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笙扶着主幹,蹲在高丫上,手摟着玉帛。
樹下是黑壓壓一片的羣狼,不遠處是漸近的追兵。羣狼嚎叫引來了追兵,而追兵個個手持利劍靠近了羣狼。
許笙忽而笑了,擡手摺了樹枝往樹下的狼羣裡丟去,小小的斷木激起了羣狼的又一陣激憤嚎叫。
與此同時可以看到,四下叢林裡悉悉索索而來的不止追兵,還有更多的狼。
她說過,想捉她,沒那麼容易。
與此同時許笙捏緊短刃,開始短暫地養精蓄銳。
十餘人與這數十頭狼鬥起來是如何一番光景,許笙大概能想象到,而她要做的,是渾水摸魚,收漁翁之利。
果不其然,沒要多時,自樹下不遠處便響起了刀刃與血肉相斥之聲,當是追兵與外圍的狼相遇上了。
再有幾瞬,她看到了有人將她所開闢的道路拓寬披荊斬棘而來,九名護衛環着中間的華衣公子,擺圈陣型,護着那公子漸漸朝她靠近。
那貴氣公子步伐翩翩,絲毫不受羣狼所擾,他吟吟開口,文雅的聲音充斥着不懷好意的笑語:“小許姑娘聰慧過人,真是……叫人好找。”
許笙眼神猛地凌厲起來,擡起雙眸與他四目相對,好似兩道劍光相觸,霎時間寒光四射。
許笙撤回目光,微啓櫻脣,懶洋洋地道:“再聰慧不也中了公子的奸計,您纔是智勇雙全的,最後贏家。”
二人你來我往間,那九個侍從已殺入了狼羣中心,樹下的狼數量密集,他們所擺的陣型不再適用,於是紛紛散了開來,而那貴氣公子,也在此刻拔了劍。
幾個侍從心照不宣地去了外圍殺狼,手起刀落,底下倒了一片。
而圍在樹下的數十隻狼則都留給了那公子,只見他輕揮長劍,以着簡單無比的招式遊刃有餘的對抗紅了眼的羣狼,一招便宰一頭狼。
許笙剛開始只是漫不經心的打量,可越看越覺得不對,看到後面時,更是眉頭緊鎖。
這公子的武功,十分高強!
若硬要說比較,那即便是沒有中藥的許笙,也差他三分。
許笙的武功之高,是除她師父外,再沒遇見過可以一敵的對手的程度。
她當即就覺得十分不妙。
許是被迷魂散逼得急了,她不敢思考,卻又本能地想要做點什麼。
而那公子翩然幾個轉身起落,手下已多了十頭狼的亡魂,待他正解決最後兩頭時,忽而覺得背後有寒光襲來,並伴隨殺氣凌然。公子當即輕微轉腕,調轉劍頭朝脖頸後劃去!
手持短刃的許笙,眼看手下的刀鋒就將要觸碰到那人脖頸,可卻被迎面而來的寒劍一晃,她不得不連忙回刀抵禦!
十足十的劍氣劃破長空,殺到那古木樹幹上留下了一道深痕,激得四下落葉紛飛。
同時被傷的還有並未成功避開的許笙,她手中短刃承了好一份力,刃處已然有了清晰的裂紋。而最嚴重的除了她被震的五臟六腑外,還有手背,一道血肉開綻的狹長傷口橫貫於她的左手手背,若沒有那噴涌而出的血液的話,當是能夠看到常年被包裹於血肉中森森白骨。
許笙無力地靠在老樹盤亙曲折的樹根處,源自手背與內臟的疼痛刺激着她搖搖欲墜的神志清醒到飄飄然,還等不及她回過神,兩隻從寒劍下逃脫的惡狼就聞着血味兒朝她襲來。
許笙顧不得傷處,擡起唯一還能用的右手,以最後的力氣,將短刃擲了出去,下一刻,刀鋒筆直地沒入了一隻正騰躍而起的惡狼的胸腔之中,惡狼轟然倒下。
許笙反應之迅速,下手之狠厲,中毒受傷之後還有的此等戰力,都另那貴公子不禁稱奇。
不過她只殺得一頭狼,在三步之外,還有一頭呢。
許笙再沒了武器,內力也使不上了,她很是後悔之前處於對於自己武功的自信而很少攜帶其他保命之物的愚蠢行徑。
可現下……
她還不想死,她還不能死!
那狼身上也披了傷,又有個完好無損的活人在一旁站着,它來回徘徊,一時也沒敢有動作。
許笙實在是無力再戰,她最終無可奈何,強大的求生慾望迫使她轉頭朝那玉面華裳,渾身一塵不染的貴公子看去,對上他一臉欠扁的笑意,道:“公子叫什麼名字?”
那貴公子輕笑出聲,揮起衣袖,剎那間,寒光一現。
再一轉眼,最後一頭惡狼,已被隨手擲來的飛劍整個兒貫穿,插死在了地上。
確實厲害。許笙自愧不如,她想:其實只要這人願意,不用計,應該也能捉到她,只不過是得打一場罷了。
公子目不斜視殺死最後一頭狼後,笑顏不改,朝許笙走近了,直至到她跟前後,屈尊降貴地彎了腰,低聲開口:“我是……”他言語一頓,吊足了人的胃口,才緩聲道:“宋亂。”
宋亂!
許笙不自覺地覺得這名字很是熟悉,於是開始在記憶中搜尋………
宋亂……宋亂……
“就是四皇子宋亂呀,前些年被傳是小神童的,就是被這煞星給害的!”恍惚間,有嘈雜的人聲入耳。
“據說是她嫉妒人家喬小姐伴讀,壞着心思給下毒,結果東西讓四皇子給吃了!”一箇中年婦女樣的聲音如此講述着,說得繪聲繪色。
其餘有人附和:“那這小煞星,可真是打小就害人!”
“是啊,你說他爹,一代將星,怎麼生的女兒偏偏帶煞呢,連着自個兒也給剋死了。”
“可不呢嘛,還有她早些年要結親的那涼州程家,西北首富,三個月前全家都死在了火災裡,屍骨都燒成了黑炭,慘極了!”
“唉,這程氏一家可都是好人啊!要不是被剋死了,今年這水患還能捐點!現在也不會有這麼多難民。”
“誰說不是呢,這南邊的難民越來越多,都往咱們時雲都來擠,今兒一場鬥毆明兒一場暴亂,鬧得人心惶惶!”
“誒你們說,今年這水患,會不會就是這煞星給害的?她年初還去了趟南邊!那程家據說就是在她娘帶她去了一趟西北之後才死了全家!”那聲音一頓,接着變得幽然起來,“她娘,這不也死了……”
許笙眼前原本漆黑一片,可隨着那人最後一句話落音,竟亮敞了起來!
映入眼簾的一片片白花花的紙錢,堆滿了她的眼眶。
紙錢紛紛飄落後,她得以看清四周:青磚鋪成的闊坦街道,林立兩旁的酒樓店鋪,飄揚着數不清的旌旗,訴說着無可比擬的繁華!這正是太燕國都————時雲都!
而此刻,她正手端靈位,走在常青街上,身後的是寥寥幾人的送葬隊伍,身邊圍着的是一圈又一圈議論紛紛的路人。
許笙有些迷糊地想起來,這大概是她母親樓如瑩的出殯之日。
那時候許敬遠已逝去一年,樓如瑩的重病且隨之而來。天子對於他們只做表面功夫,實則不管不問,父親舊友本就不多,現下更是人走茶涼,偌大的國公府風雨飄搖,樹倒猢猻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