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官決
面對對官場一竅不通的齊如雪,原小生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然而齊如雪這麼一鬧,肯定會把自己聯手陳立東搞垮樊凡的計劃全部破壞。這也就難怪陳立東前幾天在陳立東在市裡給自己打那個莫名其妙的電話了。齊如雪那封信發到市紀委後,說不定陳立東現在已經被“兩規”了起來也說不定。估計陳立東在走進市紀委大門那一刻,也想不到究竟誰在後面動了自己的手腳。
其實不需要人動他的手腳,如果把他所幹的那些爛事全都拉出來,槍斃十回都夠了。然而身在官場,總是容易產生一種錯覺,把犯罪和犯錯誤分不清楚,甚至於不知道什麼是犯罪,好像在權利的光環下,自己跟犯罪根本就不會沾邊。不管犯了什麼事兒,都可以通過權利和金錢擺平。
原小生沉默了一會,在齊如雪的肩膀上拍了拍道:“你這個忙,我肯定是幫不了,但是現在恐怕也不需要我幫忙了。前幾天市紀委已經找陳立東談話了,如果我所料不錯的話,用不了幾天專案組的人也會下來。”
“真的嗎?”齊如雪似乎不相信原小生所說的話,目光中同時折射出了一種喜悅和質疑的光芒,看着原小生繼續問道:“你是說我給市紀委反映的問題,已經引起了市紀委的重視?”
原小生搖了搖頭道:“這一點我也不是很清楚,或許還有別的什麼事兒吧。不過我可以給你保障,陳立東在條山肯定是呆不下去了。自從市裡發生了裘學敏案之後,咱們沂南市動了一大批領導幹部,包括一些縣市的主要領導,唯獨條山沒有動。我過去一直不明白,現在總算有所明白了。條山的問題跟裘學敏案沒有關係,是一個普遍性的腐敗問題。裘學敏可以抓起來槍斃,但是這些腐敗分子卻一時難以抓完抓淨,更不能抓了就斃。這纔是當下我們改革發展中遇到的最嚴峻的問題。”
齊如雪咬着嘴脣勉強笑了一下,在原小生的臉上瞟了一眼,道:“怪不得你這麼年輕就能當副縣長,你的看法總是跟我們這些人不一樣,總是能從一個點上的問題,考慮到整個面上的問題。”
原小生笑了笑道:“並不是我的看法跟別人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黨中央也早就認識到了這一點,只是一時沒有一個合適的解決辦法,也就沒有大面積地動。我相信不久的將來,像陳立東這些貪官污吏,在我們這個體制裡肯定不會再有立足之地。”
齊如雪點了點頭,又歪着腦袋笑問道:“不過我還是聽說在你們體制裡一句順口溜,叫領導幹部擺擺拉拉,一般幹部拖拖沓沓,是不是這樣的啊?”
原小生想了想,覺得齊如雪的這個問題還真不是那麼好回答的,說是肯定不行,說不是似乎也不對。現在的一些幹部一旦走上領導崗位,哪怕就是芝麻大點的副科級幹部,也開始擺譜了,一些具體的工作從來不沾手,完全交給下面的人去幹。下面的人因爲不瞭解情況,出了錯誤,他們又把責任全部推卸到下面幹活的幹事身上。有事沒事,湊在一起就是互相吹捧,胡侃亂說一通,一天的就晃過去了。
而下面的一般幹部,因爲幹了活的要捱罵,不幹活的反倒落個清閒自在,而且評先評優,跟幹不幹活也沒多大關係,只要跟領導搞好關係,就是一年不上一次班也照樣拿優秀評先進。時間長了,幹活的自然也就學聰明瞭,領導吩咐下來的事情能拖就拖,反正就那麼回事,只要不出大亂子就行。即便是出了亂子,也只能說是你領導罩不住,跟自己的工作沒有一分錢關係。所以齊如雪所言基本屬實。
原小生卻並不想跟齊如雪說這些,看了一下表,覺得時間也差不多了,要不然一會南素琴肯定要等着急了,便站起來道:“如雪,要是沒什麼事兒,我就先回去了。你也早點休息吧。”
齊如雪卻用坐着沒動,剛纔已經活泛了一些的目光,又露出了一絲的哀怨,看着原小生道:“這麼快就走啊?你就不能……不能多待一會嗎?”說着又低下了頭,開始擺弄自己的衣角。
如果不是南素琴的突然造訪,大年三十有這麼一位如夢如幻的女人陪着也不失爲一件好事。齊如雪的美是一種脫俗,給人一種如仙如魂的感覺,好像她根本不可能存在在這個世上,只是我們眼前的一個幻想而已。然而,她又是非常真實的,有着讓人痛惜的人生經歷,有雪白的肌膚,有一雙略帶些鬱郁的眼睛。
“我還是走吧。一會齊老頭回來了不好。”原小生找了一個別的理由。現在是年三十晚上,齊雲肯定要在今天晚上趕回來的。
齊如雪的眼睛似乎失望到了極點,但又不能說出來,卻道:“我知道我配不上你,不應該打擾你的生活。但我還是忍不住……本來我剛纔是不打算給你打電話的。但還是沒有忍住。”
齊如雪說着話,眼淚竟不由自主流了出來,眼淚順着臉頰在下巴處擰成一個淚珠,然後重重地摔碎在地板上。
看着哭的像淚人一樣的齊如雪,原小生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她了,只好重新坐下來道:“那好吧,我再坐一會。”
齊如雪倒不樂意了道:“你還是走吧。既然你的心已經不在這兒了,人留下來有什麼用。你走吧。”齊如雪重複了一遍。
這讓原小生覺得去留兩難,站起來卻無法擡腿,但又不能坐下來。好像中了定身的魔咒一樣,只好站在原地搓了搓手道:“如雪,要不這樣吧。過幾天,等這陣子忙完了,我帶你出去逛逛,你看好不好?”
原小生也不過是隨口一說,齊如雪卻當真了,猛然站起來,擦了眼角的淚水道:“你說的是真的嗎?”
原小生雖後悔不迭,但也不能出爾反爾,只好勉強點頭道:“當然,不過必須等我忙完這陣子之後再說。你看好不好?”
忙完這陣子是忙什麼呢?也只能等南素琴走了再說了。齊如雪雖有過一段不光彩的人生經歷,但她毫無疑問是個好女孩。原小生心裡這麼想着,越覺得有些虧欠了。
從忘仙閣出來,走在茫茫大雪之中,看着街邊的萬家燈火,原小生突然有種失落的無所適從的感覺。好像這個世界上沒什麼東西是真正屬於自己的。出了老街,原小生也沒有打的,就一路往復園走,一路看這條山的新年新氣象。其實說是新年新氣象,真正的新氣象並不在這花花綠綠的大街上,而是在老百姓的家裡。所以越是年夜的時候,大街上反倒顯得越發冷清了。這也許就是一些地方官員喜歡在逢年過節的時候,搞一派熱鬧紅火景象的原因吧。畢竟他們的時間不能由他們自己來安排,想和家人團結也不是說團聚就能團聚的。就像現在原小生這樣,本來打算回家的,因爲一場大雪阻斷了去路,也就只能滯留他鄉了。
當然好在還有個未婚的情人陪伴,也能減去不少寂寞。
然而這個年,卻沒讓原小生連一分鐘也沒有消停下來。隨之而來的一二七大火,不僅燒燬了原小生和南素琴的燕兒夢,燒燬了條山幹部的仕途夢,更燒死了活生生的十七條人命。
回到復園,南素琴也沒有問原小生幹什麼去了,就膩歪了過來,雙臂吊在原小生的脖子上,說待在家裡實在太悶了,讓原小生帶她出去逛逛。原小生因爲是剛從外面回來,比南素琴更瞭解大街上的情況,就勸解道:“你還在家裡待着吧。家裡好歹還有電視看,有我可以讓你虐待,到了大街上,恐怕連只老鼠都找不到。”
南素琴不相信說,大年三十,大街上怎麼會沒有人呢。非要讓原小生帶她出去。原小生實在不願意出去,只好道:“我給你說實話吧,大街上除了那一幫一幫的年輕人之外真沒人了。你要去自己去,我是不去。”
南素琴定在那裡愣了一會,翹起一根手指指着原小生道:“你剛纔說什麼,不是說沒有人嗎。你難道不是年輕人嗎?年輕人不逛大街,難道你讓老頭老太太大晚上的沒事幹在大街上溜達嗎?”
恍惚間,原小生突然才意識到,自從走上這個所謂的領導崗位後,似乎把一切都給忘了,好像連自己現在還是個不到三十歲的年輕的身份都給忘了。
是啊,自己還很年輕很年輕,才二十六歲,如果不是提早走上這個所謂的領導崗位的話,自己這個時候或許還在做着一個又一個的青春夢。哪兒會有這麼多的煩心事呢。
“好吧,那本大爺今天就陪你這個瘋丫頭一塊瘋一回吧。”原小生最終還是答應了南素琴。
畢竟每個人的青春只有一次,很多青春可以做的事情,隨着年齡和閱歷的增長就會淡化,繼而忘卻。而這部分淡化和忘卻的東西,可能最終將會成爲人生一個不小的空白和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