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笙架着左手沐浴更衣,玉帛到底是沒歇着,一直在待在主子身側伺候。沐浴後許笙換了一身革色直裰,由玉帛束髮,右手上妝,作男子打扮。
化險三人被喚進屋後,見到的就是阮先生模樣的許笙。
其實許笙不傳喚他們也該要進來,三人一齊朝許笙半跪下去,拱手請罪:“今日我等護主不利,使得姑娘陷入險境受此重傷,我等有罪,待歸時雲後我等任姑娘處置。”
許笙擺擺手,示意他們起來,宋亂的人她可不敢處置。
不勞許笙罰,他們回去之後王爺自然也會罰他們,他們請罪只是將態度擺出來罷了,故而許笙讓起,幾人便也沒有多跪。
“今日船上一番與太子脫了不了干係,光天化日之下他都敢如此行事,之後焉知又會有怎樣的計謀候着我等。”許笙凌厲了神色,言語清晰道:“太子不會善罷甘休,現下又同在形州,實在難防。我思慮之下,不若即刻啓程,快馬至時雲。”
許笙不知太子跟了他們有多久了,但最短也該從上船日起,至少有五日。其間許是一直在等她出來,不過沒料到她足不出戶,等到最後這日,也就是今天,眼看即將下船了,太子終於急了,便主動出擊了。
太子派人拿走許笙與玉帛的早膳,驅得走廊上空無一人,許笙與玉帛即便不上甲板或許也會落入太子在其他所在佈下的圈套。大船突來的搖晃與之脫不了干係,再在混亂之中安排人將她推下船去,最後自己親自相救。一整個自導自演的英雄救美,安排得不算高明卻也巧妙,只不過算錯了兩點,一、那人推錯了人,二、許笙並非尋常女子。太子最後也許正是悟到此處,故而才心一橫不顧後果想要直接帶走她。
只不過身份一亮,後果難料,太子敢受,可他身邊的謀臣不允許他如此行事。也就是等同說明面上,太子是無法對她下手的,可背地裡卻是暗箭難防。
故而許笙纔想直接“殺”上時雲都去。
化險等人自然同意早日出發,他們料到太子會插手,可也沒料到太子會親自前來,王爺只留了他們三人,今日尚且如此兇險,若太子再來,他們未必能保得住許笙。
於是一行人在申時末出了形州。
形州距時雲都不遠,慢行六七日,快則兩三日便能抵達。
頭天夜裡是直接摸黑趕路。許笙提出不走官道,怕與太子一行對上,化險就領頭走了一條小路。
走官道會先到奉州,但小路直達時雲京郊,不過道路崎嶇了些。
一連飛馳了一夜一天,小路上除了他們再沒行人,許笙覺得有些奇怪:即便此路再過崎嶇可也是直達時雲的道路,不至於一個人也沒有。
但既然上了路,斷也沒有再退回去的道理。
將行將看,隨機應變。
次日黃昏,天將夜,還不及徹底天黑,雲倒先黑了,伴滾滾雷鳴,飛火耀天,綿綿細雨隨之而至。
點點雨滴卷攜寒氣墜灑大地,柔和卻又冰冷地浸透了行人的衣衫。
許笙身體還沒好全,當下就凍得打顫,她極畏寒冷,加之手上疼痛又連夜勞累,忍不住眼皮漸沉。
“姑娘,前面有個村子,可到那兒一歇。”化險道。
走出這麼遠了,早甩開了太子。許笙累極冷極,疲憊地擡眸朝化險所示方向看去,借霍閃之瞬亮可見漫天夜雨、煙霧渺茫中確有一處村莊在不遠處。
天黑瞧不出村舍規模,走近看幾乎是全熄着燈,只村道盡頭一戶亮着些不大明顯的微弱黃光若隱若現,得虧幾人皆是習武之人方纔瞧得見。
“不過才酉時中,這村中人竟大都熄燈。”玉帛疑道。
許笙早有疑慮,或者說,自踏上這條入時雲的路起,便一直心中存疑。
衆人牽着馬走近那唯一亮光的屋舍,化險在前敲了敲門。好一會兒,門內纔有響動,一個白髮蒼蒼身着粗布麻衣的媼嫗老婦打開了大門。
見到門外人,老婦一驚。
許笙道:“婆婆,我等是南方北上來做生意的,時運不濟趕路途中逢雨,看到此處有個村子,想來借宿一晚。”
許笙生的美,不論男女裝都惹人喜歡,老婦許是見她誠然客氣,躊躇了些許,還是讓人進了屋。
進得屋舍,只見眼前之廳寬敞整潔、毫無雜物,倒不似平常農舍。
許笙上下打量,玉帛則道:“您這屋子好乾淨敞亮,比一般農家瞧着要氣派不少!”
老婦栓上了門走在他們後頭,聽見玉帛這話,她聲音啞沉地回道:“老身有個兒子在時雲都裡經商,這屋子是他給修繕的。”
“怪不得呢,您兒子可真孝順。”玉帛道。
“咳咳……”
自裡屋傳來的兩聲咳嗽打斷了談話。
老婦人顯露出擔心的神色,又對着正處在詫異中的幾人道:“那是老身侍奉在老身跟前的小兒,前些天病了,還沒好全。”
“哦哦!”玉帛表示瞭然。
老婦人引了幾人進了屋,指了西邊兩間臥房道:“老身這兒屋子也不多,就兩間空房,委屈幾位郎君娘子擠一擠。老身還得照料小兒,便不打擾了。”說罷,老婦人就轉身拐到了東邊的臥房處去了。
兩間屋子,許笙與玉帛一間,化險三人同住。
屋子裡陳設簡單,有桌有牀有兩大櫃,其餘的便掛了些農家常見的草帽蓑衣等物。唯一格格不入的,是牆上掛的一副柳圖,色彩靈動,筆觸柔勁。
這副柳圖有七八分的靈韻,惹得許笙看了數眼方纔罷休。
一路趕來來,衆人皆是風塵僕僕,精神疲憊。玉帛服侍許笙簡單擦洗了一番,而後用了些隨身帶着的乾糧,化險等人則決定了輪班守夜。
許笙戌時入眠。
這一夜睡得尤不踏實,夢中淨是故人低語,一人一句喚得她戰戰兢兢了,剛到卯時便醒了。
人醒後,意識卻還混沌,足足僵坐了一刻鐘,空洞的雙眼方纔恢復清明。
她常夢魘,也算習慣了。昨日淋了雨,頭有些昏疼,但好在不算嚴重,她支着身子倚在牀頭,擡手抹了把冷汗,將腦子裡的東西都拋了出去。
不想也不敢再去回想方纔的噩夢。
瞧榻邊打地鋪的玉帛睡得正香,便沒打擾她。只放輕手腳着好衣裳,推門出去。
化險等人輪班守夜,未敢深眠。許笙一醒,他們也醒了。
爲二則從屋外進來,他身上帶着清晨的露水,在外邊沾染的寒氣跟到了屋裡便四下散開來,看見許笙出來,他躬身行禮。
許笙點頭算作招呼,而後問:“那位老婦人呢?”
最後一趟正是爲二守夜,他答:“老婦人起了有三刻鐘了,在廚房燒火熬藥。她見到我,讓我告知您,要帶人儘早離去。”
許笙不置可否,反問:“你們守這一夜,可曾見到村中還有其他人?”
幾人搖頭:“不曾。”
那就奇了。
昨夜哪怕看不清這村子的規模,可從走進村子到這老婦人家近乎兩裡地的路程也能大概能知道此處必然不是個只有幾戶人家的小地方,既然村子不小,那又怎會無一人早起勞作呢?
許笙按下心中疑惑,轉而吩咐:“玉帛還在休息,莫要吵醒了她,你們且去收拾收拾順便餵了馬,我出去看看。”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