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正說着話,田明軒推門而入,接過李東權的話道:“情況我已經知道了,如果說咱們這位省委副書記王仁成同志跟汾城問題的沒關,你們就把我的腦袋剁下來當尿罐子使。都已經到這個分上了,還說什麼某些人、王八蛋,說的這麼隱晦。我的意思是立即將此事向省紀委反應,請求省委對王仁成進行委調查。這就是我的意見!”
李東權點着田明軒,對原小生道:“你看看,你看看,你們兩個,都是這種炮筒子脾氣,真有點像爺倆。”
田明軒馬上敏感了起來,伸手製止道:“哎哎哎,東權同志,現在可不是開玩笑的時候,我們兩個是不是爺倆,咱們以後再討論,現在說正事。”
李東權也是想緩和一下氣氛,見田明軒火氣蠻大,也只好作罷,笑了笑道:“好吧,說正事。看你們倆的意思,應該是意見統一了?不過,我還是覺得靠不住。”
田明軒馬上問道:“什麼靠不住?你是說省紀委靠不住?”
李東權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道:“話不能這麼說,王仁成不僅是省委領導,而且是省委常務副書記。常務副書記是什麼意思?就是除了陳明仁同志之外,可以抓省委全面工作的人。省紀委難道不在省委領導之下?他們能不聽王仁成的招呼?所以說,我們請求省委對王仁成進行調查,起碼在技術層面上都過不去。更何況,我們這三個算什麼,怎麼可能管到人家省委去?即便是要說,也應該首先向陳明仁同志反應。然後由陳明仁同志做出處理。”
田明軒馬上反問道:“要是陳明仁同志不管呢?或者說,陳明仁同志也……”說了半截沒有說下去,因爲下面的話實在太可怕了,要是這樣的話,單憑他們三個人根本無法挽救局面,隨即擺了擺手接着道:“所以我覺得,向陳明仁同志反應,也未必能解決。”
此時的原小生已經冷靜了下來,聽了二位書記的講話後,略作沉思後道:“李書記、田書記,你們看我們能不能直接向中紀委反應。這樣做雖然有越級之嫌,但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我想中紀委總不至於坐視不管吧。”
沉默片刻,李東權跟田明軒對視一眼,語氣沉重道:“看來,現在也只能這樣了。”
就在原小生走出李東權辦公室的時候,手機突然響了起來,拿出來一看,竟沒有來電號碼。原小生馬上就想起了那個神秘女人,急忙接了起來。
“喂,你好,我是原小生。”
“原市長好,想必你已經想到我是誰了。我今天給你打這個電話,是特地向你告別的,我要走了,去國外。我早就說過,憑你們市委根本解決不了汾城的問題,現在看來,是被我說中了。雖然這是我早就想到的結果,但……還是感到有些失望。當然,不僅是對你,對你們市委……”
女人的聲音忽然停了下來,好像是在抽泣,原小生沒有打擾她。
一陣沉默後,女人又說了起來:“對了,還有件事兒,如果不告訴你,恐怕對你來說,會是個永遠的遺憾。現在我要走了,終於可以告訴你了,我是……白玫瑰,汾城大酒店的副總經理。其實我的本名並不叫白玫瑰,而是叫白青梅。我之所以要舉報汾城的事情,是因爲……馬水成是我的親哥哥。他們殺了他。我恨他們。至於我的身世,如果你有興趣的話,我在酒店吧檯那裡給你留了一封信,你可以看一看。裡面還有你們想知道的東西。不過,對於一個像我這樣的女人,你是不會關心的。好了,不說了,我要走了。再見!”
“你等等,請你先不要掛電話,你告訴我你現在在哪兒?汾城問題並沒有結束,我和市委也絕不會就此收手,請你相信……”
原小生的話沒有說完,手機裡就傳來了嘟嘟嘟的忙音。
她說她有些失望了,她爲什麼會失望?爲什麼要失望?誰讓她失望了?她又是對什麼失望了?調查組?沂南市委?省委?還是……這個國家,這個民族?
原小生忽然感覺,自己肩上的擔子竟是那麼的沉重!
回到汾城後,原小生立即從吧檯取出了白玫瑰留給自己的那封信。打開信封后發現,信的內容分兩個部分,一部分是白玫瑰用娟秀的字跡給原小生寫下的長信,另一部分密密麻麻地寫着一些人的名字、年份和數字,顯然是一張貪污侵吞國家農業補償款的名單。
名單的第一行赫然寫着王仁成的名字,後面的累計數字竟然多達三個多億。然後是張茂才,也有一個多億。接着是市委、市政府的領導幹部,市分管農業工作的副市長張永民,三千多萬。市委秘書長張明林,一千多萬。市農委主任、農業局局長鬍仁明,九百多萬。市財政廳廳長田檢勤,九百多萬。隨後是汾城的幹部,馬河川一億兩千多萬。馬強六百多萬。馬水成七百多萬。再往後,應該是一些鄉鎮幹部和縣農委、財政方面的股市幹部,有些原小生認識,有些不認識,從四五萬,到三四百萬不等。跟原小生的分析一樣,這張名單裡沒有陳安國的名字。之所以沒有陳安國的名字,估計也不是因爲白玫瑰跟陳安國的情人關係,而故意沒有寫陳安國的名字,而是陳安國根本就還沒有有真正進入到這個利益鏈條中,只是作爲王仁成在汾城培養的下一個接班人而已。
已經被滅口的原農委主任於德志,財政局局長劉方山,原下馬鄉黨委書記馬水生也名列其中。這些人被白玫瑰用黑筆圈了起來,旁邊批註是在省委調查中被滅口。最後一頁是省財政廳、省農業廳等一些部門,只標註了單位,卻沒有名字,上面也有一些數字,顯然是白玫瑰只知道這些錢送給了這些單位,卻並不知道到底送給了誰。
原小生最後將這些人名大致數了一下,竟然有二百多個。
這真是觸目驚心。這是一個從省委領導,到鄉村幹部的完整利益鏈條,甚至可以說是一個利益集團。從汾城被列爲重點農業扶持縣那一天開始,他們便玩空心思,想盡一切辦法,侵吞農業補貼款,然後將這些錢,以職務高低不同進行分配,讓參與和知道事情真相的每個人嘴裡都能嚐到甜頭,每個人都不會說出來。
原小生對不同年份分錢的多少大致分析了一下,就很容易地發現,他們剛開始的時候是非常謹慎,而且害怕的,只從中提取一小部分,進行分配。第一年,王仁成也只拿了七八萬元。以後便膽子越來越大,逐年遞增,最後一次王仁成竟然一次就拿了兩千萬。這兩千萬是從哪兒來的,顯然是汾城財政局對不上賬的那筆大棚蔬菜救災款。這些錢去了哪兒,就是進了王仁成的腰包。
而從調查組成立開始,他們就已經開始策劃應對辦法,幾乎是調查組每走一步,他們便要在前面設個障礙。那個向程遠峰舉報,自稱是審計局的幹部,爲什麼會突然被打死,恐怕也是他們一手策劃的結果。那個人根本就不是審計局的幹部,只是他們從監獄裡撈出來臨時利用的工具。他們之所以這麼做,就是要把調查組的視線引向馬河川,最後用馬河川來結束對汾城調查。
然而,原小生也很清楚,雖然白玫瑰給自己留下的這張侵吞國家財產的名單是千真萬確的,但僅憑這張名單,也並不能解決根本問題。唯一的辦法就是請中樞根據這張名單進行徹查。
白玫瑰留下來的信中,主要敘述了自己的身世。她在信中說,她跟哥哥馬水成從小失去了父母,靠乞討爲生,在自己八歲那年被人販子拐賣到了深山裡,從此就跟哥哥失去了聯繫。
養父姓白,是一個忠厚老實的農民,但是在村裡總是受人欺負。自己雖然結束了忍飢挨餓的日子,但因爲是被拐來的孩子,總是被村裡人看不起,還被一些男孩子欺負,日子也並不好過。所以在她幼小的心靈裡就埋下了對社會仇恨的種子。
十六歲那年,她又被村裡的一個惡霸強暴,養父因爲膽小怕事,不敢跟惡霸理論,結果被活活氣死了。
從此以後,她便又成了孤零零一個人,好在那個時候她已經算是基本長大成人,再加上被人強暴,也沒辦法再在村裡待下去了,就跟着其他人進城打工。
進城後她才發現,在城裡想要活下去,並不比在農村容易,因爲年齡小又是個女孩子,幹不了體力活,就只能在飯店給人端盤子洗碗。然而,飯店那種地方,總是有些不三不四的人喝完酒後撒酒瘋,對她動手動腳。
這個時候她已經略知人事,但也無力反抗。老闆爲了招攬客人,自然不會替他出頭。她也只有忍。
十八歲那年,她遇到了一個做生意的大款,見她長的好,說想包養她。唱盡人間冷暖的她,在租住的窩棚裡思考了三天之後,決定答應那位大款。
就這樣,她的花樣年華,變成了別人享受的晚餐。那個大款對她還算不錯,專門給她賣了一套房子,而且每月都會給她一萬元的零花錢,而且經常帶她出去會客、吃飯。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他認識了一些有錢人和省市的領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