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東林還是思慮了片刻才道:“原市長,給你說實話,我不過是個小角色,下馬鄉事件的真正幕後操手是馬河川。就連縣委書記陳安國也是聽命於馬河川。”
這個消息無疑讓原小生感到非常意外和震驚,不由自主地問了一句:“你說什麼?連陳安國都聽命於馬河川?”
趙東林道:“是的,馬河川雖然只是人大主任,但是他在汾城這麼多年,汾城大多數幹部幾乎都是經他手提拔起來的,說是他的門生也一點不爲過。而且馬河川的好多親戚朋友,都在縣裡重要崗位上。這些人不光佔據着重要的領導崗位,還幾乎全是黨代表和人大代表。說句不好聽的話,只要馬河川願意,不管是陳安國還是柴佔奎,馬河川只要一句話,馬上就可以讓他們下臺走人。”
這是一個沒有想到的情況,原小生萬萬沒有想到,汾城的權利實際上竟然操縱在馬河川的手裡,那麼的話,陳安國上次給自己所言也就不能完全說是胡編亂造了。他或許有幾分權利慾望的驅使,但更多的恐怕也是一種無奈。此時,原小生倒是對陳安國產生幾分同情之心。
“你說說下馬鄉的情況吧。”原小生道。
趙東林老實道:“其實劉悶娃等人圍堵鄉政府確實是一次意外。只不過此次意外被人利用了。當時,馬強讓我在鄉政府找一些賬單。具體是什麼賬單,馬強也沒有給我說,不過我估計應該是馬水生當時留下的有關救災款的賬單。我找了好長時間都沒有找到。馬強就有些着急了,正不知該如何是好。劉悶娃就領着人到鄉政府鬧事。於是,馬強就命令手下人,混進鬧事的人羣中,煽風點火,事態馬上就到了難以控制的地步。
敷曉燕打電話把派出所的民警叫了過來,本想維護秩序。卻不想派出所的人一過來,就開了槍。要是老百姓的話,肯定就被嚇住了。可馬強手下的那幫人都是些亡命徒,根本不怕,上去就把民警手裡的槍給繳了。老百姓也跟着炸了鍋,跟着馬強手下的人闖進了鄉政府。後來的事情,你們就都知道了。”
程遠峰問道:“照你這麼說,下馬鄉事件跟劉悶娃根本沒有關係。如果他當時難以分辨形勢,後來應該也能反省過來,爲什麼還要承認是自己乾的呢?更何況,打扎縱火鄉政府,本來就不是他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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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東林搖了搖頭道:“這我就不知道了。不過,我估計應該是馬強逼他這麼說的吧。”
說完這些後,趙東林不無擔心地追問道:“原市長,程局長,你們剛纔答應我的事,算數吧?”
原小生淡然一笑道:“算數當然算數。”停頓了一下,看着趙東林繼續道:“不過,條件是你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全部交代清楚。現在看來,你還是有所隱瞞嘛。這你就不能怪我們不講信用了吧。”
面對原小生,趙東林知道隱瞞已經無濟於事,於是再次開口了道:“你知道,我也就是個小角色,關於四千萬救災款的事情,知道的很少。我只知道,這四千萬救災款,從省裡撥下來的時候,就只剩下了兩千萬。至於爲什麼一下子少了兩千萬,我就不清楚了。”
程遠峰馬上道:“可就是這兩千萬,受災的菜農也沒有拿到一分錢。你說你們這幫混蛋,還有沒有一點良心。老百姓都快要上吊了,你們卻還要分他們的錢。你們這些狗東西,就算拉出去槍斃一百次都不爲過。你還有臉要求我們保障你的人身安全。真是恬不知恥!”
審訊完趙東林後,程遠峰也冷靜了下來,道:“原市長,汾城的問題基本已經真相大白,真正的幕後操縱者就是這個馬河川。看來是時候提請紀委和檢察院介入了調查了。”
原小生卻搖了搖頭道:“我覺得還不是時候。第一,雖然趙東林已經交代了下馬鄉事件的全過程,但是隻涉及到了馬強這一層。如果馬強不將馬河川供出來,那麼我們還是無從下手。第二,關於四千萬救災款的問題,至今沒有找到真正的突破口。如果我們貿然行動,很容易讓人家抓住把柄。”沉思片刻,道:“這樣,你馬上帶人對馬強進行突審。看從他那裡能不能找到突破口。”
程遠峰應聲離去。
年終最後一次書記省長碰頭會上,省委副書記王仁成表示了對沂南市工作的極度不滿,矛頭直接對準了下馬鄉羣體事件。
“下馬鄉打扎鄉政府的事情已經過去一個月了,中樞方面一週一個電話地催,沂南市委竟然至今給不出一個確切的答覆。這種工作態度和工作效率,給黨和政府的形象造成了極其惡劣的影響,讓我們的工作也變得非常被動。追根究底,就是因爲李東權同志思想上不夠重視,工作上不夠得力,有敷衍了事的思想動向。如此重大的羣體事件,竟然派出一個毛孩子副市長去調查,豈不荒唐!”
王仁成慷慨激昂,表述了自己的不滿。
等王仁成說完了,陳明仁才面帶微笑緩緩問道:“那麼王書記,依你的意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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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仁成幾乎不假思索便道:“第一,把原小生這個毛孩子副市長從調查組組長的位置上換下來,派一位經驗豐富、老成持重的得力幹部上去。第二,省委派督察組到沂南市對此事進行督察,必要的情況下,可以直接派調查組取代沂南市委的調查組。”
陳明仁道:“可是據我所知,東權同志對此事一直非常重視,而且小生同志的調查也取得了階段性的進展,挖出了汾城縣委一個叫馬強的秘書。現在正在對此事做進一步的調查。怎麼能說他工作不得力呢?”
王仁成大概怎麼也沒有想到,陳明仁會用這種口氣跟他說話,一時語塞,半天才有些強詞奪理道:“即便如此,他這個工作進度也太慢了,我們也沒辦法給中樞方面交代嘛。”
陳明仁不客氣道:“仁成同志,請你放心,如果下次中樞方面再問起此事,你讓他們直接找我。”停頓了一下,正色道:“另外,我是省委書記,河西省無論發生任何事情,我都是第一責任人。我有責任也有義務承擔這個責任。你就不用過於擔心了。”
王仁成不敢說話了,同時也似乎從陳明仁的話中聽出了點別的意思。很明顯,這不是一個好兆頭。在他的印象中,陳明仁一向是一個玩平衡的高手,總是在省委的幾個主要常委中搞平衡,從來不說過頭話。今天卻一下子把話說的如此尖銳,是不是已經掌握了什麼……他不敢再往下想了。
。。不管陳明仁是否發現了什麼,都一定要把問題消滅在萌芽狀態。這是目前唯一要做的。至於陳明仁是否已經發現了什麼,都已經不重要了。因爲他最近得到消息,陳明仁極有可能在此次全國省委書記變動中調任別的省任職,或者直接到中央部委。那麼接任者會是誰,現在還不好說。但無論是誰,在剛剛到任,情況又不熟悉的情況下,絕不會輕易得罪他這位省委副書記。到時候再想辦法,起碼比現在要容易的多了。
想到這裡,王仁成馬上做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去沂南市走一趟。藉口當然很好找,已經是年終了,組織調研、訪貧問寒、黨建考察等等這些,隨便什麼藉口都可以。有了這個決定後,王仁成沒有再耽擱一分鐘,把手頭的工作稍作交代,連給沂南方面都沒有打招呼,次日早上便帶了自己的秘書和組織部的一個副部長,直奔沂南。
李東權真的有種心力交瘁的感覺,昨天晚上省委又來電話了。這次並不是副書記王仁成,而是大老闆陳明仁。接電話的時候,李東權明顯感覺自己的手抖了一下,差點沒將電話扔在地上。
“東權同志,這麼晚了還給你打電話,沒影響你休息吧?”陳明仁的口氣非常溫和,也非常平易近人,並沒有大老闆的架子。
但越是這樣,李東權越是有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感覺,想不到一個鄉鎮的羣體性事件,會引起如此大的風波。不過也難怪,畢竟是羣體性事件。現在在下面搞工作,什麼都不怕,就怕羣體性事件,媒體如此發達,這裡剛一出事,馬上就被捅到了中樞去了,你想瞞都瞞不住。而且中樞的態度往往非常堅決,甚至有些霸道,不管你是哪兒出了問題,先是追責,連解釋的機會都不給你。
這還不算什麼,最讓人心煩的是那些網站。往往是不明就裡,亂髮表一通言論,甚至歪曲事實,胡說八道。而網民們更是刁鑽的要命,你本來想解釋一下,他們卻說你此地無銀三百兩,越描越黑。你都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
李東權急忙道:“陳書記,你好,我還沒有休息。你這麼晚打電話,肯定是有什麼要緊事吧。”
陳明仁卻在電話裡笑了道:“也沒什麼要緊事情。就是這麼長時間了,也不知道你們那兒的情況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