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新天說完,看着原小生微微笑了笑,又做出了一副沉思狀,嘆了口氣接着道:“今天把你叫過來,其實就是想跟你交個底,對於馬水成的死,我保留了意見,因爲存在很多疑點,我是不同意爲了息事寧人,而下自殺這個結論的。當然了,市委和李書記既然已經做了決定,我也只能服從。通過這段時間的接觸,你對李書記這個人應該也有所瞭解,是聽不進去不同意見的。幾次黨組會議,我也能看出來,你也不同意下自殺結論,只是……恐怕跟我一樣,保留了意見。”
蘭新天把話說到這個份上,原小生覺得再存戒備之心,就是拒人於千里之外了,點了點頭問道:“蘭市長的意思呢?”
蘭新天看着原小生鄭重道:“我希望你能跟我站在一條戰線上,要求對馬水成自殺一事進行徹查。當然了,我們也不是孤立的。我已經將自己的想法給省委有關領導作了彙報,並且得到了有關領導的認可和支持。另外,我還可以非常明確地向你保障,我要求徹查馬水成自殺一事,並不針對任何人。”
原小生明白,蘭新天嘴裡所謂的“任何人”其實就是指李東權。然而蘭新天這樣做的目的究竟何在,難道真如他所說,不針對“任何人”嗎?原小生不能單聽蘭新天的一面之詞。蘭新天跟李東權不睦,由來已久,他會不會藉機向李東權發難,這是誰也說不準的事情。
然而,單就馬水成一事而言,蘭新天這樣做,無疑更加合情合理。
原小生思慮片刻,才提出了自己的疑問道:“現在馬水成自殺的事情已成定局,而且警廳那邊也做了結案處理,要徹查此事,又從何下手呢?”
蘭新天笑了笑道:“這一點你就放心吧。昨天晚上跳河自殺的那個女的並沒有死,現在正在市中心醫院搶救。如果她確實是馬水成的情人,我們可以想辦法從她身上找到突破口。然後責令警廳對馬水成一案進行重新審查。另外,如果我們能取得這個女人的有力口供,李書記應該就不會反對了。”
原小生雖然答應了蘭新天的請求,但是對於蘭新天的動機始終心存疑慮。蘭新天一是紀委書記二不是檢察院張,馬水成即便是他殺,也屬於刑事案件,就算是裡面牽扯到腐敗問題,也跟他這個市長沒有任何關係,並不是他職責範圍內的事情。他爲什麼要死死盯着不放呢。難道是正義驅使?現在官場,做這樣的解釋,似乎有些太過幼稚可笑了。
從蘭新天辦公室出來,仰望了一下天空,原小生本想看看那蔚藍的天空,放鬆一下心情,看到的卻是灰濛濛一片,心中不免有些失望。在沂南市這個以鋼鐵、水泥、玻璃器皿加工和金屬鎂冶煉爲主導產業的重工業城市,想看到一片藍色的天空恐怕是難之又難的事情。
上車後,原小生就突然想起,今天是禮拜六,在條山的時候,整天忙於工作,連自己的時間都沒有,現在自己雖然是副市長,但畢竟是副職,自然就不用操那麼多心了,今天也沒什麼事情,正好可以回河灣一趟,一來是看看父母和外公、外婆,二來南素琴一直音訊全無,心裡總是七上八下,想回去看看究竟怎麼回事。
想到這裡,原小生對司機道:“去河灣。”便一路向河灣縣進發。
河灣縣距離沂南市有將近一百公里的路程,出市區後,小車便在新修的一級公路上飛馳疾奔,原小生便也有了種歸心似箭的感覺。
自年後回家一趟後,至今已經有將近七八個月沒有回過家了,父母如何,外公外婆身體可好,越是快要到家了,原小生的心中反倒越牽掛了。行至中途,原小生忽然想起,自己回家無論如何應該給蘭新天說一聲,便打了個電話。蘭新天自然應允,又在電話裡玩笑說,來的時候別忘了把河灣的名優土特產品栗子給他帶一些,讓他解解饞。
汽車快進尉南鄉的時候,就見前面公路上黑壓壓一片人。原小生還以爲發生了交通事故,也沒當回事,近了才發現人羣中兩個人舉着一個條幅,上面赫然寫着:熱烈歡迎原副市長回鄉探望。
這不是胡鬧嗎。一見那橫幅,原小生不免有些生氣,就把眼睛落在了開車的司機身上。司機也早看見了前面的橫幅,知道情況有些不妙,就想通過後視鏡看一下原小生的反應,卻正好看見原小生一臉不悅之色看自己,急忙一臉無辜地解釋道:“原市長,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早上出來的急,手機落在了家裡。”
這個解釋無疑是最有力的,沒有通訊工具便沒有機會跟外界聯繫,更何況自己回家也是臨時決定,司機事先並不知情。那又會是是誰呢?思來想去,原小生覺得最有可能的就是蘭新天了。可蘭新天這樣做的目的又是爲了什麼呢?他爲什麼要把自己回家的消息告訴當地政府呢。
再一想,便不難想通了。蘭新天或許以爲認爲畢竟年少,又是從農村出來的,現在剛剛上任副市長,此次回家鄉的目的無外乎是想要招搖過市顯擺一下,滿足自己的虛榮心。自己如果真要是那種心態的話,那也太不堪了。
想到這裡,原小生的嘴角不由露出一絲不屑的笑容。
汽車駛近後,人羣便迎了過來,司機只能把汽車停在道旁。原小生從車上下來,早有一個四十多歲的女人滿面笑容伸手走了過來,道:“原市長回來也不打聲招呼,給我們搞突然襲擊。”
女人叫白孝娟,是河灣縣縣委書記。整個沂南市就兩個女縣委書記,一個是王雲平,一個就是面前的這位白孝娟。雖然兩個人年齡相差無幾,但相比而言,白孝娟就看上去老氣了很多,身體已經徹底走形,個子不高,皮膚也有些黑,看上去跟個大媽似得。
原小生笑了笑道:“你們這不是都已經知道了嗎?”
白孝娟就有些不好意思地紅了一下臉道:“要不是蘭市長告訴我們,我們也不會知道。爲了不影響你回家,我們這些人也是特意從縣城裡趕過來的。”說着看了一下身後的幾個人。
時光變遷,河灣縣班子中,大多數都已經換了,認識的只有南振海一個人。這些人就一一過來跟原小生握手。輪到跟南振海握手的時候,原小生情不自禁地叫了一聲叔,本想再問一下南素琴的情況。卻馬上得到南振海一聲冰冷而生硬的迴應:“你還是叫我南副縣長吧,原副市長。”
原小生跟南振海的關係,在河灣縣盡人皆知,按理說,自己的女婿當了副市長,作爲老丈人南振海應該高興纔是,可南振海偏偏是這樣的態度,其他人就有些無法理解了。當然,也是大家不知道箇中內情。
白孝娟就開玩笑道:“我說老南,見了自家女婿還這麼見外?”
南振海冷哼了一聲道:“人家是副市長,我怎麼高攀的起。”純粹是不給原小生面子。說完轉身離開。
白孝娟怕原小生難堪,其實已經非常難堪了,拉了原小生道:“原市長,你不要跟他一般見識,你自己的老丈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就是那副牛脾氣。剛剛我讓他過來的時候,他高興的不知道跟啥一樣,現在倒拽起老丈人的架子了。其實他心裡美着呢。”說着看了一下身旁的幾個人。幾個人便哈哈笑了起來。雖然笑聲有些生硬,但總算把尷尬的場面掩飾了過去。
早有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在一旁等得有些猴急了,臉上掛的笑容好像已經寫上去了一樣,站在一旁嘿嘿直笑。
白孝娟這才注意到,就拉了原小生繼續道:“對了,忘了給你介紹了,這位是咱們尉南鄉黨委書記尉德利。”
尉德利急忙向前邁了兩步,雙手抓了原小生手問候道:“原市長好。您可是咱們尉南鄉的驕傲啊。”
白孝娟就板着臉故意做出一副不高興的樣子道:“我說小尉,你這是怎麼說話呢。什麼叫是你們尉南鄉的驕傲,難道就是咱們河灣縣的驕傲嗎?”
尉德利急忙道:“是是是,原市長是咱們河灣的驕傲。”
白孝娟這才道:“是啊,咱們河灣縣可是臥虎藏龍的地方,前些年出了個王清華書記,現在又出了個原小生市長。我這個縣委書記也跟着沾光嘛。”
王清華最後從省政法委副書記的位置上退下來時還不到三十歲,完全稱得上是官場奇才。白孝娟拿原小生跟王清華相比,無外乎是奉承原小生。
不過原小生卻從中似乎聽出了別的意思,就淡淡地笑了笑,用半開玩笑的口吻道:“白書記,清華書記我不知道,我可沒干涉過你們河灣的內政啊。”
白孝娟自知失口急忙道:“原市長多想了,我絕沒有那方面的意思。其實我還巴不得你們這些大領導們能多關心關心河灣的發展呢。”
幾個人正說着話,不經意的擡頭間,原小生卻發現人羣中一個三十多歲的青年人,面色白淨,西裝筆挺,皮鞋噌亮,一直默不作聲,跟其他人一臉奉承的笑容相比,簡直有點鶴立雞羣的意思。原小生就用眼睛示意了低白孝娟一下,低聲問道:“這個人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