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一開進衛生院,範李俊馬上從車上跳下來,大呼小叫地吆喝人接病人,梅小林也被從院長辦公室吵了出來,見原小生一身的血跡,旁邊還有一個少女攙扶着,不知道什麼情況,也亂了分寸,忙叫醫生把原小生往急救室擡。 原小生急忙擺了擺手制止了道:“我沒事,就是受了點皮外傷,包紮一下就好了。你們還是招呼車上的那位吧。”
幾個年輕醫生這才發現麪包車裡面還窩着一位,如被打殘廢了的死豬一般哼唧個不停,又看了一下梅小林,意識是問梅小林該怎麼辦。梅小林這才鎮定了一下情緒道:“你們幾個把車裡面的人擡到急救室,原主任這裡我來招呼。”
混亂中,閆小玲也出來了,見送進來的竟然又是原小生,而且比上次嚴重多了,直接是滿身掛彩,倒是沒有按南素琴的意思叫姐夫,叫了一聲哥,就撲到原小生跟前,想問個究竟。又看了一下原小生身旁冷豔蘇婷婷,也顧不得問那麼多了,和蘇婷婷一起將原小生攙扶着送進外科門診。
梅小林當然不會說什麼。閆小玲是他的小姨子,他巴不得閆小玲能跟原小生親近。他倒不是想讓閆小玲跟南素琴爭奪原小生,而是希望閆小玲能通過原小生進一步接近南素琴。這樣一來,他跟周副局長也就能攤上關係,以後或許還有繼續往前走一步的可能。
進了外科門診,梅小林就顯得沉穩了許多,畢竟是外科出身的高手,應付這點小傷還不在話下。兩個女孩子幫忙除掉原小生身上凝滿血跡的衣服,梅小林立即做了止血處理,然後有條不紊地進行縫合、測量血壓,明顯有些失血過多,馬上讓閆小玲測血型,準備輸血。不過鄉鎮衛生並沒有血漿,又讓閆小玲通知醫務科立即去縣城,一邊測量血型,一邊趕路,醫務科的人趕到縣城,血型結果也出來了,再打個電話,醫務科的人拿了血漿就能往回趕,兩不誤事。
這時早有人把衛生院發生的事情,傳到了鄉政府,說的血淋淋地嚴重。剛好又是中午飯點,趙學東剛端起飯碗,一聽說原小生出事了,立即放下碗筷,飯也不吃了,就往衛生院趕。趙學東如此匆忙,當然有跟原小生之間的恩情在裡面,但說的更直白一些,還是因爲原小生跟南素琴的關係。另外,那天南振海來尉南鄉的時候,他也看見了,原家跟南家雖然是世仇,但是從雙方婆娘的那種姊妹情來看,明顯也是世交。極有可能剛開始是世交,後來發生了誤會,變成了世仇。
趙學東在官場已經打拼了將近二十年了,非常清楚,官場上的人,官場以外的交情,要比官場上的交情深厚的多,也真摯的多。當然趙學東根本不用去考慮南原兩家究竟有什麼淵源,只要把握住,這兩家很快可能又要成爲親家了這一點,就足夠了。
趙學東一邊往衛生院趕,一邊考慮要不要把這件事情給南副縣長彙報一下,又覺得有些不妥,畢竟自己還不清楚南副縣長到底同不同意原小生跟南素琴的婚事,雖然二人木已成舟,可南振海並不瞭解內情,另有想法也不是沒有可能,想了想,就對跟在身後的李清水道:“李書記,你就不要跟過去了,給素琴打個電話,問問檢查的情況。如果沒有什麼大礙的話,就把小生的事兒給她說一下。我怕萬一……”
趙學東說了半截,沒有把下面的話說出來。因爲傳話人的習慣,總是能把綠豆大的事情說成雞蛋大,而把雞蛋大的事情說成碌碡大,以彰顯自己傳話的重要性。剛纔傳話的人本來就是個俗人,自然也不能免俗。趙學東甚至做好了見原小生最後一面的準備。
這要是讓原小生知道了,不把那位長舌婦活剮了纔怪,這不是咒老子昇天嗎。
李清水點了點頭,也是一臉的凝重,轉身去打電話了。趙學東則帶着黨委政府一班人,再次邁進了衛生院的大門。他真想不到,自己在尉南鄉當黨委書記這麼多年,本以爲自己一個鄉鎮黨委書記,看病,怎麼也不會踏進這扇大門,卻在兩天之內,兩次不得不進去。而且一次比一次嚴重。
李清水撥通了南素琴的電話,按照趙學東的意思,首先代表鄉黨委政府問候了一下南素琴的病情。當然李清水之所以這麼客氣,完全是擔心,萬一南振海在旁邊,自己如果以個人名義問候,難免會被南振海扣一頂不知輕重的帽子。南副縣長,誰不想巴結呢。李清水現在這個政工書記也就是個副科,豈能沒有往前走一步的打算。不過他還是有些自知之明的,知道自己的分量,根本就入不了南副縣長的法眼。
南素琴一聽李清水的聲音,馬上興高采烈道:“謝謝李書記關心。今天早上檢查完,醫生說就是急火攻心,休息一下就好了,並無大礙。我下午就過去上班。”
李清水這才鬆了一口氣,就含糊將原小生的情況給南素琴年說了一下,最後沒忘記強調道:“其實並沒有什麼大礙,可能就是點皮外傷。”
儘管李清水在極力掩飾,可話一出口就明顯有些不自然。南素琴也是個妖精一樣的人物,豈能聽不出來,關鍵是李清水自己也不瞭解實際情況,並沒有說清楚。
南素琴馬上愣在了電話那頭,半天沒有說一句話。李清水又喂喂地喊了半天,卻發現南素琴早已將電話掛斷了,想了想,又懷疑自己是不是剛纔說錯了什麼話,準備把電話給南素琴再次撥過去,又礙於面子,沒辦法再打這個電話,把手機在手裡掂了半天,只好往衛生院趕去,走到半路又停了下來,心中就打起了鼓:原小生都快死了,自己還上趕着看個什麼勁,難道南副縣長會犯了神經,找個死人當女婿不成。馬上扭頭往回走。
走了半截又覺得不去看看似乎有些不近人情,說到底還是一個機關的同事,就又返了回去。可走着走着,馬上又放慢了腳步,心中又是一陣擔憂,萬一原小生的父母在場,死了兒子,對趙學東說幾句難聽話,自己這個黨委副書記兼政工書記到底是擋駕還是不擋駕,擋了駕,原小生的父母肯定會調轉矛頭罵自己,自己還不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犯不着受這個過;要是不擋駕,今後又沒辦法給趙學東交代,其實就是個兩頭不是人的事情,還是不去爲好。就又往回返。
剛走沒幾步,忽又想起,原小生這孩子其實也挺不錯的,要不是原小生在趙學東面前給自己說話,自己這個政工書記現在還是機關裡一個被人冷落的閒人,地位還不如陳永年一個財政所所長兼辦公室主任,人總得講點良心,不能過河就拆橋。乾脆又往衛生院走。
猶豫着來回走了幾圈,始終下不定決心,機關裡看過原小生的人已經三三兩兩地回來了,走在前面的正是農技站站長錢胖子,李清水就上前擋住急切問道:“小生怎麼樣了?”
錢胖子嘿嘿笑了兩聲,叫了一聲李書記,卻一臉不屑道:“這小子在匣子村耍威風被人捅了一刀,不過看樣子應該沒什麼事兒,就是胸前擦破了一層皮,梅小林那孫子正在給他縫傷口呢。”
要是在過去,錢胖子這樣說話,李清水肯定要給他上上政治課。可是剛纔的心情把李清水攪的實在不想多說半句話,就不自然地笑了笑,心裡連腸子都悔青了。自己怎麼說也算是原小生一個片上的直接領導,還是片長,在下屬負傷之際,卻不見自己的身影,雖說被趙學東另行安排了任務,可已經過去了將近一個小時了,換了誰都會對自己這個領導產生想法。如果原小生今後真要跟南素琴結了婚,憑他的能力,一定比南振海混的還要好。自己這樣做豈不是坐失良機。
李清水想着想着,難免悔恨交加,就不由自主地自己打了自己一個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