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官決
聽完馬文傑的敘述,原小生笑了笑,開門見山道:“馬縣長,你也知道,我剛來咱們條山時間不長,對地方上的一些情況並不熟悉,特別是這些‘地頭蛇’之間的是非恩怨,可以說是一無所知。就拿人大的申主任來說吧。本來是我應該最熟悉的人,我這個縣長就是在人大選出來的嘛。可恰恰相反,我對他卻最不熟悉。這個聽起來似乎有些滑稽,但事實上,本就如此,也是沒辦法的事情。所以,在老城改造過程中,協調這幾個人的關係,還需要你多多費心啊。”
原小生說着,又握住了馬文傑的手,意味深長地看着馬文傑。
馬文傑擺了擺手,又點了點頭,沉默了一會,一拍大腿道:“好吧,既然你打算要啃老城區這塊硬骨頭,我就是你的馬前卒。”從口袋裡掏出煙,給原小生讓了一支,自己點了一支,吸了幾口,將屋子裡弄的烏煙瘴氣的,接着緊皺眉頭,嘆了口氣道:“說句實在話,這些年我也一直想給縣裡辦點實事,就是……唉,不說了,還是你有魄力。”
原小生謙虛道:“你那不是沒有魄力,而是城府深。我呢,是初生牛犢不怕虎。說不好聽一點,就是不知道深淺。不過這話又說回來了,就算是刀山火海,我也打算蹚一蹚,大不了滾蛋走人,還能怎麼樣。要是讓我窩窩囊囊地看着這些人的臉色幹這個縣長,我可萬萬做不到。”
馬文傑指着原小生哈哈笑道:“這也是你的性格嘛。現在我才發現,此次市委推你來擔任條山縣長的決策,其實是非常英明而且的正確的。條山目前的情況,還就真需要一位像你這樣敢作敢爲的人來收拾局面。要是換了別人,恐怕十年八年之後,還是無法改變條山的情況。要麼變成那些‘地頭蛇’的傀儡,要麼像陳立東一樣,胡搞一起。”
原小生擺手道:“你就別捧我了,捧的越高摔的越疼。咱們還是合計合計,下一步該怎麼辦吧。”停頓了一下,轉移了話題道:“就在你進門之前,我剛剛跟臨山鎮黨組書記賈雲奎通了電話。外面傳言說賈雲奎是樊凡的人,不過我倒是覺得這個人,還是可以用的。關於老城區拆遷的事情,大部分是臨山鎮管轄的城中村。我的意思是,拆遷的事情,我們成立一個專門的領導組,你來當這個組長,讓賈雲奎當副組長,協助你的工作,你看怎麼樣?”
馬文傑點了點頭道:“這樣也好。據我所知,賈雲奎確實是樊凡的人。讓賈雲奎當副組長起碼可以減少一些來自樊凡的壓力。另外,正如你所說,拆遷的大部分項目,都是臨山鎮管轄的城中村,離開這個賈雲奎,恐怕還真不好辦。”
原小生繼續道:“不過,我們也絕不能放鬆警惕,千萬要防備樊凡等人利用賈雲奎搞個裡應外合。拆遷領導組一定要選拔一批精幹清廉的幹部,不要搞出什麼事兒來。到時候,局面恐怕就不好收拾了。”
兩個人又就老城區拆遷規劃的事情談了一些看法。原小生的意思是,把老城區規劃成一條高標準的商業街,提高條山縣城的城市品位。馬文傑則認爲,條山已經有了條山街這條商業街了,再搞一條商業街,多少有些重複建設的意思,最好把老城區改造成文化街,這樣以來,一方面老城區的那些老宅子,可以就地保護起來,另一方面也提高了條山的文化的品位。
說來說去,最後儘管都沒有達成共識,但也有了個基本的定向,那就是請城市規劃專家進行論證。
送走馬文傑,已經是中午一點多鐘了。原小生本想回復園吃飯,剛要走,齊如雪的影子卻忽然在腦子裡閃現了一下。
陳立東倒臺之後,一直沒有再見到齊如雪的人,也不知道現在怎麼樣了,是還在忘仙閣齊雲那裡,還是已經另尋了出路,也不可而知。想想這個女孩子的身世也真夠可憐的,本來清清白白的,卻被陳立東給玷污了,又一直從陰影中走不出來。
思來想去,原小生還是決定去忘仙閣走一趟,一方面去看看齊如雪到底怎麼樣了,另方面可以更多地瞭解一下老城區的情況。
因爲剛上任,還沒有選定通訊員,就只有一個司機老馬,也不熟悉。原小生便給打發回家吃飯去了,自己一個人出門打出租車,往老城趕去。
不想沒走幾步路,出租車司機就把原小生給認出了,便開車便訥訥地叫了一聲原縣長好。
原小生就有些納悶,問司機是怎麼認出自己的。司機嘿嘿憨笑了兩聲道:“其實您剛攔車的時候,我只是覺得像,也不敢確定。當你上車後,我就確定了。”
原小生哦了一聲繼續問道:“難道從這坐車的過程中,還能看出什麼門道?”
司機便開車便笑道:“我們也不懂什麼門道,只是幹我們這一行時間長了,就能看出點門道。一般人打車,大多數都會坐在副駕座,只有像您這樣有身份有地位的人才會坐司機後面的後座。我聽人說過,他們說這個位置最安全,所以最尊貴。可一般人卻認爲這個位置有點吃……司機屁的意思。嘿嘿。”
原小生聽完也不由笑了一聲道:“你說的有道理。不過也沒有什麼尊貴不尊貴的,縣長也是人民的勤務員嘛。”接着轉移了話題問道:“你們開車一天能賺多少錢呢?”
司機苦笑了一聲道:“那也得分時候,天陰下雨好點,冬天好點,逢年過節好點,其它的時候就不怎麼樣了,也就是養家活口吧。”停頓了一下接着道:“我這算是好的,自己的車,不用交份子錢。要是開公司的車就更慘了。再加上那些黑出租車擠兌,一天下來掙不了幾個錢。沒白沒夜的,就是幾個辛苦錢。”話鋒一轉又問道:“我聽說要改造老城區了,是不是真的啊?”
原小生點了點頭道:“是啊,老城區不改造,條山就擠不出發展空間。沒有發展空間,就談不上經濟建設。經濟搞不起來,就不會有人來咱們條山投資建設,連你們這些出租車司機也會沒錢賺嘛。”
司機笑了笑道:“話是這麼說的。可是老城區改造都喊了這麼多年了,就是不見動靜。”說着靦腆一笑,繼續道:“其實,說句不該說的話,我們這些老百姓,對政府都有些失望了。”
原小生心頭不禁一顫。這位司機當着自己的面說的已經算是客氣的了,現在的官場腐敗氾濫,貪污成風,各種亂七八糟的潛規則處處施虐,加之一些國有企業憑藉自己的獨有經營權,隨意推高物價,已經漸漸造成民生維艱、怨聲載道的局面,而地方上一旦對某些事情處理適當,必然又會把老百姓的怨憤無限擴大,對政府不滿就在所難免了。
那位司機大概是怕原小生見怪,說完後,又馬上補充道:“大家也沒別的意思,就是希望日子能過的更舒心一些。”
兩個人閒聊着已經到了老城區,原小生要付錢,司機硬是不要,原小生只好扔下五元,揮了揮手向老城走去。現在街上溜達了一圈,把那些老宅子默記在心,又目測了一下老城區的大致面積,纔在街上的涼粉攤要了一碗涼粉兩個燒餅填飽了肚子,時間就已經是下午三點多鐘了,這才往齊雲的忘仙閣走去。
隨着時令的一天天轉暖,老城的老槐樹已經開始返青發芽了,牆根處也有了青苔,只是街上的行人還是像往日一樣稀少。經過這些年的城市開發建設,一棟棟單元樓拔地而起,住在老城區的老百姓因爲賣地,手裡有了錢,也都在那些乾淨明亮的小區內擁有了自己的新家,老城的房子雖然還保留着,卻很少住人了。只有一些上了年紀的人,纔不願意離開,依然堅持住在這裡。
走到忘仙閣門樓下,就看見紗窗內齊如雪正一個人端端正正地坐在那裡,全神貫注地練字。春風不時穿堂而過,將齊如雪的披肩秀髮吹起又放下。齊如雪就一遍又一遍用手打理一下,然後又把精神集中在了面前的紙墨上。
進去,還是不進去?原小生多少有些猶豫了。既然齊如雪已經平靜下來了,那就沒有必要再打擾她了。其實她現在跟着齊雲也沒什麼不好的。
在條山甚至沂南市,齊雲還是有些名氣的,寫的一手好字,雖不比那些名家大師能賣的好價錢,但因爲他善於模仿,多少能滿足一下那些附庸風雅的人,這些年還是賺了不少錢的。
齊如雪跟着他,起碼不會再吃苦了,也算是有了個着落。然而,齊雲畢竟已經是年近七旬的老頭子了,她所能給齊如雪的,除了金錢之外,恐怕也不會再有別的了。更何況,齊雲還育有兩子一女,年齡最小的女兒還比齊如雪大兩歲。在這樣的家庭中生活,齊如雪的日子是可想而知的。她除了這個忘仙閣之外,估計也不會再有能去的地方了。
“如雪。”原小生最終還是決定進去看看,隔着紗窗叫了一聲。
齊如雪擡頭見是原小生,眼眶中就已經盈滿了淚水,呆呆地站在那裡半天沒有說出一句話來。
原小生只好邊推門往進走邊做出一副輕鬆的樣子繼續道:“如雪,怎麼,幾天不見,就不認人了啊。來來來,讓我看看你寫的字。”說着便把腦袋伸了過去。
不想齊如雪卻哇地一聲哭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