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小生不由被嚇了一跳,弄明白是怎麼回事後,就轉身瞪了倪維平一眼。
倪維平急忙低聲解釋道:“原市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這個榮家業也真是的,剛纔也沒有給我說要這麼幹。他要是給我說的話,我……”
原小生伸手做了個打住的動作,繼續前行,卻發現大廳角落牆上靠一塊牌匾,上面寫着“榮盛樓”三個大字。
這不是門上的字號嗎。原小生一下子就明白了過來。這家飯店原本並不叫“榮升樓”,而是叫“榮盛樓”,意指榮家繁榮昌盛,一語雙關,字裡既有老闆的姓,又寓意豐富。估計是倪維平怕自己來了,見飯店名字並不叫榮升樓,怪罪他,就乾脆事先讓老闆將門牌摘了下來。
再往進走,原小生就更覺得不對勁了,偌大一間飯店,又是在飯點,除了服務員之外,竟然連一個客人都沒有。明白了是倪維平他們事先清了場,將整個飯店騰空了,專門招待自己。這不是胡鬧嗎。這種事情,一旦傳出去,讓老百姓怎麼看。
原小生的臉色不由陰了下來,但也不好在大廳公衆之下發作。
這時倪維平幾個早感覺不對勁了,一個個如霜打的茄子一樣,耷拉着腦袋。
等榮家業和服務員都出去了,倪維平急忙解釋道:“原市長,實在對不起,這並不是我們的意思。都怪那個榮家業,非要搞什麼排場。我給他說原市長向來很簡樸,他就……”
“行了、行了、行了……”原小生擺了一下手,本想好好將他們訓責幾句,但想想自己今後的工作還要用他們,只好作罷,淡然一笑道:“下不爲例吧。”
緊張的氣氛,隨之煙消雲散,又恢復到了一片歡快聲中。這時,榮家業帶着兩個服務員進來,那兩個服務員一人手裡端一個硃紅的盤子,上面放着毛筆和宣紙,笑呵呵道:“原市長蒞臨我們飯店,鄙人榮幸之至,請原市長給我們飯店提個牌匾吧。”
剛剛已經落了一身騷,倪維平急忙過去低聲阻止道:“榮老闆,你這也太不像話了吧。這種事情,事先怎麼也不給我打個招呼。再說了,原市長還沒有吃飯,提什麼牌匾。”但也不好讓榮家業太過下不來臺,停頓了一下又道:“好了,好了,榮老闆,咱們還是先吃飯,提牌匾的事兒一會再說。”
榮家業多少有些悻悻然,但也無可奈何,只好向身後的服務員使了個眼色,讓服務員先出去了,順手拿了菜單道:“我今天親自爲各位領導服務。”說着將菜單遞到了桌子上。
田檢勤不客氣道:“我說榮老闆,你這也太小家子氣了吧。原市長好不容易來你們飯店吃頓飯,你還要節儉啊。撿你們的飯店拿手的特色菜上就是了。”
榮家業好像忽然醒悟,又將菜單拿起來,一臉歉意的笑容道:“對對對,你看我都糊塗了。”說着轉身離開。
榮家業出去後,倪維平幾個先將原小生奉承了半天,什麼年少有爲、前途無量、飛黃騰達云云,總之什麼好聽就說什麼。
說着說着,無意間幾個人就把話題轉移到了最近市裡的熱門事件,馬水成自殺上。
倪維平嘆了口氣,搖了搖頭,做出一副惋惜的樣子,道:“這個老馬也真有點意思,活得好好的,幹嘛想不開要自殺呢。”
胡仁明接茬道:“是啊,是啊,這個老馬也真是的,自殺就自殺吧,還在辦公室自殺,這不是給市委、市政府找麻煩嗎。”
陳雲生道:“我看這個老馬就是無組織無紀律,缺乏黨性和原則,黨和國家白白培養了他這麼多年。自己死了,還要給國家找一堆麻煩,搞的市委、市政府都很被動。”停頓了一下,在原小生的臉上瞄了一眼繼續道:“現在社會上怪話連篇,說什麼都有,給黨和政府的想象也造成了極不好的影響。”
三個人你一句我一句,其實每個人的眼睛都沒離開過原小生的臉。他們就戴了透視鏡一樣,企圖通過原小生的表情判斷,自己的話是否已經能引起這位年輕副市長的重視,以考慮是否要繼續這個話題。
三個人說完之後,就發現這位年輕的副市長臉上沒有絲毫的表情,一直端着一個白瓷的茶杯在一小口一小口啜那茶水,好像非常喜歡那茶水的味道一樣。
倪維平就直接轉移了話題道:“不知道原市長喜歡什麼茶,我就讓榮家業上了龍井。原市長覺得口味怎麼樣?”
原小生點了點頭,緩緩將茶杯放在桌子上卻道:“對馬水成同志,我並不熟悉,但是我覺得自殺的問題還是很值得商榷。”
倪維平以爲原小生的興趣在茶上,原小生卻突然冒了一句馬水成的問題,倪維平一下子就沒緩過神來,愣了一下,才道:“對對對,我也覺得馬水成同志自殺的問題值得商榷。”
田檢勤也迎合道:“我對馬水成同志還算比較熟悉。我在沂水縣組織部門工作的時候,水成同志是宣傳部部長,也算是一起搭過班子,覺得他怎麼也不可能自殺,說不定裡面會有什麼問題。”
陳雲生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道:“馬水成同志也算是老同志了,思想覺悟應該還是有的,就算自殺也不會選擇在辦公室。”好像是故意爲前面的話找臺階。
胡仁明乾脆一拍桌子道:“要說馬水成同志是自殺的,打死我也不相信。”
胡仁明這一拍桌子不要緊,連帶着桌子震動,將原小生面前的茶杯就震的抖動了一下,也差點灑出來,急忙嘿嘿笑了一下,對原小生道:“實在不好意思,原市長,我就是這麼個粗人,你別跟我一般見識。”
原小生淡然笑了笑,玩笑道:“是不是跟下面拍桌子拍習慣了?”
幾個人就指着胡仁明哈哈笑了起來。胡仁明臉上難免尷尬,但是陪着笑了笑。
不一時功夫,飯菜端了上來,榮家業親自打簾,服務員將一盤盤精緻的菜餚端上了桌。服務員走了,榮家業還不放心,又重新將桌子上的菜餚碼放了一遍,才道:“幾位領導慢用,原市長慢用。”
原小生就覺得這個人有點意思,也十分懂得官商勾結的妙處,只是有時候有點不識時務,就笑了笑道:“榮老闆,坐下來一起吃吧。”
榮家業就用眼睛請示倪維平。其實他的樣子表達的已經非常明白,只是不敢輕易上桌。見倪維平面無表情,就憨笑了一聲道:“領導們慢慢吃,我前面還有點事兒,就不打擾了。”
原小生就想跟他開個玩笑,慢悠悠道:“榮老闆,飯店的生意是不是不大好啊?我剛纔進來的時候,怎麼見前面沒有一個人呢。”
榮家業哼唧了半天,卻不知道說什麼好,只用眼睛看倪維平,把倪維平看的極不自在,就不高興道:“榮老闆,原市長問你話,你老看我幹什麼。”
榮家業自然也不敢說別的,只好道:“最近可能是市裡一直搞廉政建設,所以生意有些清淡。”
這種話說出來,倪維平哪兒還能坐得住,在原小生臉上看了一眼,譁一下從椅子上站起來厲聲呵責道:“榮家業,你少在這裡給我放屁。市裡搞廉政建設,跟你這個破飯店有什麼關係。還不給出去。”
榮家業知道說錯了話,急忙是是是地應了幾聲,轉身離開了。
估計這個榮盛飯店,平時也就接待一些諸如倪維平之類的人物,說話也不用太注意。要不然也不應該犯這種低級錯誤。
因爲這麼一個小插曲,局面就顯得有些冷,輪番敬了原小生一杯酒之後,就沒把氣氛活躍起來。
原小生也不想多喝,看了一下時間,覺得差不多了,就提杯道:“飯也吃得差不多了,下午還要工作,我看酒就到此爲止吧。”說着一口喝了下去。幾個也跟着喝了。
出門包間後,倪維平並沒有忘記原小生剛來時說的那幾句玩笑話,真的從口袋裡掏出錢包要去結賬。田檢勤、胡仁明和陳雲生好像唯恐落後,也說自己去結。三個人爭了幾次,原小生就建議道:“我看咱們幾個乾脆也來個AA制。”說着便向榮家業招了招手。
倪維平等人再三道:“說好了我們三個請客,說什麼也不能讓原市長破費。這次我們幾個請,下次原市長再請。”
原小生也不好駁他們的面子道:“那好吧。”
倪維平就向遠遠站在門口的榮家業招了招手,問總共消費了多少錢。
這次榮家業變得機靈多了,遞上結算單道:“總共四百六十八。”
原小生就知道榮家業早已經做好了手腳。這麼一大桌子菜,光剛纔喝的茅臺就要兩千多,怎麼也不可能只有四百六十八。但這種事情也不好當麪點破。
那榮家業好像還是個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死軸子,結完賬又讓原小生給飯店題字。倪維平似乎欠了榮家業的人情,也在一旁幫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