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天昊聞言大喜,當場就想答應下來。
不過,他總歸有點腦子。
他在陰仙宗時,陰仙宗幾位長老都對他讚譽有加,其中固然有他資質確實出衆的原因,但還有部分是因他很有些機靈,懂得如何討好他人,給自己立一個光鮮的表象。
眼下若當口就答應眼前老者,其或許會覺得我這人太過功利,師父才未死多久,就轉投別人門下。
但就此拒絕,也實在有違我之心意……
高天昊眼珠一轉,忽然計上心來。
他滿面哀容,望着老者,眼眶通紅,悲聲道:“多謝仙長擡愛,賞識小子。
但是我師新死,他待我恩重如山,直如親父一般。
我們之所以從石河經過,實因一個先天土行精靈之故。”
先天土行精靈?
老者易志越聽言,心下吃了一驚。
他的銀蛟團龍劍乃是以一頭水行精靈爲引,方纔得以練成。
如此也耗費了他老大功夫。
然這少年竟說他們師徒二人,是因一個先天土行精靈之緣故,才輾轉至石河縣——先天精靈與普通精靈區別可就大了去了!
前者天地所孕,鍾靈毓秀。
後者可經秘法,以人爲催化,依舊價值不菲。
易志越煉製銀蛟團龍的水行精靈即是後者。
因此,他的心神立刻被高天昊所言的先天土行精靈吸引,微微頜首,示意對方接着說下去。
高天昊並不知囡囡是不是先天土行精靈,但只管往珍稀了說,反正再撞見葉玄兄妹的機率很小。
縱然撞見,若老頭髮現那精靈並非先天之屬,也能推說自己與師父修爲淺薄,眼力不好未分辨出先天與後天的區別。
高天昊便將與葉玄之間的齟齬一番扭曲顛倒來說。
在他嘴裡,葉玄儼然成了那個搶走他與袁飛舟辛苦看顧的精靈的惡徒,而囡囡亦在他口中變成一個忘恩負義的精靈,轉頭就與葉玄勾結起來,反過來對付他與袁飛舟。
“我師總算有些修爲,斬殺了那廝的師父,但他與那頭先天精靈卻是逃脫。
我們師徒一路尋蹤追趕,纔到了石河。
我師與那廝的師父一番力戰,本就精力不濟,後來遇到妖魔,爭鬥不過,用最後餘力助我逃跑,他老人家,卻葬身妖魔爪下……”高天昊想到袁飛舟死時的模樣,終於擠出幾滴悲傷的淚水。
看他這副悲慟模樣,易志越不禁搖頭嘆息,心下暗道這孩子倒是個純孝之人。
他溫聲道:“逝者已矣,生者還得好好活着纔是。
若非是那惡賊師徒,你師父也不會死。
你可想要替師父報仇雪恨,手刃惡賊,抓回那頭先天精靈?”
高天昊心下暗笑一聲:果然如此,面色堅決,道:“小子時時刻刻都想着能手刃惡賊,爲我師父報仇!”
“你一片淳厚孝心,你師父在天有靈,想必也會欣慰不已。”易志越笑道,“然而,報仇可不是嘴上說說便能做到。
勤學好問,精進修爲此類自不必老夫多說。
不過,學什麼、怎麼學、何能精進修爲,你可想的明白?
修行若無指路人,原地打轉數載,乃或十數載都並不罕見。
有這時間,你的仇敵修爲已不知精深到了哪裡去。”
易志越言外之意昭然若揭。
高天昊站在那裡愣了一愣,隨即面色堅決,朝易志越叩拜下去:“師父在上,請受徒兒一拜!”
“好!”易志越坦然受他這一禮,一拂袖便生一股真氣,將他托起,道,“你拜入爲師門下,不說其他,指路煉罡之境,已是板上釘釘!”
高天昊又是一番千恩萬謝。
易志越隨即承諾予他煉製一柄七品飛劍,如此才總算想起正事,撫掌笑道:“恰逢良才美質,爲師差點就將正事耽擱了。”
高天昊好奇師父所言的正事究竟爲何,便在旁邊默默觀看。
只見易志越手掐印訣,虛空畫符,蚯蚓般的金光符文在虛空鋪展開來,倏然凝就。
他一掌拍在其上,喝一聲:“疾!”
符文登時震盪不休,從中間崩解開來,團轉成一個圓形。
中心映照出一副慘烈景象。
沿河鋪展延伸開來的官道四下,百姓卷着鋪蓋,背起包袱哭嚎着奔逃。
然而他們四周,盡是頭頂綠火的疫鬼,綠光如潮,數百陰兵摻雜其間,將這一衆難民團團圍住,只是阻住他們的去路,還未發起最後的屠殺,似在等待什麼。
不多時,一副巨大的棺槨橫空而來。
那棺槨底座四角,各有骷髏頭燃燒鬼火,照亮黑夜。
高天昊曾被這副棺槨追了大半個兕山山脈,對其再是熟悉不過,心下一個激靈,下意識就要捂住眼睛,不敢再看。
老頭的正事,難道就是要找那棺材裡的邪神?
這可是送命的活計!
“這棺槨裡躺着一頭僞神。不過不用擔心,演靈咒鏡可以隔絕其虛相染污,你可以放心觀看。”易志越緊緊盯着鏡子,沒有注意到高天昊的小動作。
他伸手指向半空中的那面鏡子,鏡中棺槨緩緩打開,一道披着錦衣的人影從中站起,周身魔氣繚繞,演化成一條條與夜空同色的手臂。
那人頸上面容甚爲詭異,一半是英俊的中年人,一半是遍佈皺紋的老者。
中心有一道豎眼,明滅不定。
這便是而今的雲澤大君。
“怎變成了這副樣子?”易志越心中生出些許不妙的感覺,喃喃自語一聲,繼續觀察。
雲澤大君走出棺材,不見有顯化虛相的意思,一雙烏光翻騰的眼睛往下方的難民堆看去,同時雙手合十,低語一聲:“頭來。”
底下千百難民手上動作霎時頓止,所有哭嚎叫喊之聲盡歸寂靜。
他們雙手托起自己的雙腮,把自己的頭顱從頸上托起,盡數舉向那半空中懸浮的雲澤大君!
“這——”易志越目瞪口呆,滿面震駭!
先前宗門得到的消息,稱雲澤大君這頭邪神已經蘇生,不過神智被染污近乎狂亂,頸上頭顱不知所蹤,實力跌損,所以易志越才主動請纓,前來滅絕雲澤大君。
但眼下看祂這狀態,可比身軀完整的時候還要好!
祂這狀態,分明是與諸多天魔相融,已經渾然一體,神魔同宿,還有佛性參合其間——這我如何能對付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