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鋌才重新掌權,先前看裴繼安管事時遊刃有餘,還有功夫日日跑去內帳裡尋家人團坐吃飯,只以爲到得自己手上,下頭又有幾人幫忙分管,必定更爲輕鬆纔是。
哪曉得等他接手過來,竟是忙得焦頭爛額,從前那等狗屁倒竈的事情又重新生了出來。
他並非駑鈍之人,又在邊上看裴繼安這許多天,早已有了底氣,便對著幾個親信訓斥道:“我既給了權,你們當要曉得什麼該自行拿主意,當斷則斷,當罰則罰,否則要你們來作甚麼?”
又道:“下頭吏卒都是看碟下菜的,前日裴繼安在時,也不見有這許多亂七八糟的話來回,樣樣都曉得自家去辦,等我上來,卻是一個兩個都不會幹活了?不過是欺我還似從前那樣不懂事罷了!”
再令道:“都是廂軍裡頭,一個兩個兵油子,不打殺幾個還以爲拿他們沒辦法!”
親信們得了呂鋌力挺,自然或打或罰,但凡做不到的,都如法重責起來。
呂鋌當日只打了兩個,後頭已經叫人議論紛紛,此時這般胡亂而爲,甚至不是自己出頭,只叫手下出面,更是名不正言不順,一時之間,便是幾個原本還閒坐看戲的禁衛官都不得不站得出來爲手下討個說法。
一邊是手中掌兵的禁衛官,一邊是護送郡主和親的送嫁禮官,當真鬧起來,後者如何敵得過前者。
呂鋌一個正經科舉出身的禮部官員,雖是能說會道,奈何他只一個,對面卻有好幾個,全數都嗓門力氣皆大,壓根沒有給他半點發揮的餘地,一個不好,撩起袖子就要秀兩隻碩大的拳頭,又不停拿話來威脅。
鬧到最後,一個邊不肯退,一邊則是吵出了真火。
武將高官多數能做到心平氣和,能容能忍,可禁衛官多是賣武力的,還未到得那個高度,哪裡忍得,也不知是誰人氣得上了頭,一個按捺不住,罵將道:“你個蠢蛋懂個屁,老子管急行軍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那個孃胎裡滾著,竟敢在老子面前指指點點!”
罵完之後,就將桌案一掀,“噌”的一聲自腰間拔出長刀,一腳踩在地上,一腳踩在桌上,惡狠狠盯著那呂鋌,道:“你要罰人,自罰你的人去,我手下的卻不是你這送嫁隊,也不跟你姓呂,當日抽得出來,不過給裴官人面子,既是你這般看不上,我收回來便是!”
一面說,一面倒提著長刀,冷聲道:“從今日起,若是再給我曉得誰人拿我手下兵來尋事,不要怪我手下沒把門——你既是能打我的人,我便能動你的人,只你是用板子打,我一個武人,卻沒那耐性,手中不是刀,就是槍,不是斬人,就是捅人,最後是個什麼下場,你便等著看罷!”
口中說著,轉身就走。
這般有了一個示例,其餘人紛紛站得出來跟隨附和。
呂鋌被罵得七竅生煙,再不能去顧什麼涵養,見得那人已是要踏出帳門,忍不住自懷中掏出一份奏摺摔在地上,冷笑道:“我雖不是什麼帶過兵的莽夫,卻也不是能任人隨意欺負的,陛下著我來送親,我自奉命行事,你等以爲手中有兵,就能隻手遮天,爲所欲爲嗎?!”
他這話才說得出來,那一個本來已經一條腿邁出帳門的就站定了,轉回頭來,面上顯然有些震驚。
見得對方如此反應,呂鋌心中著實得意極了。
一干禁衛官如此囂張,不就是仗著有兵在手。
這兵卒難道當真是他們手下?不過都是天子走卒罷了!
他纔是與皇上共治天下的士大夫,對面這羣打手對著的明明是主子,卻半點不知好歹,
如何敢如此囂張?果然狗生來就是欠打。
到得如此地步,呂鋌自然曉得單靠自己嘴上說幾句,若是當真任由這羣禁衛官保住手下全身而退,他已是再難立威,只有叫營帳裡頭人人爲自己震懾,將來才能重新坐穩。
他看過不少兵書,也聽過許多人說過行軍時如何威懾三軍,更知非置之死地不能後生。
男兒生來就有領兵征戰的心,呂鋌原本從文,一是文有出路,武難出頭,二也是自己實在也沒有什麼武藝可言,二十步的靶子,三十箭裡最多能沾靶兩三箭,眼下難得有機會叫他過一把癮,心中又怎可能不激動。
他略有些緊張,卻是平復了一下心情,昂頭道:“軍令如山,去往黃頭回紇,又要途經翔慶,不知會遇得多少在戰之地,一營上下若是沒有規法可言,如何能成隊?如何能將不辱皇命?我等食君之祿,自當爲君分憂!”
手中雖然沒有令箭,也不妨礙呂鋌當場下令,他大聲唸了幾人的名字,正是先前欲要責罰的,最後喝道:“將人盡數拖上來!”
口中說完,他便盯著對面幾個禁衛官,眼神裡頭盡是挑釁,彷彿在說:我打就打了,我有本事打你們的人,你有本事,就找我打回來啊!本官承天之命,你敢不聽從?!
呂鋌確是沒有估計錯,若是他今次放過了外頭幾個兵卒,往後十有八九,再不會有人把他放在心上。
可他實在在禮部待得太久太久,又不曾接過什麼實際差遣,平日裡只曉得看史書、兵法,把書上所載生搬硬套,卻不曉得此一時,非彼一時。
那些個將被責罰的兵卒雖未完成他布的差遣,究其原因,實在是呂鋌的許多吩咐都來得莫名其妙,便是拿得出去讓人評理,只要是真正做過營中事的,十個裡有十個都會對他的做法生出不滿。
此刻呂鋌當著所有禁衛官的面對衆人手下兵卒做責罰事,又以言語威逼,行事、語氣都如同小人得志,等到下頭果然將那幾個兵卒拖得進來,又取了板子,把人褲子褪了,當衆就要行刑。
這般行事,板子打的就不只是兵卒的屁股了。
呂鋌欲要立威,自是要踩著下頭禁衛官的臉。
可禁衛官們個個都領過旨,曉得今次護送郡主不過表面掩飾所用,等去得龜茲,未必尋得到雪蓮,難說能不能再有命回來,本就已經十分煩躁,被呂鋌如此一激,那等沉穩的還好,有兩個脾氣火爆的,哪裡能忍。
眼見行刑者手中木板已是舉得起來,原本站在帳門邊上的那一個禁衛官將手中倒提的長刀一橫,攔住對方的木板,冷聲道:“我看誰人敢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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