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仙芝也不管程海明的態度繼續道:“前兩天全鄉數以千計的羣衆圍攻鄉鎮府的事情你大概也知道了吧。說明什麼問題,說明這個原小生在灣子鄉的霸道作風,已經激起了民憤,今後甚至有可能演化成民變。民變啊,我的同志,你說我不給張書記反應能行嗎?”
那天到鄉政府羣訪的充其量也不到一百人,在劉仙芝的嘴裡卻變成了數以千計,好像灣子鄉的老百姓全部圍堵到了鄉政府一樣,其目的和動機是顯而易見的。
程海明做出一副驚訝的樣子道:“劉部長,真這麼嚴重嗎。前兩天我聽原小生給張書記彙報對怎麼是幾十個人呢”程海明當然不會替原小生辯護,他這麼說也是一種推波助瀾的手段。
劉仙芝口氣嚴厲道:“幾十個人?說的太輕巧了吧。要真是幾十個人倒還好嘍。我這個老頭子已經退下來了,本來不該管這些事情了,免得招人煩嘛。可是不說我這心裡又堵的慌。”沉默了一下,旋即又道:“小程啊,張書記跟下面的人接觸的機會比較少,也很難聽到、見到真實的東西。但是作爲張書記的參謀,你可不能也跟着一塊糊弄張書記啊。我知道張書記不想見我,嫌我老頭子煩。我可以不見張書記,但是我有一個要求,希望你一定原原本本地將灣子鄉的情況,替我轉達給張書記。你能做到嗎?”
程海明就做出一副爲難的樣子,半天才道到:“要不這樣吧,我先給張書記說說,看張書記是什麼意思,最好由您當面給張書記說清楚。這樣比我說更具有說服力。你看怎麼樣?”
劉仙芝點頭道:“這樣也好。”也不再計較剛纔程海明說張慕雲不在的事情了。
再次回到張慕雲的辦公室,張慕雲正跟幾個投資商談事情。見程海明又跑來了,張慕雲停止了談話,看着程海明問道:“有事嗎?”
程海明看了看幾個投資商,道:“算了吧,我一會再過來。”正要離開,卻被張慕雲叫住了。幾個投資商也知趣地站起來告辭離開。
替張慕雲將幾個投資商送出去,程海明才折回來道:“張書記,我剛纔見過了劉部長。我覺得劉部長反應的問題很嚴重哩。據他了解,前幾天灣子鄉羣訪人數並是不原小生彙報的幾十個,而是幾百個。一個鄉幾百個羣衆圍堵鄉政府,恐怕就不是簡單的**問題了。你是不是見一見呢?”
程海明也覺得劉仙芝所謂的數以千計的農民圍堵鄉政府多少有些誇張了。灣子鄉攏共八千多口人,一下子把數以千計的人集中在鄉政府,即便是提前策劃,也不需要來這麼多。
張慕雲沉思片刻道:“好吧。你讓他過來一下。”又叮囑道:“海明啊,劉部長反應問題的事情,要注意保密。灣子鄉目前這種穩定團結的局面來之不易,我們一定要珍惜。”欲言又止了半天,還是又說了下去:“據我所知,王雲平同志馬上可能要出任市長助理一職。據說還是省委的提議。”
原小生是王雲平在任的時候,樹立的最成功的典型,如果王雲平從此倒下,什麼事情也都沒有了,但是王雲平再次出任市長助理,問題就比較複雜了。投鼠忌器,在對待原小生的問題上,就不得不慎之再慎了。
程海明一下子愣在那裡,好像被人當頭猛擊了一棒似得,半天才勉強笑了笑道:“王縣長能夠出任市長助理,對我們河灣縣而言,可是一件大好事啊。”同時也馬上聯想到剛纔送出去的幾個投資商。自從王雲平離開河灣縣後,招商引資的事情就一直放着沒動。現在王雲平上來了,就不得不動一動了。
張慕雲木然地點了點頭道:“是啊,王雲平同志出任市長助理,對我們河灣縣而言的確是一件好事。”
張慕雲的話雖這麼說,但是程海明聽出來的卻是一種憂慮。張慕雲好不容易趕了一趟末班車,正好實現自己的政治報復,頭上卻忽然多了一個婆婆,今後很多事情和決策,就不能他一個人說了算了,也不能完全按照自己的意志進行了,起碼一點必須貫徹王雲平在任時候的政策,這讓他心裡怎麼也不會高興起來。
程海明過去叫劉仙芝的時候,順便也將王雲平出任市長助理的事情說了一下。劉仙芝凝思片刻,非但沒有什麼擔憂,臉上反倒露出了一絲不易覺察的笑容,讓程海明也有些猜不出這個老傢伙的心思了。
坐在張慕雲的辦公室,劉仙芝開口便道:“張書記,我問你,我們這些老傢伙對縣委還有沒有建議權?我們的話,縣委到底採納還是不採納?要是縣委不採納,那今天我就沒有必要再這裡囉嗦了。”說着就做出一副起身要走的樣子。
張慕雲從桌子後面走了出來,親自給劉仙芝倒了一杯水,呵呵笑道:“劉部長,你這話說的不是臊我的臉嗎。撇開像你這樣的老同志爲咱們河灣縣所做的貢獻不談,起碼你們的經驗還是非常值得我們學習的嘛。你們的建議,我們怎麼能不考慮呢。”
對劉仙芝激烈的言辭,張慕雲還是做了一些微妙的調整,把採納不採納的問題說成了考慮不考慮的問題。同時也不能不說是在提醒劉仙芝,應該擺正自己的位置。
劉仙芝冷笑了一聲道:“張書記,你別給我玩文字遊戲。我今天找你,就是代表縣裡的老幹部明確給你一個建議,原小生這個灣子鄉黨組書記必須拿下。至於理由我剛纔已經小程說過了。我過去就給縣委建議過,原小生年齡太小,沒有政治經驗,如果放在重要的領導崗位,肯定是要出問題的。現在果然出了問題,灣子鄉幾百號農民圍攻鄉政府。什麼原因?我不說你也知道:佔了農民的地,卻不給農民一分錢補償款。性質非常惡劣。我不管他原小生是誰樹起來的典型,這樣的典型,還是不樹爲好。”
程海明沒有想到,劉仙芝在見到張慕雲之後,言辭會如此的激烈,是否跟剛纔那一絲不易覺察的微笑有關,還真不大好說。
那麼劉仙芝爲什麼要在聽說王雲平可能擔任市長助理的時候,臉上出現那麼一絲微笑呢。按理說,他也清楚原小生是王雲平樹起來的典型,王雲平肯定不願意看到原小生倒下,他想要把原小生拿下來就多了一重障礙,他爲什麼還要笑呢。
略微思索片刻之後,程海明就完全明白了過來。劉仙芝這是老謀深算,從王雲平的二次上臺,一下子就看出了王雲平和張慕雲之間的空隙。他這是算準了張慕雲的心思,才言辭如此激烈了起來。換一個角度來說,說劉仙芝是在替張慕雲說話,也未曾不可。
劉仙芝繼續道:“上次市縣兩級紀委對灣子鄉進行聯合調查,結果並沒有查處原小生的任何經濟問題,只揪出了一個駱當仁,而隨後沒有多長時間駱當仁就在監獄裡自殺了。張書記,難道你和縣委就不覺得奇怪嗎。”
程海明見縫插針道:“對對對,劉部長這麼一說,我倒想起最近一個流行名詞,叫政治腐敗。原小生本身的問題並不是經濟犯罪,而是政治腐敗,他沒有給自己撈一分錢,卻在用農民的錢來拉攏人心,換取他的政績。”
張慕雲坐在沙發上,手指在茶几上發出輕輕的敲擊聲,也不看劉仙芝和程海明目視着前方道:“劉部長,你說的這個情況,還需要經過覈實嘛,不能這麼武斷。原小生對灣子鄉還是有功的,而且功勞不小。要是沒有他,灣子鄉不會有今天的成績。”
劉仙芝嚯地一下站起來,頂着一頭花白的頭髮道:“張書記,你要是覺得原小生這也叫對灣子鄉有功的話,我真的沒什麼好說的了。我請問你,灣子鄉修路的錢,有一分錢是他原小生自己的嗎?還不國家的錢。他這是在用國家的錢,給自己臉上貼金。更何況,一個只有八千多人口的鄉鎮,有必要修一條六車道的山路嗎?這不是肆意揮霍國家財富又是什麼?
還有,虎口山礦產又流到哪兒去了?當然你可以說是用於旅遊景點開發了,可是旅遊景點的產權是誰的,公司的法人是誰?是馬悅,馬天虎的女兒,原小生的小老婆。難道不是這樣嗎?他這是變相地把灣子鄉老百姓東西,當成禮物,拱手送了自己的小老婆。要不然,憑馬天虎女兒的臉蛋和身世,怎麼可能死心塌地跟着他呢?張書記,你說說,你倒是說說,這裡面有沒有問題?這個原小生不是職務犯罪又是什麼?”
張慕雲做了個按壓的動作道:“劉部長,你不要激動,坐下來慢慢說。”停頓了一下,接着道:“你說的這些問題,我和縣委會認真研究的。”笑了笑又道:“同時,我和縣委也要感謝你這位敢於仗義執言的老領導、老同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