沒有人說話。
到得最後,還是左久廉當先咳嗽了兩聲,開口道:“時辰已經這樣晚了,掩夫還特意過來,不知是爲了什麼事?”
詹掩夫倒是爽快得很,立時就接道:“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只那隔槽坊而今已經造了起來,雖說屋舍都不曾完全造好,裡頭酒竈倒是不少,雖說眼下運行得十分順暢,好似並未出什麼問題,可畢竟酒事不同其餘事情,又關乎酒稅,朝廷上上下下都在盯著,石參政不說,上回聽聞陛下都曾經垂問過好幾次,催促中書籌集軍餉……”
“你也曉得,鹽鐵都是不中用的,司茶監那邊不惹事就不錯了,眼下只剩得你這裡,釀酒坊一連數年酒稅都在跌,今年雖然略有回升,畢竟還是不夠,算來算去,倒是那隔槽坊,雖然才造起來不久,酒稅已經抵得過釀酒坊一個月還多,這還只是小範圍試行,一旦推行開來,想來籌夠軍餉糧秣不是難事。”
詹掩夫給夠了左久廉面子,又道:“我上回去了幾次,看到隔槽坊中並無幾個正經官吏,除了繼安那個人總管諸事,下頭有幾個司酒監的吏員,剩下的全然靠下頭酒商、酒販自己出力,又去書院裡借了些學子過來——如此行事,十天八天的還好,時間一長,實在不行怎麼妥當,倒不如左提舉在司酒監裡頭選些堪用的,多少能幫上些忙,快點將那隔槽坊撐起來,按著這個勢頭,怕是最多下個月,宮中就要下旨擴設新點了。”
左久廉的面色有些難看,只他捏著手中的文書,卻又說不出半個“不”字來。
平心而論, 詹掩夫的話說得算是夠委婉了,甚至還讓了一步,叫他可以順理成章往隔槽坊中塞自己人。
左久廉自然不會給臉不要臉,正色道:“掩夫說得很是,我這就好生挑一挑,尋些能做事的幫著擔起來……”
詹掩夫也不著急走,就同他在此處商議起人選來。
兩人花了個把時辰,把一堆人名擺出來,刪刪減減,雖然當中起了不少爭執,但是到了最後,還是定下來誰人做什麼,哪一個又去哪裡,隔槽坊的框架當要怎麼搭建,應當留幾個位置,至於某些實在敲不定的,就留了出來,等著詹掩夫拿去詢石啓賢。
等到天色漸亮,詹掩夫纔拿著名單走了,剩得左久廉一個人坐在交椅上,用力壓了半日,才把心頭的火給押下去。
他忍不住伸手去打鈴,本要叫秦思蓬進來,只是轉頭一看,見還不到寅時,知道人還沒到,復才收了手,只臉上依舊黑沉沉的。
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