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官決
陳立東接完樊凡的電話後,就隱隱有些後悔,後悔自己不該那麼猴急的給樊凡示好。畢竟到目前爲止,條山的情況還不是特別明瞭,市委方面的意思也一無所知。或許原小生本身就是信口開河,一時胡說八道也很難說。而自己一旦和樊凡走的太近了,市人大主任田成德那裡也不好交代。田成德難免會認爲自己要攀高枝,走馬德成的線。而樊凡並非是真心實意的拉攏自己,那麼自己今後很有可能會變成一個爹不疼娘不親的棄兒,今後的政治道路恐怕就難走了。
然而已經答應了樊凡的事情,也不能說反悔就反悔,只能在跟樊凡見面的時候,儘量保持一定的距離。
草草打發了幾個企業老闆,從辦公室出來,陳立東就特意去原小生的辦公室轉了一圈。當然目的也是爲了摸一摸這位在縣委擴大會議上口出狂言的底。
跟其他幾個副縣長相比,原小生的辦公室門前顯得異常冷清,這讓陳立東的心裡又多了幾分不屑。說明什麼,說明在條山縣這一畝三分地,他原小生還算不得什麼。
直接推門而入,原小生正在翻閱文件。見陳立東大駕光臨,原小生禮節性地急忙從桌子後面走出來,道:“陳縣長,今天怎麼有空到我這兒來呢。”說着親自給陳立東沏了一杯茶,雙手放在已經坐在沙發裡的陳立東身旁的茶几上。
陳立東並沒有去接茶杯,而是隨着原小生送茶的手,看着原小生把茶杯放在茶几上道:“原縣長今天一番慷慨激昂的講話,讓我感到非常懺愧啊。”說着不慌不忙地端起茶杯,吹了吹漂浮的茶葉,抿了一口接着道:“你那一番話講的非常好,非常透徹,可以說是講到了條山的實質性問題,讓我受益匪淺。我今後還要多多向你學習啊。”
其實從陳立東剛纔一進門,原小生就已經猜到了七八分。這個時候陳立東過來能幹什麼呢?該說的場面話,會上已經說了,而樊凡、陳立東之輩絕不會甘心就此認輸。雖然到目前位置,原小生對樊凡和陳立東的問題還沒有掌握多少,但是,這兩個人肯定是都有問題的,要不然,按照這二人的性格,絕不會相安無事這麼多年。
當然,這也是一種多少年形成的官場規則,你不動我,我也不動你,相安無事,卻各自爲政。甚至在對方遇到難題時,還要出面極力化解。不管有多大的分歧,也不能要對方的命,要不然便是魚死網破。不管官民關係是否和諧,官場內部的關係卻非常穩定。
這也就是我們經常看到的一種怪象,明明是兩個平時不和對官員,在一個人出了事兒之後,另外一個卻四處周旋遊說,要把對方保下來。這不能說是沆瀣一氣,卻也是沆瀣一氣的另外一種表現形式。
陳立東的這番開場白其實沒有任何意義,目的就是爲了打開一個話題,表示一下自己對原小生的講話和原小生的肯定。當然這種肯定肯定又是違心的。
要是在三年前,如果一個縣處級幹部,別說是縣處級幹部,就是尉南鄉黨委書記趙學東給自己這麼幾句話,自己心裡也會馬上感覺一陣陣的溫暖,甚至於心潮滂湃。然而,此時的原小生畢竟跟三年前不可同日而語。此時的原小生考慮更多的是,陳立東爲什麼要對自己說這番話,目的究竟何在?
“陳縣長過獎了。”原小生笑了笑,在陳立東旁邊的沙發上坐了下來,“關於老城區的改造和條山未來的城鎮化建設,還要大家共同努力。”說到這裡原小生略微停頓了一下,接着道:“不過……我倒是覺得咱們還是應該把重點首先放在集貿市場的規劃和建設上。”
原小生並非平白無故提出這麼一個觀點。關於條山縣的集貿市場規劃,一直是陳立東的主張,只不過長期得不到作爲縣委書記的樊凡的支持,才一次次胎死腹中。原小生這麼說,一方面是因爲條山要發展,首先第一步確實要從發展集貿市場做起;另一方面也是爲了迎合一下陳立東。
原小生此話一出,讓陳立東也感到有些意外。因爲根據陳立東和大多數人的判斷,認爲原小生之所以極力反對老城區改建,主要是因爲原小生還是想堅持走以前的老路,發展旅遊產業。這也符合原小生這麼一個年輕人,一下子從一個小鄉鎮黨委書記,一躍成爲經濟發達縣副縣長的政治成長路線。
大家一直以來都認爲,原小生之所以能當上這個副縣長,完全是因爲原小生迎合了原任沂南市市長王清華的口味,在一個小鄉鎮發展旅遊產業,並一步步做大做強的結果。
另外,在目前市委態度還不明確的情況下,要想同時將樊凡和陳立東搬到,肯定是不可能的事情。而樊凡和陳立東相比,肯定是樊凡的實力最大,拉攏陳立東搞倒樊凡,纔是上上之策。如果兩個人聯合起來對付自己,那事情就變得更麻煩了。
原小生的話說完之後,陳立東的臉上明顯露出了一絲滿意的笑容。就這一個笑容徹底出賣了陳立東多變的性格。
在目下形勢不明朗的情況下,陳立東肯定是以穩爲主,先穩住了局勢,再能步步爲營,獲得最後的勝利。很明顯,如果樊凡出了事兒,陳立東就極有可能取樊凡而代之。這可是一個千載難逢的大好時機。
“小生啊,我一直以來就覺得你這個年輕人不錯,非常不錯。這種話,我在很多場合下,都給人講過,現在看來我的眼光還是看不錯的人的嘛。”陳立東說着話,悄無聲息地拉過了原小生的手,繼續道:“如果常委班子裡多一個像你這樣的幹部,條山絕對不可能是今天這個樣子啊。”
原小生笑了笑,謙虛道:“陳縣長過獎了,我還年輕,需要磨練的地方還很多。”
很明白,陳立東不僅是在拉攏原小生,而且還在給原小生許願,雙管齊下,表達了自己的雙重意願,一是希望能跟原小生聯合起來搬倒樊凡,二是想借助原小生的力量,幫助自己走上縣委書記的位置。當然,如果原小生願意跟自己合作的話,那麼也就消除了一個敵人。
對原小生而言,陳立東的想法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當然原小生是絕對希望把樊凡搬倒之後,再上來一個陳立東。樊凡是吃人不吐骨頭的狼,陳立東也好不到哪兒去。
“好了,好了,小生,你就不要再謙虛了嘛。就這樣吧,樊凡同志叫我過去還有些事,我就不打擾你工作了。”陳立東說着站起來,手卻依然和原小生拉在一起。
這讓原小生多少感到有些不舒服,卻也只能在臉上擠出一抹笑容,道:“陳縣長慢走,我送你。”
陳立東離開後,原小生馬上陷入了深深的思索當中。現在陳立東的態度已經非常明確,那樊凡到底是怎麼想的呢?如果樊凡也跟陳立東有一樣的想法,自己下一步該怎麼辦呢?現在陳立東就已經給了自己一個縣委常委的承諾,樊凡如果跟陳立東有一樣的想法的話,肯定要比陳立東更果敢,說不定給自己一個縣長的承諾也說不定。
當然,即便是陳立東倒了,樊凡也絕不會讓自己當這個縣長的。因爲無論是在陳立東的心裡,還是在樊凡的意識中,自己永遠是個孫悟空。孫悟空的角色就是不服從指揮。陳立東已經夠難纏了,這些年也給他製造了不少麻煩,要是再弄個孫悟空,他樊凡這個縣委書記也就沒什麼玩頭了。
想到這裡,原小生的心裡忽然豁朗了不少。看來自己剛纔立即應變,決定聯合陳立東扳倒樊凡的想法還是完全正確的。陳立東雖然也有些難纏,但是畢竟陳立東沒有樊凡那麼多的心機。如果自己選擇首先聯合樊凡搞倒陳立東,肯定要容易許多,但是一旦把陳立東搞到了,樊凡極有可能調轉矛頭來對付自己。那樣的話,自己就得不償失了。
臨近下午下班的時候,付穎忽然打來電話說要來條山搞調研,問原小生有沒有時間。
原小生就笑了笑,用半開玩笑的口吻道:“我的付大部長,我現在可是閒王一個,時間倒是有一大把,不過你是黨委口的,我是政府口的,就算你過來搞調研,也輪不到我這個副縣長來接待啊。要是我出面接待你,樊書記估計又要罵我狗拿耗子了。”
付穎在電話裡呵呵笑了笑,又嗔怪道:“你小子說話越來越油嘴滑舌了,誰是耗子了?如果我要點名讓你接待,我就不信他樊凡能連這點面子都不給?”
原小生無奈道:“你付大部長有令,樊書記肯定也要言聽計從,只不過這樣以來,就苦了我了。你調研結束,拍拍屁股走人了,我怎麼辦呢?難道你就忍心看着我今後在條山夾着尾巴做人啊?”
“夾着尾巴做人?”付穎的口氣忽然變得硬生生的,“你要是在條山夾着尾巴做人,那我恐怕就得割了尾巴做人了。”
一聽此言,原小生心頭不禁一緊。很明顯,遠在市裡的付穎,對條山今天早上發生的事情已經有所耳聞了。原小生真沒有想到,上面對下面的消息會如此靈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