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知秋給手槍換了一個新的彈夾,舉着槍走在前面,特魯茲揹着霍華德跟在他身後,小心的問道:“你覺得開槍的是誰?”
“你是說誰能把直升機嚇走?”葉知秋說道:“你是狙擊手,你覺得呢?”
“這世界上有很多射程超過四百米的槍,但是如果他打偏了,那飛機不會跑得那麼快,如果他打中了,12.7以上口徑那飛機就掉下來了。”特魯茲說道。
“你能直接說結論嗎?”葉知秋說道:“我們都聽到了槍聲,但是我當時在逃命,機槍子彈離我只有幾釐米遠,所以你能告訴我那槍聲有什麼特點嗎。”
“說得好像我坐在一邊看戲一樣。”特魯茲說道:“直說吧,我猜那是一支m24,或者m40a3,當然也可能是ssg。”
“你想給我念一遍現役中間口徑狙擊槍的名字嗎?”葉知秋打斷他說道:“我還以爲你會有什麼建議。”
“如果能建議,我會建議離開這裡。”特魯茲說道:“這地方讓我感覺不舒服。”
“那我們也得先把他給弄醒。”葉知秋說道:“他有醒過來的跡象嗎?”他指的是霍華德,自從斯特瑞克翻車之後,霍華德就陷入了暈迷當中,到現在也沒有甦醒的跡像,這讓葉知秋隱隱感到不妙,可不要費了這麼大的勁卻讓霍華德死掉,還搭上了阿曼達的一條性命。話說他倆最近的運氣似乎不怎麼樣,走到哪裡都會遭到攻擊,而且誰來救他們誰就會死,也不知道到哪裡算一站。
“他的體溫在下降。”特魯茲說道:“也許天亮的時候我們就可以向遺體告別了。”
“聽上去真讓人掃興。”葉知秋說着話小心的踏上臺階,他們終於走到了那棟房子的門前,葉知秋伸手摸了一下門把手,發現上面沒有灰塵,顯然經常有人出入。於是揚聲叫道:“有人在嗎?”
沒人回答,於是葉知秋又叫道:“我們有人受傷了,能進來嗎。”如果是平時,他估計直接就踹門進屋了,但是現在房子裡的人能一槍把直升機打跑了,他還真怕自己一腳下去裡面的人先把自己給崩了。
這次裡面有人說話了,那人說道:“你總是這麼囉嗦嗎?”
葉知秋愣了一下,就覺得這聲音耳熟,他回頭看了一眼特魯茲,發現後者一臉茫然的看着他,顯然和他的感覺不一樣,並不覺得有什麼異常,看起來特魯茲沒有聽過這個聲音,只是葉知秋在人華盛頓這裡並不認識幾個人,除去死鬼以及和特魯茲共同認識的人,實在也沒有誰了,怎麼也想不起來這聲音屬於哪個人。不過聽那人的話,肯定應該是認識自己的,於是乾脆推門走了進去。
房間裡一片漆黑,比較起來,起碼外面還有暗淡的星光,葉知秋只能模糊的看到一個人面對着他站在窗子前,他站在門口仔細的聽了一下,沒有覺得房間內還有其他人,起碼這個房間內沒有其他人呼吸的聲音。
看到葉知秋站在門邊遲疑着不肯進來,那人張開雙手說道:“抱歉這裡沒有電。”他說道:“你不進來嗎?反正你又打不過我。”
聽到這句話,葉知秋的腦子突然清醒過來,脫口道:“是你,你怎麼會在這裡?”他終於明白自己爲什麼會覺得這個聲音很熟悉了,畢竟這人曾經嘮嘮叨叨的對自己說了很多話,特別是這種懶洋洋的腔調,非常招人恨。他說道:“阿爾伯特.威斯克?”
“我住在這裡。”威斯克說道:“很高興見到你還活着。”
“聽上去你好像很意外啊。”葉知秋隨口回答道。知道了房間裡的人是威斯克,葉知秋繃着的神經就放鬆下來不少,從上一次的接觸上看,威斯克對他沒有什麼敵意,畢竟他把自己當成同類,而且還是瀕臨滅絕的那一種,通常情況下,像威斯克這種人是不會貿然改變態度的。
威斯克仍然穿着他那一身標準的行頭,似乎時刻準備上臺演出一樣,只是沒戴墨鏡。他站在窗口看着走進來的葉知秋和特魯茲,說道:“我今天關注了你一下,沒有事情做的時候總是很無聊的。然後我發現,你居然捲入了一場更加無聊的權力鬥爭中去。”說到這裡,他的語氣中透露出深深的無奈:“我昨天和你說的事情你都沒仔細想一想嗎?這些人誰做總統對於我們來說都是一個笑話,值得你去出生入死?”
葉知秋苦笑了一下,打開戰術手電,在房間裡照了一下,安排特魯茲把霍華德放到旁邊的沙發上,說道:“是你昨天警告我說有人在打霍華德的主意。”
“沒錯。”威斯克說道:“但是我的意思是提醒你離他遠一點,不是讓你揹着他到處跑。”他轉頭看了一眼特魯茲:“他是誰?”
“一個正直的人。”葉知秋說道:“你有蠟燭嗎?”他要蠟燭當然不是要配皮靴,威斯克說過這裡沒有電。
“聽上去像墓誌銘。”威斯克不緊不慢的說道:“事實上比那更好,我有應急燈。”他伸手指了一下,說道:“如果剛纔我知道你帶的人是霍華德,我絕不會開槍救你們。”
“那你先慢慢後悔吧。”葉知秋打着手電去找應急燈,然後打開它放在沙發旁邊。燈光下的霍華德雙目緊閉,臉色蒼白,葉知秋伸手摸了一下脈搏,忍不住擡頭看了特魯茲一眼,特魯茲當然知道他想說什麼,開口說道:“我們得給他找個醫生。”
“我覺得可以直接找牧師了。”葉知秋說道,然後他問威斯克:“你知道哪裡有牧師嗎?”
威斯克當然不會搭理他這個問題,他看着特魯茲,想了想說道:“啊,我想起來了。”他說道:“你是那個和馬瑟一起的人。直奇怪你居然還活着。”
“你認識馬瑟?”特魯茲奇怪的問道。如果仔細回想一下今天的經歷,連他自己都忍不住要奇怪這件事,換隻貓都死了九回了,偏偏他和葉知秋愣沒怎麼樣,居然還活蹦亂跳的。
“他就在隔壁。”威斯克說道:“不過我得提醒你,我給他用了麻醉劑,他現在的意識應該還不清楚。”
“這不可能。”葉知秋說道:“他在樹林裡被殺死了。”
“被殺死了?”威斯克似乎有些疑惑,但是他很快就笑了起來:“我一直很奇怪你爲什麼要回到樹木裡去和那些士兵玩命,原來你是去給馬瑟報仇。”他大笑起來:“看不出你倒是個有情有義的傢伙。”
“別說得那麼激情。”葉知秋訕訕的說道,威斯克不太可能說謊,既然他這麼說,那麼顯然馬瑟還活着,但是那個槍聲是怎麼回事?
威斯克聽了他的問題,搖頭笑道:“的確有一個人被他們打死了,但不是馬瑟,是被你們追殺的人中的一個。”葉知秋愣了一下,立刻想起他和馬瑟追進樹林後,有一個人跪在地上投降,被馬瑟一腳踹倒,當時他根本沒有理會這個傢伙,現在才知道,原來被打死的是他。
“你救了他?”葉知秋說道:“他的傷怎麼樣?”
“我替他取出了彈片。”威斯克說道:“不過能不能恢復到受傷前的程度還不好說。”
“見鬼。”葉知秋說道:“你是個外科醫生?”他叫道:“我都忘記了。”
“不對。”威斯克糾正他:“我從沒做過外科醫生。”
“是啊。”葉知秋倒是不和他爭論這個,他說得沒錯,這個傢伙做手術的本事是靠做實驗練出來的,一般情況下,他只往人的身體里加東西。他看着威斯克說道:“我知道你從前從沒救過人,但是既然有了馬瑟,也不差一個霍華德,第一次總是最難的。”
威斯克很果斷的搖頭:“不行。”他說道:“馬瑟是戰士,救活他不會浪費資源,但是我要一個政客有什麼用呢?”
“如果你要重建文明,那就需要一個政治家。”葉知秋說道:“除非你想要自己來做這個國家的領導者。”
“一個國家的領導者?”威斯克大笑起來:“那對我們有意義嗎?”他憐惜的看着葉知秋:“你總是不明白自己的身份,我們不是普通人。”他說道:“馬庫斯以爲自己是新人類的始祖,他瘋了,所以死了。因爲從來沒有一個種族是從個體開始的。但是你得知道,在新的世界,我們比普通人佔有更多的優勢,也許你並不想要什麼,但是至少,你也不需要祈求什麼。”
“新的世界?”葉知秋說道:“你還不知道只有美洲大陸發生了生化災難嗎?”
“如果你真這麼想,那麼還到處亂跑什麼呢?”威斯克笑道:“從洛杉磯到華盛頓路途可不近,你真的相信這場災難只會侷限在美洲大陸上嗎?”他轉過身看着窗外黯淡的星空,高聲說道:“人們總是以爲自己可以控制一切,他們不明白,一旦災難的閥門打開了,關閉它的權力就再也不掌握在他們手裡,就像那個盒子。這場災難總會蔓延到全世界的。”
“事實上到現在爲止,一切都還好。”葉知秋忍不住反駁道。
“現在我知道爲什麼會覺得你和我的強化不一樣了。”威斯克說道:“很明顯你只強化了身體,或者說,你接受的方法對於智力的提高毫無幫助。”他轉頭看了一眼葉知秋,發現葉知秋並沒有特別的表現,這才接着說道:“這種真菌看起來被加入了很多限制,所以會很脆弱,但是事實上,它比人類要堅強得多,在自然界裡,越是簡單的東西就越堅強。”
他看着窗外無邊的黑暗,嘆了一口氣:“空氣中的孢子比空氣重,只能懸浮在低空,外殼又沒有完美密封,所以無法長時間浸泡在鹽水裡,這才被美洲大陸特殊的地理位置所限制住,但是這種限制是具有偶然性的,事實上我從沒有擔心過孢子,我真正擔心的是人,總有一些人覺得自己可以做得更多。”他略帶諷刺的看着葉知秋:“尤其是那些政治人物,他們總是自我感覺太好。”
聽了他的話,葉知秋的心裡一縮,威斯克所說的正是他一直擔心的,他遲疑了一下,問道:“沒有辦法防治嗎?比如疫苗什麼的?”
威斯克擡頭看着他,現在的光照條件下,也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聽他問道:“你知道即使是災難前的醫療條件,清除體表的大規模真菌感染都要大費周折嗎?”他搖了搖頭:“更何況你現在要清除的寄生體是在體內。”他看着面前的兩個人,搖頭道:“最簡單的辦法,這種孢子在沸水中存活時間不能超過兩分鐘,但是你能把整個世界放在沸水裡煮兩分鐘嗎?”
“你也沒有辦法?”葉知秋疑惑的問道:“是你創造了它。”
“不。”威斯克說道:“我創造的是另一種東西,現在這個與我無關。而且我也沒興趣去研究它,如果世界要變成這樣,那就變成這樣好了。”
聽到這麼不負責任的話,葉知秋也沒有辦法,威斯克的身份和經歷決定了他與衆不同的思維方式。他和特魯茲對望了一眼,特魯茲搖頭說道:“我沒辦法同意。”
“我也是。”葉知秋老老實實的說道,然後他轉向威斯克:“你看,我不是唯一這麼想的,即使只爲了我的同胞,我也會繼續尋找下去。”
“這就是我們之間的不同。”威斯克說道:“保持多樣性,纔是有活力的物種。”
葉知秋看了他半天,才說道:“你確定曾經的感染沒有損害你的大腦?”
“你這是挑釁嗎?”威斯克不滿的說道:“雖然我對你做的事很有看法,但是可從來沒有出言不遜。”
葉知秋張了張嘴,還想再說,房子外突然傳來一聲劇烈的爆炸聲,幾個人都嚇了一跳,威斯克皺眉向窗外看了看,沒有說話。葉知秋推開房門,聽着夜空中傳來的聲音仔細辨認了一下,說道:“是白宮的方向,有人在戰鬥。”他疑惑的看着威斯克:“你知道什麼嗎?”
“你怎麼會認爲我知道所有的事?”威斯克說道,他看着那照亮夜空的閃光,皺眉說道:“這不是小規模的戰鬥,可比你們弄出來的動靜大得多了。”
“沒錯。”葉知秋說道:“有小口徑迫擊炮和無後座力炮,是正規部隊之間的戰爭,連級規模。”說起從軍經驗,他可比威斯克強多了。特魯茲詫異的看了他一眼,他也參加過真正的戰鬥,但是比起葉知秋來,他仍然無法僅從聲音上判斷出戰鬥規模。
葉知秋看了看特魯茲,特區輕武器幾乎人手一件,所以僅從槍聲中無法判斷參戰人數,但是重火力的配備一直都有固定標準,就算你想加強火力,也不可能給每個步兵發一個迫擊炮,他就是根據這個來判斷戰鬥規模的。他向特魯茲問道:“你覺得是誰和誰?”這槍聲不夠激烈,多是短點射,不可能是對付喪屍。
後者咬了一下牙,說道:“我去看看。”
“這不是好主意。”葉知秋勸道:“我們現在應該去和梅伯裡會合。”
“是你應該去。”特魯茲搖頭說道:“這裡是我的國家,我需要知道那裡發生了什麼事。”
“真是讓人感動。”威斯克說道:“可惜這裡只有一輛摩托車,如果你們要分開,有一個人只能走着。”
特魯茲看了一眼威斯克,向葉知秋說道:“把這個機會讓給我吧,你想辦法送霍華德去見梅伯裡,很遺憾我們救不了他。”
“你不想說什麼嗎?”葉知秋向威斯克問道。
威斯克搖了搖頭:“我已經不是毛頭小夥子了。”
“很好。”葉知秋說道,他看着威斯克:“很感謝你救了馬瑟,能再求你一件事嗎?”
“你可以說說看。”威斯克聳肩道:“我得先知道什麼事。”
“幫我照顧一下他。”葉知秋指着霍華德說道:“我知道你不想救他,但是剛纔在醫院裡,他救了他們一次,我希望你能再考慮一下。”
威斯克看着他,很認真的想了想,緩緩說道:“你欠我一個人情嗎?”
“我欠你一個人情。”葉知秋肯定的說道。
威斯克從窗口走了過來,蹲在霍華德身邊仔細檢察他的身體,藉着應急燈的光輝,葉知秋髮現威斯克的眼框很深,有明顯的高加索人種特徵,不知道這是不是他總是戴墨鏡的原因。特魯茲猜到葉知秋的打算,開口道:“你不必去。”
“你今天本來也不必陪我冒險。”葉知秋說道:“而且我也想知道出了什麼事。”
這時威斯克已經檢查過霍華德的身體情況,緩緩說道:“他傷得很重,我不知道能不能救活他。”
“那就試試看。”葉知秋說道:“無論怎麼樣,我都欠你一個人情。”
“我的人情可不那麼好欠。”威斯克站起身,皺眉看霍華德,他對於這個老人的生死不感興趣,但是葉知秋的承諾卻讓他動心,而且在他看來,救治現在的霍華德的確是一個挑戰,特別是以這裡的設備條件,這讓他有一種躍躍欲試的感覺,他說道:“我可以試試。”
“提醒你一下。”葉知秋說道:“據說在他的胸椎裡嵌了一塊子彈碎片。”
“如果他能撐過手術的話。”威斯克說道:“那倒是沒問題,幸好我剛剛拿回來一些代用血漿,還沒有全都用到馬瑟身上。”他揮手道:“摩托車就在後面。你不去看一下馬瑟嗎?”他的後一句話是對特魯茲說的。
“沒那個必要。”特魯茲說道:“知道他還活着,我很高興。”
“我們走吧。”葉知秋說道,然後他轉向威斯克:“有武器嗎,借我們一些。”
威斯克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