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雲平聽着,卻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道:“小生,我發現你現在越來越有當領導的樣子了。在河灣給我當秘書的時候,可不是這個樣子。”
原小生嘆了一口氣道:“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但是既然在其位就要謀其政。我一無靠山,二無背景,從一個鄉鎮小公務員做起,當上現在這個縣長,已經是賺了。我已經想好了,條山老城區改造完成後,我就向市委辭職。隨便安排我到哪兒工作都可以。”
王雲平呵呵笑了兩聲道:“小生,你這話說的是不是有點太早了。你還不到三十歲,正是人生的起步階段,就打算退居二線。是不是有點太早了。如果你都打算退下來的話,我們這些人是不是就該刨坑等死啊。”
原小生道:“話不能這麼說。你有背景有靠山,父親是省委副書記,前途不可限量。我怎麼能跟你比呢。其實從到條山那一刻起,我就開始考慮一個問題,我爲什麼能被市委選中呢。思來想去,現在終於明白了,原因很簡單,說好聽點是讓我過來救火;說難聽點,就是覺得我年輕膽大,不懂官場規矩,敢打敢拼,有點傻。條山這個地方的各種關係、勢力又錯綜複雜,如果是抽絲剝繭一樣,一層一層地往順的理,恐怕就是到了猴年馬月了,也理不順。而且實事也證明,我也確實如他們預期的那樣,幹了一件快刀斬的事兒。陳立東的倒下就是個很好的例子,樊凡又是一個很好的例子。現在該辦的事情已經辦完了,該到兔死狗烹鳥盡弓藏的時候了。如果我還不知進退,恐怕就不會有什麼好果子了。”
聽了原小生的話,王雲平沉默了一會,才道:“小生,你不覺得你的心理有點……太陰暗了嗎。現在是新社會,不是封建社會,什麼兔死狗烹、鳥盡弓藏。你把問題想的太過複雜了。”
原小生道:“不是我把問題想的複雜了,而是實事本就如此。不管是新社會,還是舊世界,道理是永恆不變的。我問你,封建社會有階級,現在有嗎?封建社會有官場,現在有嗎?封建社會講御人之道,現在講嗎?封建社會有貪官污吏,現在有嗎?封建社會有……”
“好了,好了,小生,你不要說了。”沒等原小生的話說完,王雲平就打斷了說,“你說的這些都是表象,都是個別現象。不能以偏概全嘛。如果你不想當這個縣長了,怎麼想都沒問題,但是你只要一天想當這個縣長,就一天不能這麼想。社會的文明發展和進步總要有個過程嗎。總不能一口吃個大胖子吧。”
原小生道:“你要是願意繼續唱這種陳詞濫調,那我就沒什麼好說的了。”
汽車很快在老城區停了下來。正在工地督查工作的城建局副局長,劉彪見原小生的車過來,馬上跑了過來,眼睛卻落在了王雲平的身上,先叫了一聲王書記好,再叫了一聲原縣長。
王雲平到條山任職的事情,早已在縣裡傳遍了,像劉彪等科局級幹部,早就對王雲平的相貌瞭解的一清二楚,何況這個時候能跟原小生一塊過來視察工地的,除了縣委書記之外,也不會有別人了。
“劉局長,這段時間賈書記來過嗎?”
四周看了一圈,原小生就問了一句。賈雲奎是臨山鎮黨組書記,老城區改造領導組的副組長。當時,原小生之所以安排賈雲奎擔任這個副組長,一方面是因爲老城區大部分在臨山鎮的管轄範圍,另一方面是爲了減少來自樊凡的壓力。現在樊凡已經下臺走人了,對老城區改造的壓力,自然已經徹底解除。如果他賈雲奎識時務的話,就應該安心工作纔對。
劉彪急忙上前一步道:“賈書記前兩天來過一次,主要是處理一個村民鬧事的事情,處理完之後就走了。我聽說是馬縣長讓他過來的。”
原小生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什麼,心想,這個賈雲奎還算知趣。如果這個時候,他要是膽敢給自己耍什麼花樣,馬上建議縣委撤掉他這個黨組書記。
老城區還處於整體拆遷階段,村民大多數都已經搬走,但也難免還是有一些不願意搬走的住戶,死扛着不走。原小生讓劉彪蹲點在工地,就是讓劉彪全力以赴解決拆遷工作。
幾座具有歷史價值的院落,已經實施了整體搬遷,在老城區專門開闢了一塊地方,搞了一個院落羣,算是老城區的縮影。此項工作主要由省文物局監管。原小生和王雲平過去看了一圈,跟省文物局的人打了聲招呼。
之後,兩個人就來到了老城區的中心地段。
原小生用手劃拉了一下,對王雲平道:“王書記,這一片就是我給你說的老城區中心。根據專家的設計方案,這裡將要建成一個全縣規模最大的文化休閒娛樂廣場。屆時,可以將條山的整個城市面貌,提高一個很高的檔次。”
王雲平看一圈,道:“這個想法很好。我剛纔來的時候,也順便看了一下,這個休閒娛樂廣場建成後,就可以和條山路廣場形成兩個鮮明的城市中心。城市品位確實提高不少。”
原小生點了點頭道:“當時專家也是基於這方面的考慮才這麼設計的。可是於紅旗和那個馬威竟然想把這裡搞成商業加居民區,你說我能同意嗎?”
王雲平沉默了一下道:“小生,有時候官場的事情,該靈活的時候,還是要靈活處理的,不要太擰了。必要的情況下,可以把這個文化休閒娛樂廣場讓馬威來搞嘛。這樣起碼會減少不少麻煩。咱們要的是文化休閒娛樂廣場,誰搞還不是一樣的。馬威無外乎想賺錢,那就給他一些錢賺。反正讓這錢讓誰賺也是賺。你說呢?”
原小生道:“如果像你說的那麼簡單就好了。就是恐怕那個馬威不同意。你想想,搞個休閒文化娛樂廣場才能賺多少錢,這麼跟搞一個商業加住宅區比。”
兩個人正說着話,臨山鎮黨組書記賈雲奎就一副氣喘吁吁的樣子跑了過來,見了原小生已全不似樊凡在位時的樣子,點頭哈腰,恐怕就差磕頭了,招呼了一聲後,馬上把目光轉向了王雲平,問道:“這位應該就是王書記吧。王書記真是勤政愛民,剛來就視察老城區改造工作。我們都應該以王書記爲表率。”
王雲平微微笑了笑問道:“你就是賈書記吧。我和原縣長剛纔說起你呢。原縣長說,如果沒有你,老城區的拆遷工作不會進行的這麼順利。”
從臨河縣到河灣縣,從市委到條山縣,這一路走來,王雲平這個博士後,已經深諳官場之道,在外人面前,絕不會直呼原小生的名字。一來是尊重,二來也是避免別人非議。
賈雲奎的臉上就變得紅撲撲的,一副謙虛的樣子道:“原縣長過獎了,我其實也沒做什麼。不過……城中村的這些老百姓,說不好聽一點,已經失去了農民的淳樸,都難纏的很。原縣長讓我接任這個工作的時候,我確實非常頭疼。好在有縣委縣政府的支持,原縣長和馬縣長的大力支持,總算圓滿完成了。我也可以鬆一口氣了。”
王雲平道:“雖然拆遷工作已經完成了,但是其它工作還很多。你這個老城區改造領導組的副組長,可不能鬆氣,還需要再加一把勁。你說是嗎?”
賈雲奎立即點頭道:“是是是,王書記說的是,現在還不是鬆氣的時候。”
此後,原小生又跟王雲平一塊去城建局、環保局、發改委等部門轉了一圈,原小生就發現,這一路走來,王雲平已經成了中心,各部門的那些頭頭腦腦爭相向王雲平彙報工作。而自己這個縣長似乎又回到了在河灣縣給王雲平當秘書時的狀況。
當然,對於這樣的微妙變化,原小生也能理解。王雲平畢竟是縣委書記,條山班子的班長,一把後。按照黨領導一切的工作方針,也應該是這樣的。然而,三天之後事情,卻讓原小生大爲震怒。王雲平竟揹着自己,讓馬福堂把馬威從看守所裡放了出來。
馬威坐在原小生辦公室的時候,原小生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在看守所裡關了幾天,馬威已經不再那麼囂張了,卻擺出一副無賴的架勢,靠在沙發裡道:
“原縣長,你平白無故把我在看守關了幾天的事情,我就不跟你計較了。我爸也說了,我不是當官的料,我就只好在你們這些領導下巴下面討點錢花了。你就發發慈悲之心,把老城區那塊地給我。我保障少不了你那份。你開個數。要不,我向老爺子求求情,你再往上走一步,也不是什麼難事。你說呢?”
原小生看着馬威冷笑道:“馬先生,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也不知道你家老爺子是誰。你想給條山做貢獻,我隨時歡迎。不過必須按照我們的設計方案來。要不然,你什麼也別想得到。你要是再這樣胡攪蠻纏,小心我讓人再把你抓起來。”
馬威也不生氣,摸了摸禿頭腦袋,道:“原縣長嚴重了。在你原縣長這兒,我哪兒敢胡攪蠻纏呢。既然這樣的話,我也不廢話了。還是那句話,咱們走着瞧。”說完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