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歐若拉的教唆下,李晨完全忘記赫本的叮囑,大膽地走出殿堂,在高塔裡遊蕩起來。別看這裡是海族最神聖的所在,可一點也不熱鬧,平日裡根本看不到人影。於是他暢行無阻地沿着螺旋的階梯往下。
一圈又一圈,直走到他暈頭轉向,連多遠也弄不清楚,方纔聽到歐若拉說,“就在前面。”
走廊裡的燈光越發昏暗,李晨才踏進去一步,便覺得一陣寒氣襲來。若是以前,他或許會忍不住哆嗦,可身體經過強化之後,他只是輕輕抹去身上蒙的白霜,便若無其事地繼續前行。
等到走廊的盡頭時,已是一片黑暗,可是一切都逃不過他那雙非常的眼睛。他分明看到一扇陳舊的巨門,厚重的門板上鏤刻着猙獰的海獸圖案,好像要將所有來到這裡的人全都撕咬粉碎。一個念頭沒來由地冒出來,“這裡面或許會有不尋常的東西。”
巨門開啓一點,恰好他能通過那道縫隙。再看那裡面,不由眉頭一皺,還真是凌亂!狼藉滿地已不足以形容,簡直可說是廢墟。李晨剛纔的感應突然消失,只能小心地摸索着前進。可還沒走出幾步,突然從“垃圾堆”裡伸出隻手來,一把拽住他。
“太好了,我終於等到你”,說話的是位老者,可他絲毫不像貢院的長老那樣衣着得體,身上髒兮兮的,只怕N久沒有洗過,唯獨那雙手倒還乾淨。
要是有個邋遢無比的老頭很熱情地對你這麼說,只怕你立馬會渾身戰慄,李晨自然不會例外,他幾乎是用喊的,“等我?這怎麼可能!”
“你不是要看我的畫嘛,快跟我過來”,老頭自說自話地拉着李晨往裡。
按理說,李晨的身體經過這麼多次強化以後,尋常人根本拉不動他,可老頭居然看起來一點也不費勁,讓他很是意外,立刻斷定,“真是人不可貌相,他居然是海族高手!”
牆角下襬着一盞看似隨時都會熄滅的小燈,藉着那搖擺不定的微光,只見四面的牆上居然都有壁畫。雖然只有藍色,可那猶如大海波濤般起伏的線條將他深深震撼。幾乎在那一霎那間,他感應到一股無比熟悉的氣息,幾乎脫口而出,“不是說海族裡沒有畫神傳人嗎?”
即便沒有畫神咒和畫神力,可對李晨而言,萬法同源,終歸有些風格是難以掩飾的。身爲嫡系的畫神信徒,他只看一眼,便能體會出來。就像顧清風記錄在手冊上的那樣,“我們並非爲了畫而畫,因爲畫神教導我們,所謂畫,不過是傳達我們精神的工具。”
而當李晨面對這些壁畫時,他能充分體會到這一點,因爲那裡面充滿大海的氣息,浩蕩博大,或許這就是大海的精神吧。他想着想着,呆呆地在那站了許久。這可把老頭急壞,他時而看看李晨,時而看看壁畫,終於忍耐不住,抓狂地大叫起來,“小鬼,你倒是說話啊!”
李晨這才清醒過來,連忙答話,“對不起,前輩。”
老頭拉住他,着急地問,“怎麼樣,我的畫?”
李晨才張開嘴想說,卻又被老頭插嘴,“你不說話,難道是我畫的不好?一定是這樣,我就說,這些年畫技沒有一點進步,根本就是退步,嗚嗚!”
原本李晨還想勸上兩句,可老頭歇斯底里的表現讓他全然不知所措,還不等想好說辭,老頭竟開始毀畫,一面還乾嚎着,“既然這樣,我就重新畫過,再畫上十年,我一定會有進步的!”
只要是老頭擡手揮過的地方,畫便會神奇消失,牆壁重又變得乾乾淨淨。李晨吃驚之餘,細心查探,卻看不出一點端倪。正奇怪時,老頭又不知從哪裡掏出一隻畫筆,在牆上重又揮毫起來。他一面畫着,一面還滔滔不絕地說個不停,“爲了畫好這山,我在深山裡苦居三年,最後我終於明白,山是應該這樣畫的……”
老頭畫得飛快,技術實在嫺熟,只看得李晨目不暇接。不一會兒,高山羣嶺便應運而生。這時,老頭筆鋒一轉,又開始新的創作,“爲了畫好這日月星辰,我獨立一人在海崖絕頂又是三年,終於明白它們與山川的不同,畫時應當如此這般……”
老頭的技巧實在令李晨驚訝,跳躍而出的迥異手法漸漸將他引入另一個全新的領域。那顯然與他所屬的會心流,凌風所屬的天風流和艾烏雷卡所屬的野獸流都不相同,在顧清風的小手冊上也無任何記載。
眼看四面牆壁幾乎重又被畫滿,老頭說話也越發激動,“我從小就性子孤僻,沒有一個朋友。只有握着畫筆時,纔有快樂。從那時起,我睡覺,抱着畫筆;洗澡,也抱着畫筆;就連吃飯,也要一手握筆。這一生,我只求達到畫之極境!這一生,本爵只爲畫而活!”
他的情緒就像脫繮的野馬,完全失控,“爲何我幾十年來努力,始終不能達到那種境界?捫心自問,我的技巧已到極致,經驗也是老道,可是爲什麼!?誰能告訴我,我到底還有哪裡做得不對,做得不好!?”
他面對着壁畫,大吼起來,渾身散發出驚人的氣勢,身邊的垃圾都被推開,就連李晨也倒退幾步。後者不免心潮澎湃,他本倒是想上前安撫幾句,可他又有種極度危險的預感。所以經過斟酌之後,他還是果斷地退出房間。
突然,房裡想起隆隆巨響,好像打雷一般。危機感更加強烈,李晨不禁又退後幾步,走出陰影,重又回到昏黃的燈光下。這時,他只覺一張大手拍在肩上,“你不該來這裡!”
“師,師傅”,李晨一下子便認出那聲音來。
“快點回到神殿裡去”,毛威力毫不客氣地命令。
李晨倒好像是理虧,便轉身要走,不過忍不住又回頭看了一眼,“那位老者~”
“那個老瘋子可不是簡單的人物,你最好還是不要再見他了”,毛威力依舊是冷冷地說。
“老瘋子?”,這個稱呼用在老頭身上,倒很是貼切。若在平時,李晨肯定巴不得離他越遠越好。可他偏偏畫得一手好畫,這讓李晨如何能夠遺忘,他甚至還在盤算,“他究竟是什麼人,和畫神有沒有關係?”
在毛威力的催促下,李晨畢竟還是走了,回到空蕩蕩的神殿裡,重新面對那尊威嚴的海神像。感受着那股源自穹頂銀盤的溫暖神力,他的心緒更加難以平靜,所有的念頭都系在他所信仰的神靈上了。要是讓海族知道,有人在海神殿裡思念畫神,不知他們會作何感想?
“你在發什麼呆呢?”,一個甜美的將他驚醒,不用看他也知道,來人是赫本。她今天並未穿着盛裝,換了身簡練的武者打扮,
“公主殿下”,李晨連忙招呼。
“叫我殿下就可以了”,赫本笑着說,“這幾天跟九叔叔學得怎麼樣啊?是不是偷懶了?”
“沒有,絕對沒有”,李晨連忙擺手。
“那好,我要測試一下”,說着,赫本取出一把纖細的長劍,遞給李晨,“你是我的海神將,總要有把像樣的佩劍,這把就送給你了。”
“丫頭,你可真是大方,連這把劍也省得送”,毛威力不知何時出現在她身邊。
赫本紅着臉強辯,“反正這樣的劍,我還有的是!”
“那你也送我一把吧”,毛威力故意說。
“九叔叔真壞,不理你”,赫本連忙跳到李晨跟前,“你是新手,你先出劍!”
“好”,別看李晨答得乾脆,心裡卻在不停盤算,“到底該用幾分力?什麼招數?如果輸得太快,會不會怪我放水……”
“你別磨蹭啊”,赫本倒是等得不耐煩了。
李晨只好硬着頭皮上前,手一抖,盪出一簇劍花。同時,心裡不斷叮囑自己,“千萬不能太用力!”
一見他出招,赫本登時興奮不已,手中長劍一樣刺出,只是力量和速度絕對不能同日而語。李晨見狀,倒是放心一些,看來公主還沒弱到十分不堪。他估摸着使出兩三分力氣,兩劍相互撞擊在一起。只聽鐺的一聲,果然不分伯仲。
雙劍盪開,不過可快便又再次相遇,赫本的攻勢不斷,明顯是打出興頭。而李晨全力以赴,計算出他以爲最合適的招數迴應,使這場比試始終看來難解難分。至少他能從公主興奮的臉上看出,後者絲毫沒有看出破綻。
最後還是赫本主動喊停的,眼看她已香汗淋漓,“不錯嘛,到底是九叔叔的親傳弟子,才這麼幾天功夫,就能和我打個平手!”
“的確是師傅教得好”,李晨自然不能坦白,只好順着她講,好在毛威力並未吭聲。
“我也該回宮去了,你可要繼續努力哦”,赫本擦了把汗,繼續說,“對了,再過幾天便是海神慶典,你也要參加。作爲我的海神將,你可要早做準備,我這就回去幫你張羅。”
“慶典?”,李晨登時一陣緊張,他現在最不想的就是拋頭露面,可赫本說的,他又不能反對,只好應承下來。
等到赫本的背影消失在門背後,毛威力冷不丁地哼了一聲,“好手段啊,沒想到你也知道討好女人!”
李晨頓時臉紅,不等他辯解,毛威力便又說,“這丫頭最喜歡找人比武,我倒要看看,你能撐過幾回!”
“不會吧”,經過剛纔那番算計,本已疲勞的大腦頓時抽筋,李晨差點昏倒。
“海神慶典可是海族最大的聚會,就連很多常年閉關的老傢伙也都會出來湊熱鬧,你就好自爲之吧”,毛威力說完,便兩眼一閉,再次神遊。
這正是李晨最擔心,“這可怎麼辦?”
就在他愁眉不展之時,只聽歐若拉開口,“我有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