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諸宗,包括與黃泉道同屬一個陣營的其他魔道三大源流,以爲黃泉宗涉及隱秘,已被拖入未卜深淵時,它卻出現在了忘川河之後。
此時的黃泉道,或許才真正找到了它的歸宿。
亦是一切‘有生之靈’的死地。
黃泉道強橫之時,能以一宗之力應對正道七大宗而不落下風。
縱然後來實力有所減損,亦是魔道四大源流之一。
其門下法門衆多,演化繁複,浩瀚如煙海,但總脫不開其立宗之本-黃泉心經。
只有修持了黃泉心經,纔算身履黃泉,得見大道。
黃泉心經總綱,總領整部心經,彙集種種精要,更是黃泉道的重中之重。
所以,葉玄手裡這紙張粗劣的黃泉心經總綱,沒道理是真品。
一個貧窮人家,若隨便就能撿到這等世間第一等心法的總綱,那氣運得雄壯深厚到何種地步?
如此強橫無匹的運氣,竟也隨便就死?
簡直是開玩笑!
但最近的一些事情,讓葉玄隱約覺得自己被挾裹進了局中,可能有兩尊隱秘存在暗中關注着自己。
一尊是佛門,另一尊與佛門不對付,所以送來‘龜甲神算’。
這黃泉心經總綱會不會也是祂故意讓人送來的?
葉玄不敢以龜甲推算這個猜測,怕引起詭秘存在更多的注意,但他能以龜甲卜算這心經總綱的真假。
在一片龜甲上鑿出兩個孔洞,葉玄燃起一道符火,於其下不斷烘烤。
不多時,有裂紋浮現於龜甲之上,漸漸匯攏,指向左邊的那個孔洞。
左邊孔洞代表‘是’。
葉玄看到那裂縫向左邊孔洞蔓延,心裡頓時一驚,差點沒把龜甲擲到地上。
龜甲卜算這門黃泉心經總綱竟是真的?!
那我是該相信龜甲的卜算,還是相信我自己的經驗判斷?
若龜甲卜算沒有出錯,隱秘存在把第一等宗門的心經總綱送到我面前,可謂是不惜血本,其所圖亦必然極大!
我是否能滿足祂的胃口?
若這心經其實是假——那我豈不是白激動這一場?
葉玄心跳加速,好半晌才總算平復心緒,調勻了呼吸。
船到橋頭自然直。
對隱秘存在而言自己有利用價值,總比被當作隨時可以放棄的棋子要好。
忽恍之間,他想起龍鳥印璽幫自己抓攝過來的那枚轉爲白棋的陶瓷棋子,略覺心安。
我也不是無有憑恃。
既入棋局,那就好好營造自己的勢力。
他輕輕翻開黃泉心經總綱,細細看去。
其上字跡映入眼簾——‘天下萬物系出於何?
系出於有也。
有生於何?
有生於無也。’
僅憑總綱開頭兩段話,登時把葉玄的心神吸引了過去。
他先前在那地下室裡粗粗翻開過,也覺其上書寫的內容頗有意思,所以才收進法寶囊。
眼下看來,既是真正的黃泉心經總綱,能引人入勝自是再正常不過。
開篇兩段話,是典型的道門哲思。
所謂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
道即是‘無’,是起源,是空濛混沌的狀態,如赤子團於母胎,似乎寂靜,又具無數種可能。
一即爲‘有’,曰‘太極’。
二爲陰陽,三是陰陽合和,亦可以看作陰陽之外的一種變數、機遇。
那麼,黃泉心經將‘生死’歸於這一體系裡的哪個層次?
葉玄繼續往下觀看,細細品讀。
不知不覺間,天色已至黃昏。
豬剛鬣不斷催發五火煉元方尊煉製河泥,磨礪不斷,自己的那一點性光越發壯大,漸漸長成一株小樹。
至此,河泥全被煉製成赤紅泥團,積滿了那個巨大的泥塘。
河兵在塘邊等候泥漿冷卻,還運去攪拌黏土、石灰,其中張叔真所化的羊首河兵似乎等得不耐煩,直接跳進了赤紅泥漿裡。
另外兩頭河兵都不曾反應過來,便見其被那泥漿吞沒。
不多時,羊首河兵又從中走出,渾身披覆一層暗紅的甲殼,似乎被那泥漿塑化出了肉殼!
它氣息越發平和,不復水性與陰靈特有的寒冽氣息。
其變化如此明顯,另外兩頭河兵自不可能無知無覺。
它們本就有些靈智,見羊首河兵跳進泥漿得了這麼大的好處,也都跟着跳進去,再出來時,各自塑化了全新的肉殼。
三頭河兵分別爲羊首河兵、力士河兵、骸骨河兵。
三者先前軀殼皆以魔氣凝練,一旦潰散,自身性靈亦被粉碎,從此灰飛煙滅,但眼下有泥漿塑化出的肉殼,便多一重保護。
骸骨河兵更是被那泥漿塑化成了一箇中年男子,有了皮膜血肉。
而且,具備肉殼的好處不僅只這一點,有肉殼之後,便可以修持種種法門,有更進一步的可能。
三者在泥漿裡打滾過後,照常工作。
葉玄當下終於細讀完整本心經總綱,長出一口氣,眼裡慧光閃動,顯然自這寥寥十餘頁的總綱中,受益匪淺。
黃泉心經只修心境修爲,隨修者本身修爲境界不斷提升,以後亦能修持養煉元神。
其參悟生死之道,以此調理陰陽,悟得‘道’之兩面,‘道’的千百種面孔,最終歸一。
黃泉心經對‘死’的闡釋亦極爲玄妙。
總綱解釋‘死’爲‘生’的結果,生是起始,死是終點。
但‘道’是一個首尾相連的圓。
生死亦是互相接連,不斷延續。
譬如人死之後,血肉爲蛆蟲吞噬,蛆蟲化而爲蠅,骨骼作塵泥黃土,養育草木。
如此,草木是‘我’,蒼蠅亦是‘我’。
蒼蠅被飛鳥吞吃,飛鳥被人獵獲,草木被羔羊採食,羔羊亦成爲人的盤中餐。
最終,‘我’仍歸於我。
千般損傷,萬般磨滅,生死輪轉,‘我’立於生死之間,不增不減,不生不滅,順勢而爲,道化自然。
所以,心經強調的修爲境界有三:一曰死,二曰生,三曰生死萬化。
‘死’是寂定無爲,是無所能爲,是‘無’的狀態。
‘生’是收放順意,是自在而爲,是‘有’的狀態。
生死萬化,便是血肉化蠅蟲,蠅蟲化飛鳥、草木、羔羊,最終歸於‘我’的狀態。
有這心經總綱指引,修持第一重境也有路可循。
葉玄鄭重其事地收起心經總綱,稍微思忖後,起身走出了木屋,前去檢查磚石粘合劑的調製進度。
如此,自然也就發現了三頭河兵的不同。
三頭河兵皆在泥漿裡打滾過,身上氣息與泥塘裡那些慢慢冷卻的赤紅泥漿很是相似,葉玄立刻判斷出它們沾染了泥塘裡的赤紅河泥。
似乎是河泥塑化了它們的肉殼?
只是這河泥源出黑河,魔性深重,極其污濁。
雖說如今的河泥經過煉製,已經消除了污臭與魔性,但其是否還有另外的惡性,卻也實難判斷。
不過三頭河兵歸雲齋統轄,葉玄也不能越俎代庖,探知到三頭河兵是否被惡性侵染。
只能等雲齋結束飛劍煉製之後查探。
葉玄只對它們做了一些精細檢查,以確保其暫時沒有可能危害領地,而後就任之繼續做活。
若這經過祭煉的河泥可以塑化肉殼,雲齋倒也能跟着塑化一具神軀來,也可以倚靠寄居神軀,脫離嶽河,陪着我去更遠的地方。
葉玄把兩丹爐的河泥裝進紫金紅葫蘆,到了山後,在埋着息壤人偶的那塊田地旁邊,又墾出半畝田地,將土壤與河泥相混,把一些扶正歸元丹方所需的藥草栽種下去。
能不能成活,也只能看它們各自的命數。
畢竟即便是埋藏息壤人偶的那塊田圃裡,除卻那根人蔘之外,其他的糧種秧苗都在繼續枯萎,有些已經枯死。
這息壤人偶轉化靈畝效率竟如此低下,到現在都還未把半畝荒田轉成可以種植的普通田畝?
葉玄頓覺自己給它那麼多真炁吸收,有些浪費。
他將埋着息壤人偶的那塊泥土刨開,看到它老老實實地藏在泥土裡,似乎沒有任何變化。
葉玄一把將之抓在手心,用力一扯,意圖將之從泥土裡挖出。
息壤人偶脫離泥土,跟着它一同被挖出的是一根根參須。
這人偶周身被一根根參須洞穿,從它體內不斷汲取着能量。
參須密密麻麻連着息壤人偶,與它已然不分彼此。
葉玄心頭頓生怒火,這人偶是他復甦地力好種田屯糧的關鍵,怎能被一根人蔘就這麼當做消耗品吞噬了!
他低頭往那挖出的坑洞一看,泥土掩映下,隱約見到一根根參須穿過灰黑色泥土,向四周擴張開去。
人蔘還偷吃了什麼?
葉玄沿着參須蔓延的方向看去,見到那邊土壤里長出的枯萎秧苗。
他似乎明白了什麼。
連忙去挖那幾株秧苗,果然見到秧苗根系被參須穿過。
不過見此情景,葉玄並未發怒。
因爲被參須纏結在一起的秧苗根系,也在慢慢長大,彷彿要變成白胖的人蔘。
這些秧苗,皆是類似前世麥子的一種作物秧苗。
根鬚不可能長出人蔘。
所以當下是怎麼回事?
這些根鬚若真長成了人蔘,那它該是人蔘味的,還是麥子味的?
關鍵是該將之歸屬於藥材一類,還是糧食一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