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十頭本是世界生靈的血浮屠圓睜雙目或獨目的看着被圍在中央的聖龍立軒,蹄子輕踏,只是尖刺深入土壤,只能看到四肢微微顫動,灼心的疼痛反而激起他們憤怒的火焰,像是要把聖龍立軒這個保有本來面目的生靈一口吞下,通過體味他的鮮肉血液以慰藉自己日益渾濁癡狂的腦海。
聖龍立軒站在離湖水不遠處,雙手緊握單劍,對於自己身處諸多血浮屠包圍中的處境絲毫不擔憂,臉上毫無驚慌神色,只是內心依舊忐忑,不知道自己的計量能否奏效。
聖龍立軒聽鬼手講過,世間生靈都能用幾乎相同的軌跡去溝通,那就是感情,通過感情,一方能夠走入另一方的世界。
聖龍立軒在古籍上見到血浮屠是傳說中滅世大戰的主要力量,那麼他們既然付出過,只要通過引導他們追憶往事,是否就能讓他們的行動變得含有善意呢?
其實這也是聖龍立軒的無奈之舉,聖龍立軒能夠感受到,這裡的血浮屠至少是帝境,而以他現在的實力與之相對無異於以卵擊石,其實就算他現在是王者境也只能絕望。
在修行途中,日輪境到王者境是一個質的跨越,王者境到帝境則是更大的跨越,至於帝境到聖境更是含有無限不可思議的蛻變。也是因爲帝境和聖境的難得,在修行的途中便有僞帝境層次的劃分,而帝者到聖者更爲難得,從帝境巔峰到真正的聖者被劃分爲幾個小層次,分別是帝者極境和僞聖境,而僞聖境又被劃分爲三重天,再往上就是真正屹立在世界頂端的巔峰巨擘了,一舉一動都能牽引世界的導向發展。
而聖龍立軒重臨王者境,或許能夠更爲強大,仰仗最近習得的秘法戰技,戰力能有質的提升,只是遇到帝者依舊有些不夠看,若是一位兩位,還有可能逃脫,可是現在圍困他的是三十多頭血浮屠,任意一個血浮屠都不是他能抗衡的,因爲從剛纔的接觸中知道,聖龍立軒的攻擊竟然都無法突破他們的防禦。
聖龍立軒看諸多血浮屠沒有動靜,只是盯着他,感受到他們還有思想,不由得鬆一口氣,若是像之前的兇獸一般不分青紅皁白的就攻擊,聖龍立軒自認現在已是一灘肉醬,所以即使這些血浮屠的眼神不善,好像要把他撕裂,也讓他暗暗鬆了一口氣,覺得慶幸。
邁出步伐,不,聖龍立軒只是微動身形,腳步輕移,以讓自己看到更多的血浮屠,朗聲道:“各位前輩,晚生端木祁,誤入鐵令山脈,有幸與諸位相見,剛從你們的敘說中,我知道你們就是在滅世之戰中奮不顧身,爲這世界奉獻一切的勇士!”
聖龍立軒說到這就說不下去了,因爲血浮屠行動一致的蹦跳着向前,距離聖龍立軒最近的血浮屠只有丈許,細嗅空氣,能夠清晰聞到血浮屠身上令人作嘔的難聞氣味,像是淤泥的腥味,腐臭的鮮血和腐爛酸苦味道的融合,就是聖龍立軒早作準備,臉上還是無法控制的流露出皺眉的神情,不過不是厭惡,只是實在無法想象還有這麼難聞的氣味,相信就是腐屍的味道也要比這清晰一分。
但是這表情在衆多血浮屠看來,卻是極大地挑釁,互相對視一眼,臉上露出猙獰的面容,喉嚨處滾動幾下,發出悽慘的哭叫聲,就如同是女子被侮辱時極盡絕望的叫喊,只是從血浮屠的口中出來,像被拘禁一下,如同嬰兒尖叫,不僅悽慘,而且刺耳,聖龍立軒握緊手中的劍,不知道哪裡說錯了。
血浮屠想要隨時撲弒聖龍立軒,可是像有什麼顧忌一樣,沒有立即動手,更加**不安的抖動着四肢,聖龍立軒能夠感受到腳下的大地在震顫,彷徨的看着一點底細都不曾知曉的諸多血浮屠,嘴角動了動,想要說話,但是嚥進肚中,生怕一個說錯便成爲血浮屠憤怒下的無辜亡魂。
有一個看起來略微高大的血浮屠,身上有一條很淺的金絲從額頭一直延伸到身後的三條尾巴上,看起來是這幾十頭血浮屠的首領,站在隊伍最後,低鳴一聲,擋住聖龍立軒視線的諸多血浮屠不願的蹦跳着移開,露出一條坦坦大道,那頭首領血浮屠一個蹦跳就來到聖龍立軒身前,一陣勁風襲來,聖龍立軒遏制住動手的衝動,保證自己的身形沒有東倒西歪,不過讓聖龍立軒驚奇的是,這頭血浮屠身上不僅沒有難聞的異味,相反還有一點清香,不由驚奇的看着這個沒有惡意的血浮屠首領,略微猶豫一下,恭敬道:“不知前輩所爲何事而來?”
聖龍立軒不準備客套,直來直往或許纔是正當行徑,天知道這些血浮屠心裡想的是什麼啊?
血浮屠首領開口道:“我名段武英,本爲百萬年前一無名小卒,捨身成浮屠,奈何今時今日,早已懊悔不堪,幸
是遇到你!不知爲何,我等狹隘的魂思冥冥中與你有所感應,認爲你是我等解脫之機!”
聖龍立軒皺眉,對其所說大感好奇。首先是段武英,怎麼會有這麼一個極其像是人類的名字?還有捨身成浮屠、懊悔不堪又有何遠古淵源,但是最後的解脫之機讓聖龍立軒佈滿陰霾的心田敞亮一些,事情比他希望的發展好像還要好上幾分,連忙接口道:“還請前輩吩咐!”
段武英獸頭搖晃一下,有些不滿道:“你知道些什麼?若你什麼都不知道,幫我們又談何說起呢?”
聖龍立軒聽出段武英含有慍怒,按捺住誠惶誠恐的心情,盯上段武英的眼睛,不做絲毫掩飾,把疑問道出:“不知前輩所說的捨身成浮屠是什麼意思?還有,爲什麼說我是你們的解脫之機,爲何我毫無感應?”
段武英看了眼周圍的諸多曾經是含有同樣願望的同胞,眼神悲憫,不敢多望,心中酸苦。其實段武英也算是一個幸運兒,在捨身成血浮屠的過程中潛能得到挖掘,實力大漲,直到帝境上階才停止,而且記憶損失很少,神魂也強化很多,也是因爲這樣。諸多幾乎無智無識,只有淡淡本能的血浮屠纔會聽從他的號令。可是也非絕對,段武英知道自己的情況不容樂觀。
大約是三千年前,段武英和諸多血浮屠一樣,都被束縛在金絲浮屠王所居的山洞深處,那時候,段武英正在枯寂中沉睡,突然發覺體內的力量在翻卷,如同沸騰的血液想要脫離體外,段武英連忙調息,可是情況沒有多大改善,加上他的身份比較高貴,便找到金絲浮屠王,金絲浮屠王沒有說什麼,只是讓他在諸多沉睡的血浮屠中挑選三十位,與他一同出世,在鐵令山脈內遊蕩,終有一日,他會明白自己不安的緣由。
就這樣,段武英在諸多血浮屠中挑選了三十位願意與他一同出來的同伴,在山野村林間四處遊蕩,日復一日,年復一年,除了無所事事,便是對往事的回憶,極爲難熬,心神酸苦,於是便在鐵令山脈的內外遊走,尋找被魔氣感染的兇獸,進行戲謔抹殺,可是這樣的日子終究會厭煩,加上在遊走的過程中,尤其是途徑鐵令山脈內的亡國和生界兩大城池,遭到諸多不可一世的天之驕子們追殺,起初只是年輕俊傑,在血浮屠們的手下受了些懲治便落荒而逃,後來有更多的更強大的修行者追殺而來,本來血浮屠們並不當回事,只是懲戒一下便讓他們離開,可是越來越多的強者成羣結隊而來,實在被逼無奈的段武英打得他們重傷而逃,並且從逃不了的受傷者口中得知,整個鐵令山脈內都瘋傳地底封印的魔物們又通過魔氣塑造了一種新物種,不僅防禦驚人,就是境界也在帝境之上,只是不知爲什麼,對追殺者都不取其性命。有道貌岸然者言:“這是一大不確定危險因素,即使不傷人命,但終究是威脅,既然如此,還是滅殺爲妙!”
段武英在聽完重傷者述說後,仰天慘吼,無窮無盡的烏雲密佈,恨極之至!
當初爲這世界存活而落得如今這人不人、鬼不鬼、獸不獸的可怖模樣,哪曾想不僅未得到後世景仰,反而被誣衊爲魔物,如此看法,怎能不讓他猖狂!他想要去質問,爲何當初的戰者英雄會被如此污衊;他想要知道,是不是戰爭結束,就再無人關心血浮屠的死活;他更想讓這些不知道天高地厚,看起來無比驕傲的後世子弟們明白,不知是非所以的結果是死於非命!
於是乎,再有追殺者,段武英和諸多血浮屠再沒有留手,來多少殺多少,絲毫不留情,漸漸成爲兇魔在亡國和生界這兩大城池內外傳播,而且不知爲何,無更強大的帝者出世,也沒有人出來挑清是非,任由這筆糊塗賬發展到糾纏百結的地步,即使有的強大家族的妖孽弟子被殺,家族中的老祖宗也未曾出來復仇,不由得讓一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傢伙暗暗驚奇,手段收斂了許多。而段武英衆多血浮屠也在殺戮中漸漸被仇恨渲染心胸,直到一日,金絲浮屠王傳音給段武英,說前往鐵令山脈外圍,會有所感應,而其所見之人,或有可能破除血浮屠的禁錮,讓血浮屠們恢復人身!
段武英大喜過望,對諸多血浮屠闡述一下,只可惜他們幾乎不能思考,沒有弄明白他所說的驚天喜訊,所以面對聖龍立軒的時候,只有段武英含有善意,其他的血浮屠都面露仇恨與殺戮的氣息。
段武英對聖龍立軒將那段秘史緩緩道來,隨着聖龍立軒的驚訝漸深和對諸多頂尖強者對血浮屠的不聞不問態度感到憤慨和同情之外,便只能保持沉默,因爲他從段武英的語氣中知道,血浮屠們對這個世界的生靈乃至世界已經感到厭倦,或者說厭恨。當初付出的一批生靈,竟然就
落得這般下場,真是可笑啊!
段武英講到最後,醜陋的獸頭上露出悲憫的神色,以一句“我要這大地裂開,盡是溝壑;我要這天空破碎,盡是黑暗;我要這人間,沉淪地獄,生生世世,永永遠遠!”作結,然後仰天猖狂大笑,驚起周圍的血浮屠們恐慌後退。
段武英帶出的血浮屠們只能聽懂他的命令,其他的談話都不能明白絲毫,而他們對於世界的仇恨來源於被渾渾噩噩腦海內部的幽深記憶片段帶來的對同是世界生靈的冷酷無情的悲憤!
所以這幾千年來,真正對血浮屠們命運有所感觸的只有他段武英一人,而他沒有可以傾訴的對象,血浮屠們聽不懂,至於追殺他的生靈,他固執的不願解釋,因爲解釋就好像是在祈求他們的同情,這比殺了他還要難受!
漸漸迷失在仇恨之中,金絲浮屠王或許知道,但是沒有想着去引導,就是段武英去尋找他的時候也是閉門不見,任由血浮屠在孤獨和絕望中齟齬前行。
但是,金絲浮屠王畢竟不是冷酷無情的傢伙,在傳音給他的時候懂了一點手腳,驅散他心頭固執的仇恨,驅散一些陰霾,讓他能夠正確的看待一些事,加上所說的解脫之機,更是讓段武英理智些許。
不過,對於這個世界,想要段武英再有些好感,也是沒有可能,如今的他只想恢復人身,能夠體面一些的在以後的歲月中生活,至少要用雙手去撫摸世間萬物,至少要用雙腳行走,還要穿上即使是最廉價的麻布衣衫,這一切都是他急切想要實現的原本屬於他的本能願望。
聖龍立軒聽完後,沒有同情,而是敬佩的看着周圍的血浮屠們,發自內心的躬下身來,彎曲九十度的身體讓諸多毫無理智的血浮屠眼神柔和一些,不再散發暴戾的氣息,對於之前遇到聖龍立軒的惡感蕩然無存,不再把聖龍立軒和之前遇到他們不由分說便動手的人族併爲一談。
段武英滿意的看着聖龍立軒的表現,但是聖龍立軒的一句話讓他如同身在冰窖,因爲聖龍立軒問道:“不知前輩準備要我怎麼做?”
段武英感覺全身發冷,四肢打顫,透骨的涼意貫穿全身,尤其在腹部心房久久不曾離開,九曲十八彎後直通腦海,讓他的剛剛纔有的希冀變成碎冰融化,輕聲到絕望道:“我也不知道。”
聖龍立軒感受到段武英的情緒,輕嘆口氣道:“那麼金絲浮屠王前輩知曉嗎?既然是他讓你出世,就應該明白許多吧?”
段武英眼睛一亮,接着黯淡下去,道:“我找不到血浮屠所待得地方了,而浮屠王也未曾傳音給我,我瞭解他的意思,一切只能靠我一人,可是我現在毫無頭緒!”
“那?”聖龍立軒疑惑,不知所措,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走!
段武英擡起頭看着樹外天空,看起來兇狠的眼眸中卻有着數不清的柔情蜜意,只是在聖龍立軒看來無形中帶了很多的傷感和無奈,以及快要歇斯底里的瘋狂。
低下頭,面對着聖龍立軒,段武英張開那他一直以來極爲厭惡的巨大獸口道:“到我背上,我帶你去個地方,相信在那裡,你能夠知道些什麼吧?”
看着段武英不確定和希冀的眼神,聖龍立軒略作猶豫便一躍而起落在段武英背上。而諸多血浮屠都驚奇的看着聖龍立軒,不知道爲什麼自己的首領竟然容許他人騎乘?不過這種疑惑卻加深了段武英眼睛裡的傷感。
看着聖龍立軒和血浮屠們離開,南宮小瑾和浮塵道人在他們不遠處顯露身形,從剛纔段武英的訴說中漸漸回過神來,南宮小瑾看着浮塵道人道:“解脫之機,真的有嗎?”
浮塵道人不確定,望着已經看不見身形的血浮屠們,不過好像見到在段武英背上起伏的聖龍立軒在哀傷的看着這片天地,無奈道:“我不清楚,我問過穆長生,他說過,這已經不是人力物力以及使用什麼靈藥所能解決的事情了,若想給血浮屠們提供解脫之機,唯有天道有這個能耐,畢竟血浮屠已經成爲混沌規則的眼中釘肉中刺,只是想要天道付出代價,解救這些可能不再幫助世界的血浮屠們,實在是難以想象!不過,如果金絲浮屠王所言非虛,端木祁真有可能是他們的解脫之機,畢竟其身負神脈,與天道相通!”
南宮小瑾嘆了口氣,跟上去,空中傳來聲音:“去看看吧,若有可能,就給予一把援手!”
浮塵道人點頭,跟了上去,不過在他的心中有所疑問,就是金絲浮屠王怎會知曉倉促而來的端木祁是血浮屠的解脫之機?難道他也有預知未來之能?只是爲何要讓段武英等空在鐵令山脈多遊蕩幾千年,只爲增添心中的仇恨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