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夜人定時。
黑石鎮周遭偶有細碎馬蹄聲匆匆而過,大部分百姓都已進入夢鄉,細微馬蹄聲不能驚擾他們分毫。
鎮東頭,柴家宅院的大門被從內推開。
柴家五口人從中走了出來,走姿搖搖晃晃,個個都是半睜着眼睛,一副渾渾噩噩的樣子。
出了院門,他們便伸着脖子,狗一樣地吸着鼻子,四處尋找着什麼。
柴家小院斜對面的樹林裡,三個捏着棍棒的青壯躲在樹後,看到柴家人果然從家中走出,皆是眼神興奮,低聲議論:“來了來了!”
“都機靈着點,他們睡着的時候氣力還挺大,莫要被咬傷了……”
“打醒他們就先關到他們自己家裡,一會兒等道長過來處置!”
在三個青壯身前有一個新掘開的大坑,內裡放着一隻殘缺不全、似是被人連羽毛一起啃咬過的公雞。
這隻公雞已經利用了兩次,還能剩下這麼多已算不錯。
柴家人走出自家院子沒多遠,便一個個轉身往樹林這邊走來,顯然嗅到了公雞的血腥味,腳步加快,一個接一個走進樹林,跳到坑裡。
屏息凝神躲在暗處的三個青壯各持棍棒,不約而同地從角落殺奔而出,一通亂棍劈頭蓋臉打在坑裡爭搶公雞的柴家人身上,打得砰砰直響。
幾棍子下去,柴家老頭便慘叫出聲,先被打醒。
稍候,其他幾個柴家人也俱恢復清醒,捂着腦袋很是哀嚎了一陣,看着坑邊站立着的三條大漢,柴家老頭顫聲問道:“緣何毆打我們?”
他顯然看到了三人手裡的棍棒,頓知此三人絕對有準備而來,非是前夜‘偶遇’地那個惡漢。
“奉了縣廷的令,鎖拿半夜遊逛、疑被妖法蠱惑的遊民!
你們明顯一家人明顯就被妖法控制,現將你等禁閉自己家中,非得縣廷準允,否則不得外出!”領頭青壯喝了一聲,與同伴打個眼色,各自分工按住五人,將他們押回了自己家中。
柴家五個人清醒時,氣力便恢復正常,三條大漢手持武器的大漢押住五人自然輕鬆。
把他們關回自家,領頭青壯從外面鎖了他們的院門,又在院牆四角各貼一張禁閉符。
如此一來,院子裡的人便休想逃出。
除非一日之後符力耗盡,或是柴家人突然成了修行者。
做完這些,三人就要離開去下一個村鎮時,葉玄與岳雲齋策馬而來。
兩人把馬停在柴家院外,與三個青壯見禮。
一番寒暄後,領頭青壯打開門上鐵索,跟隨葉玄進了院子。
在他們一行人身後,跟着面罩黑布,高大如巨人的彪子。
幾個青壯皆知,這位鷓鴣觀的道長很是盡職盡責,只要發現有村鎮出現被妖法惑亂的百姓,必然要親自趕過來進行問詢。
他身邊那位護寺神人在今夜抓捕被惑亂百姓的行動中,亦是立功無數。
葉玄之所以每個都要詢問,自不是爲了得到什麼線索,而是要尋找機會搜去這些雲澤大君與椿氏女後裔身上的二炁,相融之後,再回返於他們。
這一夜下來,他已經這般轉化了四五十戶人。
因着雲澤大君血裔在石河各地俱有分散,一個村鎮往往只有幾戶甚至一戶血裔,葉玄需要一個村鎮一個村鎮地跑,否則若是血裔們排着隊過來,他今夜能轉化的不止有幾十戶人。
見到柴家人,葉玄照例一番詢問,得到了與前夜撞見他們時完全不同的解釋。
這些雲澤大君後裔受願力蠱惑太甚,大部分人已對夢中的一切都深信不疑,反而覺得幫助他們擺脫神靈控制的葉玄等人多管閒事,是他們登入極樂世界路上的絆腳石。
如此自不肯說真話給葉玄。
葉玄也管不了他們許多,搜去真炁當場融合,返還幾人,便轉身離去。
他一刻也不願耽擱,能多轉化一道真炁,雲澤大君降臨時,不管是自己還是石河百姓,都能多一分生機。
……
黑水河畔,平整條石上,張大盤腿而坐,運轉秘法。
有人從長草裡冒出身影,漫無目的地在河邊走動着,貢獻出自己體內儲存的‘祭祀生靈血炁’,同時,被更多的香火願念雜炁侵蝕自身。
這些住在黑水河附近村莊的雲澤大君血裔,因着張大的每夜來吞噬生靈血炁,已經傷及自身本源,且由於願念雜炁在體內積存過多,開始出現魔化的徵兆。
白日裡,他們渾渾噩噩,躲在屋裡不願見光,神智只是偶爾清醒。
夜間便到處尋找血食,轉化爲生靈血炁,倘若找不到血食,只能將自身精血轉爲生靈血炁,供張大吞噬。
不過,今夜來河邊的人少了兩成。
張大任憑那些血色光點融入自身,感受着體內充沛的力量,把目光投向河水。
湍急水流中,有色彩斑斕的光芒浮動——這光芒只有張大一人看到,它雖與往日不同,但依然散發出生靈血炁那美妙的氣息,且更加精純。
莫非是我秘法參悟更深,所以汲取來了更精純的衆生願力?
張大一直當自己汲取而來的血炁是衆生願力,他感應着河裡那些匯成光帶的願力氣息,張口一吸,那些斑斕光帶便順應召喚,悉數涌入他口中,融於四肢百骸。
強大的力量在張大體內奔騰,他捏了捏拳頭,跳下條石,借河水照看自己的面容。
“返老還童……”張大看着河水裡的那個自己,覺得比昨日更加年輕,吞噬那些更精純的衆生願力,讓自己今日至少年輕了十歲!
想必結成金丹之日亦不遠矣!
河水裡的張大身材高大,分明就是一個二十多歲的精壯大漢。
站在河邊的張大,雖然依舊正值壯年,但臉上卻開始浮現越來越多的皺紋,在他照看河水時,那些皺紋尤在增加。
張大對此一無所覺!
生靈願力奉祀精炁,有使雲澤大君陷入極樂夢境,癲狂半瘋之效!
張大在河邊呆了一會兒,便轉身離去。
那些在河邊徘徊的神明後裔,亦渾渾噩噩地回返家中。
路上,有羸弱老婦跌倒在地,其他神明後裔眼冒紅光,一擁而上,分而食之。
半個時辰後,他們各自散去。
原地只留一灘血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