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官決
原小生上任的日子,對於整個條山幹部隊伍而言,都是一個意外
年關。五千年文明和傳統習慣,一般都會把馬上要辦的事情推到春節之後,爲傳統節日騰道讓路。大概是因爲此,原小生赴任之際,條山縣便已經開始衆說紛紜了。
有人已經靈敏地嗅到,市委之所以如此迫不及待地給條山派一名年輕的副縣長,實質上是在爲開春之後重整條山班子做準備。又聯繫到原小生的背景和過去的工作風格,基本能夠坐實這麼一個事實,那就是條山官場即將面臨一場史無前例的大地震。
不過這只不過是下面人的猜測,縣委常委會上,樊凡依然像過去一樣,板着面孔,聽取各方面的各方面的工作彙報。其中最主要的還是臨山街的老城拆遷問題。主管拆遷工作的常務副縣長馬文傑跟縣長陳立東穿一條褲子,在彙報過程中極力主張,對鬧事的“刁民”採取高壓政策,必要的時候可以抓幾個領頭的,扔進看守所關幾天,以保障拆遷工作的順利進行。
馬文傑彙報完之後,陳立東馬上就接過話茬道:“我贊同馬縣的提法,適當的時候可以對那些聚衆鬧事的刁民採取一些必要的高壓政策。”隨即又以說教的口吻道:“我記得西門豹治冶裡面,西門豹曾經說過這麼一句話:可與民同樂,而不可與民同謀。書裡面的原話是不是這麼說的,我記不大清楚了,但意思就是這麼個意思。老百姓有時候對我們改革發展政策不理解,屬於正常現象。我們現在採取一些必要的高壓政策,把工作先抓起來,以後他們知道我們是爲了他們好,他們自然就能理解我們當初的做法了。
改革嘛,總難免讓一些人不理解,受到各方面的阻礙。如果我們幹什麼都這樣畏首畏腳的,還談什麼改革發展?偉人曾教導我們,我們現在的改革就是摸着石頭過河,至於摸到一塊什麼樣的石頭,是不是能摸到石頭都很難說,但是絕不能因爲害怕摸不到石頭,害怕掉河裡,就不改革。這從根本上是錯誤的,是不符合我們改革發展的需要的。所以我個人的意見,也是縣府的意見,臨山街老城拆遷工作,必須如期進行。”
陳立東說完後不看任何人,點了一支菸,自顧自地抽了起來。小會議室內隨即煙霧繚繞了起來,女宣傳部部長程月琴馬上被嗆的咳嗽了起來。樊凡就冷着臉沒好氣對陳立東道:“唉唉唉,我說老陳,咱們強調多少遍了,開會的時候不要抽菸,不要抽菸,你這個縣長怎麼就不起個好的帶頭作用呢。注意一下女同志嘛。”
陳立東倒也沒跟樊凡戕火,將手中剛剛抽了兩口的煙,在面前的菸灰缸裡擰滅了,嘻哈道:“樊書記心疼了啊?好好好,我不抽了,我不抽了。”隨即又把目光在其他人臉上掃描了一圈,暗含諷刺道:“樊書記一向非常關心並尊重女同志,同志們可要好好向樊書記學習啊。現在有句話怎麼說着來,叫‘聽女人話,跟黨走,堅持原則,少喝酒’,對於這句話,我個人總結出了三個有利於,一是有利於家庭和諧,二是有利於身心健康,三是有利於黨的事業,這三個有利於……”
陳立東的話尚未說完,樊凡馬上擺手制止道:“我說老陳,你還有完沒完?啊?這是在開常委會,沒人願意聽你講那些烏七八糟的段子。”隨即停頓一下一擺手繼續道:“說正事!”陳立東便不再說什麼了。
組織部長劉雲峰在會場看了一圈,最終把目光落在樊凡的身上,以請示的口吻道:“樊書記,剛剛接到市委組織部的通知,說原小生同志可能就在這兩天到任,我們是不是也該安排一下?聽市委組織部的同志說,這次送原小生同志上任的陣容可不一般,雖然陳子同同志不親自過來,但是副部長談成功和陳雲生二位同志都要過來,王市長好像也要一塊過來。”
陳立東馬上接過話茬道:“我插一句,雲平同志前兩天說是要過來看看農廉工作,跟小生同志上任沒有關係。”隨即又看着劉雲峰嘟囔了一句:“一個副縣長上任,人家市長助理湊什麼熱鬧,這不是瞎彙報嗎。”聲音雖然不大,但是坐在不遠處的劉雲峰也不可能聽不見,臉色馬上就變了一下,但是也沒有發作,繼續彙報道:“我的意思是我和馬縣帶縣府辦的人迎接一下。警車開道就免了。完了之後再把在家的常委召集起來,開個座談會,通通氣。”
劉雲峰說話的空檔,樊凡已經開始走了神,他怎麼也沒有想到一個年輕的副縣長上任,市委竟然會派兩個副部長過來助陣,還要外加王雲平這麼一個市長助理,副市級幹部。陳立東剛纔說王雲平是過來視察農廉工作的說法,恐怕也只不過是王雲平的一個藉口罷了,其真正意圖,還是爲這位原小生助陣。市委這是要幹什麼?這是明白了要在條山縣的幹部中製造一種氣勢,告訴大家原小生來頭不小。
市委製造這種氣氛的目的又爲了什麼呢?難道只是爲了讓這位副縣長今後的工作好搞嗎,恐怕並不是那麼簡單。
想到這裡,樊凡的脊背上不由冒出了一層冷汗,聽劉雲峰彙報完了,才把神思拉回來,木然地噢噢應了兩聲,卻全盤否定了劉雲峰的建議,道:“雲峰啊,既然市委派兩位副部長過來說明市委對原小生同志的上任非常重視。既然市委都重視起來了,我們就不能不重視嘛。這樣,你把原小生同志到任的時間最後落實一下,安排五套班子都去迎接一下,也顯示一下我們的重視程度嘛。”
“五套班子全部去迎接?”劉雲峰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個副縣長上任,即便是組織部長陳子同過來,也不必搞出這麼大的動靜啊,害怕自己聽錯了,就半天看着樊凡的眼神。樊凡又確定了一遍道:“對,五套班子,你去安排吧。”
陳立東鼻子冷哼了一聲,舉手道:“樊書記,我這幾天我正好要去各鄉鎮檢查節前救濟物質的發放情況,提前給你請個假,就不去了。”
對於陳立東這種不知輕重的二浪子作風,樊凡只想笑他無知,但也沒有表露出來,笑了笑道:“好好好,陳縣長可以自便。”隨即又道:“往年總是因爲救濟品的發放搞出好多矛盾,該發的發不上,不該發的領了一大堆,上訪告狀的事情時有發生。今年陳縣長親自督察,我就放心了。”
最後樊凡又強調了一下節前的安全、信訪等方面的常規性工作,一聲散會,一起作鳥獸散。
大家都走了,李天亮卻留在了最後,等人都走完了,才走到正在收拾筆記本的樊凡跟前,道:“樊書記,有個事兒,我得提醒你一下。安排五套班子迎接一個副縣長上任……是不是有點過了。這根迎接新縣委書記有什麼區別呢?”
樊凡將筆記本在桌子上頓了頓,發出砰砰的聲響,冷笑道:“我們迎接的可能還真就是一位縣委書記噢!”說完把筆記本交到秘書的手中,自顧自地離開了會議室。李天亮愣在那裡,半天才緩過神來,多多少少明白了一些樊凡的意思,猛然在光腦門子上一拍,自言自語道:“我怎麼就這麼糊塗呢!”
過來準備收拾辦公室的縣委辦綜合辦公室紐欣雨,就用一雙水汪汪地大眼睛看着李天亮,一副天真爛漫的燕子問道:“李書記,您不舒服嗎?”
李天亮沒注意身旁還有人,轉身見是紐欣雨,就尷尬地呵呵笑了笑道:“沒事,頭有點疼。你忙去吧”說着伸手在紐欣雨嬌嫩的臉龐上輕輕地捏了一把,邊往外走邊誇讚道:“小姑娘長的多水靈啊,好好幹!”
眼瞅着李天亮離開了辦公室,紐欣雨急忙從口袋裡掏出紙巾,在臉上使勁地擦了又擦,好像李天亮摸了她一臉的油垢似得,一邊擦一邊還嘟囔着詛咒罵道:“不要臉老色鬼,早晚一天坐牢房!”
這時綜合辦的廉傑也跑了過來,見紐欣雨站在那裡一副氣呼呼的樣子,就上前詢問道:“怎麼了,欣雨?”
紐欣雨一個女孩子,怎麼好意思把這種事情告訴別人呢,何況廉傑還是個男生,就更不好意思說出口了,只好把苦水嚥到肚子裡,對廉傑不自然地笑了笑道:“沒事,趕緊打掃衛生吧,還有一大堆材料沒有整理出來呢。”
兩個人便一起打掃起了衛生。廉傑便有些好奇地問道:“欣雨,你聽說了嗎,新來的副縣長是一位二十多歲的年輕人。真牛!”說完又咋咋感嘆了一番。
紐欣雨沒好氣道:“瞧你那妒忌羨慕恨的沒出息樣!”隨即緩和了一下口氣接着道:“我給你說,這小子肯定是官二代。到咱們條山來,也不過是鍍鍍金,完事後,拍拍屁股繼續坐自己的火箭。”
廉傑忍不住笑了起來問道:“坐什麼火箭啊?神九啊?你還說我妒忌羨慕恨,我看你也差不多。也不是我說你,你看問題就是偏激,即便人家是官二代,二十來歲能當副縣長,肯定也有一定的能耐。你呀,就是個狐狸脾氣
吃不到葡萄就說葡萄是酸的。”
紐欣雨不高興道:“你纔是狐狸呢。你是狐狸,你媳婦是狐狸精。”說着便哈哈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