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官決
“爸。”張鎖成弱弱地叫了一聲,聲音有些發顫,叫完後沒敢正視老丈人,急忙將頭低了下來,看着自己的腳面,跟個犯了錯誤的小學生似得。
張鎖成越是這樣,劉仙芝越是看着這個小女婿不順眼,狠狠地在張鎖成的頭頂上挖了一眼,終於還是沒有忍心繼續發火,側身讓開了門,沒好氣道:“進來吧,還愣在那裡幹什麼?”說完轉身自顧自地重新走進了書房,在一把藤椅上坐了下來。
張鎖成跟着進來後,也沒敢坐下,就站在劉仙芝面前,半天一句話也沒有,等待着老丈人的繼續訓責。
劉仙芝的火氣又上來了,指着張鎖成的鼻子罵道:“你說你咋就這麼沒出息呢。你看看你姐夫,再看看你這幅熊樣,難怪幹了這麼多年,還是個組織委員。我看你也不要怪人家原小生,怨也只能怨你自己沒出息。我要是原小生也不會把你放在眼裡。”說完停頓了一下,一擺手給張鎖成指了一下沙發陰陽怪氣道:“別站着了,我的傻姑爺,坐吧。”
張鎖成這才恭恭敬敬地在沙發上坐了下來。劉仙芝緩和了一下口氣,問道:“是不是又有什麼爲難的事情了?說說吧。”又想起前段時間給張鎖成跑鄉長的事情,情緒一下子又堵在了那裡,憤憤問道:“又是原小生吧。我看八成是。”停頓了一下,沒等張鎖成回答,便繼續道:“我就不知道你在鄉鎮上是怎麼幹的,一個胎毛未退的小子竟能把你整成這幅狼狽相。你說你窩囊不窩囊,啊?你就不知道給他上點眼藥嗎?你不是跟你們那個人大主席,叫什麼……程建元穿一條褲子嗎。這個時候怎麼就慫了?”
無端地被老丈人說了這麼一大堆,張鎖成這才諾諾道:“爸,原小生這次恐怕……真要對我下手了,估計連這個組織委員都保不住了。”說着低下了頭,繼續道:“就是因爲我和程主席想給原小生上點眼藥,沒有想到他會這麼強硬。我中午見了一下程主席,他讓我找你商量商量。要不然……要不然……”
“要不然怎麼樣?”劉仙芝見姑爺窩囊的連一句話都說不利索,火氣一下子又竄了上來,指着張鎖成道,“我給你說過多少遍了,政治鬥爭本來就是你死我活,非常殘酷,沒有做好最後的打算,就乾脆做個順民。可你呢?想跳起,又害怕跳起來摔疼。要是總是這種心態,我勸你乾脆放下算了。”
張鎖成看着老丈人無奈道:“爸,關鍵問題是,即便是我放棄了,原小生也未必能放過我啊。”
“既然知道這樣,那還說個狗屁啊。”劉仙芝猛地站起來將茶杯啪地一聲頓在了茶几上,“你投降,做逃兵,人家照樣不放過你,那你還猶豫什麼,跑到我這裡商量什麼,讓我給原小生說好話,放過你嗎?”
張鎖成也急忙站起了起來,點了點頭道:“爸,我明白您的意思了。您放心,這次我絕不再做逃兵了,跟原小生一斗到底,即便是鬧到市委、省委,也絕不再跟他妥協。”
劉仙芝重新坐會藤椅裡,漸漸冷靜了下來,略一沉思道:“當然,鬥爭也要講究策略和手段嘛。人家現在在位置上,沒有必要跟他發生正面衝突。必要的時候我可以給縣委施加些壓力。當然,前提是你們必須能在下面抓住他的把柄。你明白嗎?”
張鎖成若有所思道:“我和程主席也往這方面考慮過,但是這小子也不知道是真的就清清白白,還是手段比較高明,我們收集了很長一段時間的證據,都沒有抓住任何把柄。”
劉仙芝一揮手道:“這就是個經驗問題了,你想想,即便是一般幹部也不可能沒有任何問題,更別說一個鄉鎮黨組書記,還搞了那麼一大攤子的事情了。經濟問題是問題,別的問題也是問題嗎。據我所知,這個原小生生活作風上就存在很大的問題,過去是跟付穎,現在又跟馬天虎的女兒,哦,對了,就是那個給你們鄉投資的馬總,都不清不楚的嘛。再則,在灣子鄉整體開發過程當中,我就不相信他沒有瀆職的問題,沒有受賄**的問題。你想想,那麼多投資商,他爲什麼偏偏選擇馬天虎的女兒呢。這中間是不是跟馬天虎的女兒的不正當關係有關呢?”
張鎖成擔憂道:“我和程主席也考慮過這方面的問題,但是一旦把原小生的生活作風問題捅出來,就要牽扯到南振海,事情恐怕就很難收場了。”
劉仙芝冷笑了一聲道:“這有什麼好收場的,你把事情捅出來,收場是他南振海和原小生的事情,跟你有什麼關係?你別忘了,你的目的是讓他亂,他們越亂你就越容易下手。”
張鎖成如夢初醒媚笑道:“是、是、是,爸,您這話算是說到點子上了。原小生之所以在鄉里幹這麼一手遮天,就是因爲鄉里的都是些綿羊,沒有敢站出來跟他唱反調。您是不知道,現在的灣子鄉幾乎成了原小生的一言堂了。他說什麼就是什麼,他想要怎麼樣就怎麼樣,根本聽不得任何反對意見。所以才培養了一批像趙晨力、馬天民、牛小枝這樣的人。”
劉仙芝在張鎖成的肩膀上拍了拍,語重心長道:“你啊,就是政治明銳性太差。我們黨的一貫原則是民主集中,原小生在鄉里搞一言堂難道就不是問題了嗎。當然了,如果是一個鄉長的話,這不算什麼事兒,畢竟他上面還有書記管着他嗎。可是書記也搞一言堂,就非常嚴重了,也是決不允許的。那個組織部的方清明現在不是你們鄉的政工書記嗎。這個方清明過去跟原小生有些過節,你可以拉攏一下他。他可是張慕雲身邊的人。我聽說,張慕雲把他派到灣子鄉,目的就爲了對原小生這個孫悟空形成掣肘。你我給張慕雲反應的問題,張慕雲或許不會聽。但是他反應的問題,張慕雲肯定是要考慮的。”
說着話,劉仙芝自顧自地點燃了一支菸,卻被嗆的猛烈地咳嗽了幾聲,張鎖成急忙過去在脊背上拍了拍,劉仙芝也只好將剛剛點燃的煙,在菸灰缸裡擰滅了,接着道:“還是我給你說的,鬥爭一定要講究策略,絕不能一味蠻幹。跟你站在一條戰線上的人多了,對手戰線上的人自然就少了。有個成句是怎麼說的,叫衆口一詞積毀銷骨,如果你能拉攏鄉里百分之五十以上的人,特別是在鄉鎮班子裡的人站出來反對原小生,他即便所做的一切都是對的,也會變成錯的。縣委在用一個幹部的時候,不僅會考慮這個人的工作能力問題,同時也要考慮他的威信和他是否能夠團結班子的問題嘛。”
兩個人正在書房說着話,張鎖成的妻子月紅帶着兒子小凱一塊過來了。兒子倒是個自來熟,進門跟外婆打完招呼就抱着電視去看了。劉月紅到廚房裡幫母親做飯,家裡的氣氛很快就熱鬧了起來。不一會功夫,英紅和吳言朱也帶着女兒小麗進了門。兩個孩子年齡相差不大,小麗只比小凱大一歲,見面卻不說話。小麗見小凱看電視,就坐在沙發上,問母親要了手機玩。
吳言朱就要比張鎖成回來事多了,先跟在廚房做飯的丈母孃打了招呼,又跑進了書房,見老丈人正在跟連襟張鎖成說話,就知道這位心胸狹窄,卻不會做人的連襟又被領導整治了,只是張鎖成沒有說,他也就不問,只問了一些老丈人最近的身體狀體,又將幾百元塞進了老丈人的手中。
劉仙芝急忙退讓道:“言朱啊,你這是幹什麼,我和你媽都有退休金,要你們的錢幹什麼。快給我拿走。”臉上卻笑的燦爛異常。
吳言朱又將幾百元重新推到劉仙芝的手中,道:“您的是您的,我們的是我們,這不一樣,您的是國家對您多年貢獻的肯定,我們的是對您爲我們操勞一生的孝心。我們知道您不缺錢,但是您總不能不讓我們表達一下自己的孝心吧。”
劉仙芝也只好把錢收了起來道:“好吧,難得你們一片孝心,我不收倒是我的不對了,那我就收下了。”說着也將一支菸遞到了吳言朱的手中。
吳言朱拒絕了道:“爸,您聽我一句勸,以後把這個煙還是戒了吧。對身體不好。”
劉仙芝一副首肯的樣子,卻擺手轉移了話題道:“言朱啊,鎖成的事情,你知道嗎。你們兩個是連襟。這個連襟是什麼意思呢,雖不是兄弟,卻有兄弟的情分。既然是有兄弟情分,那就應該互相幫助,你說是不是?”
吳言朱連連點頭道:“爸,這還用您操心嗎。我和鎖成還是知道守望相助的道理的。”又轉臉看着張鎖成,用了幾分埋怨的口吻道:“鎖成,你以後有什麼事兒就直接找我,我要是沒辦法了,咱們倆再找咱爸也不遲嘛。不要動不動就跑到爸這兒來訴苦。”
結婚多少年了,跟吳言朱也做了多年的連襟,張鎖成今天才算真正見識到了這位人社局副局長的厲害。妒忌的同時,不得不承認吳言朱的厚顏無恥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