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嚴寒,星期天的早晨,沐曉涯還在棉被裡睡得享受,就聽到耳畔手機響了幾聲,她朦朦朧朧地閉着沒睡醒的眼睛去抓手機。
“喂,誰呀?一大早就來電話。”沐曉涯心裡不滿地說着。
“曉涯,還沒醒來啊!太陽都升到半空了,就你偷懶睡懶覺。”是林黛柔的聲音。
“黛柔,有事嗎?”沐曉涯剛開始睜眼睛穿衣服。
林黛柔嘴角釀起一抹嫺靜的笑容。
“最近是不是壓力很大,我今天有空來帶你散散心。”
“那去哪玩啊?”
“公園裡都是甜蜜約會的情侶,或者親密無間的閨蜜。要不喊上蘇雅兒姐和小爽去街心公園吧!”
“好啊!”沐曉涯什麼都沒想便答應了。
沐曉涯開始脫掉小白兔睡衣換上牛仔褲和白色毛大衣。她的隨意讓她看起來別有一種清新自然的美態。
林黛柔不僅約了沐曉涯,蘇雅兒,蘇爽,還有冉明,李翊豪,宛綽,高雅筑。
他們八個人就像四對無話不談的情侶在星期天的河濱公園聚餐玩耍。
林黛柔她等着看好戲。
冉明看着沐曉涯很久很久,又不着痕跡地收回目光。
“冉明,見到你我很開心。”沐曉涯朝冉明伸出手錶示問好。
冉明,他聞言擡起頭認真注視着她。
“最近怎麼樣,身體有沒有好點?”他眼中閃過一絲寒意。
“挺好的,謝謝你的關心。”她答得滴水不漏。
“記住,要保護好自己。”冉明不再看沐曉涯。
她被他輕描淡寫的態度堵得啞口無言。
這時候,林黛柔說要去買烤串,讓冉明陪同。
這個人做任何事總是不動聲色,絕非她想的那麼簡單。這些天一直出現在他腦海中的那個人,讓他心中愛恨交織的那個人,此時正與她隔着一條長街。所有的感慨像潮水一樣涌上心頭。望着他,看着他,她覺得此時的自己好像失去了什麼。
林黛柔排演《弱水幽顏》期間,沐曉涯又一次住院了。
心理醫生問沐曉涯的父母,她有沒有受過一些驚嚇。他們搖搖頭。問了問神智有些不清楚的沐曉涯。沐曉涯斷斷續續地說:“上學的時候……十歲那年,上廁所的時候,一隻大老鼠咬了我的屁股。”
其實沐曉涯媽媽知道,曉涯初中的時候,晚上坐出租摩的回來,被摩的司機強吻過一次。只是覺得過去這麼久了,應該沒什麼影響了吧。
其實那次,沐曉涯何止是受了驚嚇,甚至嚇得雙腿發軟,連魂都嚇沒了。
夏天的午後,蟬聲撩人。
走進病房,看着窗外投下橙黃色的陽光,聽見沐曉涯的收音機又開始播起往日的節目,倏爾,悲傷莫名。
看到冉明,她像是大壩崩塌般,她“唰”地哭了起來。眼淚不至於很多,但卻停不下來。
“你哭起來實在不好看。”他這麼對她說時,熱騰騰的風撲來,將她及肩的髮絲吹得凌亂。而她沒有回答,在一旁默不作聲地發呆。
“何至於哭成這樣,還能唱歌不是?”涼透的啤酒灌入喉嚨。
“你會要我嗎?還有人會要我嗎?是精神分裂症呢!”她好歹藉由冰涼的易拉罐控制住情緒,而後抽泣着對他說。
“我不是可憐你,但沒準真的會。”
昏眩的感覺,“你甚至不認識我。”
“不。你看着我,我是你的同桌冉明。我們認識,是很好的朋友。”
她擡起頭看着他,眼睛已經紅透。但倏爾微微翹起了嘴角。
過了半個小時,她同他說:“好多了,只是還想獨自吹會兒風。”
打算離開的時候,他替她買了一罐果汁。蟬聲歇停了,伴隨的是天邊紛繁而又明亮的星星。但看得久了,頭卻不由自主地暈,像是快走不了直線。
沐曉涯說:“我開始想醫院,出了奇地猛想,從闊氣的大門,到整潔的過道。甚至覺得自己正躺在慘白的病牀上,動彈不得。”
臨走時,他聽見,她在他身後輕輕地唱起歌來,不知道該去哪裡。“回頭嗎?”心裡反覆着這樣的聲音。
而後一笑置之。不了,不再回頭了,能聽見就好。
冉明走後,沐曉涯又懵懂了。連續幾個星期的輸液讓她全身散架了一樣的疼痛不已。
沐曉涯得病由於她去學美術,積累成疾。走藝術之路之艱辛,可想而知。她常常獨自繪畫到深夜,哼着不成調的曲子,坐等天明,對破曉射進房間的第一束光線輕聲呢喃:晚安!
她熱愛繪畫,衷心地祝福自己能考上美術學院。高考接近時,每天奔波在三點一線上,着實很累。
在通往畫室的路上,她駐足仰望那些一如既往在枝頭開放的合歡花。它們忘乎所以一如既往地開放,分外繁盛。花朵上跳躍流動的光芒如同海洋公園裡冗長的隧道四周倏爾即逝的魚羣。
學畫是孤獨的,朋友們都精心爲高考做準備,無暇顧及友情。因爲心力有限,她也無法去結交新朋友。
來到畫室,它打開燈,搬凳子坐在正中央,將畫夾落在雙膝上,一心一意用線條穿插屬於他的黑白意境。只要有光有影,便可構圖。
世上不可能有兩張完全相同的畫,所以繪畫是主觀的私人感受,沒有技巧也並非不可。
素描暗沉確有獨到的美麗。可曉涯的素描成績一直提不上來,或許因爲她手力太輕,把持不住。她寄宿在學校,十分戀家,於是經常向學校美術老師請假。有一次,老師竟說你不要學美術了。看到老師生氣了,曉涯十分委屈,傷心地哭了起來。
她知道自己成績因爲學美術日益下降,美術成績也不咋地,便一路痛哭到家。在家裡打開VCD大聲地K起歌來發泄心中積壓的痛苦情緒,沒想到一個炸雷打壞了VCD,爸爸回來又是一頓臭罵。她傷心極了,冒着雷電大雨跑了出去,淋得全身溼透。
那段時間,她大病了一場,身體素質弱了很多。其實,那時她就有隱約幻聽了。她一直覺得有什麼監視器在跟蹤自己,十分沒安全感,十分害怕。但沒跟父母說。因爲他覺得父母總是對她漠不關心,對他們說也沒意思。
她沒有回頭的機會了,丟棄美術,去學成績,一定跟不上來,於是還是選擇繼續學美術。無論怎麼樣,她都要挺下去。
她沉迷於2B鉛筆在素描紙上摩挲發出的細微流暢的聲響,彷彿時光如流水一般捲來,這是一種填補人空虛的方式。白色紙張漸漸被黑白灰所佔據。
她有時在畫室坐就是一整天。陽光在畫紙上落下斑駁的唯妙的影子,她便失意結束一幅畫。有幾次,她都把剛畫好的畫撕得精光。那種痛甚至溢不出眼淚。她漸漸變得不愛說話,不愛和同學交談。
冉明總問她:你爲什麼很不快樂呢?”
她只是乾癟癟地笑笑,也無語,不知爲何。冉明只當她生性文靜,不愛說話。
幾個月後,沐曉涯病情有所好轉,走出了醫院。只是還有點懵懵懂懂。
有一天,她接到李翊豪的電話,約好去街心公園跟他會面。走在大街上,只見一輛摩的飛速奔馳過來,然後肩上的包包就被扯走了,然後人也跟着轉了幾圈,轉到了馬路中間,突然聽到了急剎車的聲音,“小心,曉涯。”她便倒在了冰冷的地上。
李翊豪立馬打120,救護車把她送到了住院部急診室。
“成了植物人的話,一輩子或許都好不了的。”
走出病房時,照看曉涯的醫生對他如是說道。繼而遞上一支菸,“年輕人可別以爲自己什麼都能扛。”
“她是我愛的女人。”……
夜裡。林黛柔約冉明到vincent的咖啡吧,一個能叫人心靜的地方。
咖啡吧的外牆是褐色和橄欖綠相同的條紋木質樣式,顯得穩重而別出心裁。門則是紅褐色,銅把手。
Vincent一般不關門,他倒不是在意客人,而是喜歡陽光。
“咖啡的伴侶不是牛奶,是陽光。”他說。
以致林黛柔在加拿大留學的時候,在日記中這樣回憶冉明:“他每次這麼同我說時都陶醉地像是哲學家在告知世人自己的思想,比起毫無追求可言的經營着生活,那種思想,多少是有其存在的價值的。”
Café被貼有褐白相間的線條牆紙的拱形門框劃分爲三部分,一進門是懸有鵝黃色水晶吊燈的小屋,四周陳列着vincent收集的數千張CD,爲方便供客人挑選播放。正中是足以舉辦三十人舞會的大廳,便是店的主要部分——vincent在這裡準備咖啡和甜點,餐桌也都設置在這間。而裡屋的倉庫則是咖啡豆香味最濃郁的地方,一般都關着門。
“等排演完《弱水幽顏》,我便要去出國留學,去加拿大,進修演藝本科學歷。”
沉默了良久,冉明道:“去唱首歌吧!”
她走上**臺,拿起話筒。漂亮的女子開始獨唱。
她唱歌時,一雙淡褐色的眼睛總是夾雜着年輕女子特有的雨季般的韻味。五官比起通常的女孩都要漂亮一些,由頭髮到腳背都渾然一體。匯聚成這樣的女子,實在可以說是漂亮的。
冉明看着她,不確定自己心裡是否掠過了什麼。
一個月後,林黛柔飛去了加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