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時候,過去只是未來的開端,以往的記憶只是爲了來日能夠更清晰的感受生活而誕生的。
誰能夠想到,在數年之前,玄冥聖者與大祭司的那番對話會是如此沉重的開端?
那一日,天地一片大寂。
高聳巍峨入雲的通霄峰,上面佈滿了金碧輝煌的宮殿,全是獸神部落裡的強者居住的場所,在山尖處有一座黑白相間的宮殿,不管你距離多遠,都能夠看到,那座宮殿叫做萬神殿。
再下方便是三大長老居住的宮殿,只有三座——執天殿、執地殿、執靈殿,但並不比萬神殿小,相反,由於離得人間比較近,看起來更爲華麗,只是沒有萬神殿身上那種無比神聖,讓人忍不住朝拜的衝動。
在三大長老的宮殿之下便是九派十八獸使的宮殿,相比較三大長老的宮殿,只有四五座能夠稍稍媲美。
剩下的宮殿好像是隨意的坐落在通霄峰的下方,但並不能因爲這樣就小覷居住裡面的人,因爲能夠住在通霄峰宮殿中的強者無不是驚才豔豔。
這一日,通霄峰上所有宮殿都發出清脆的鐘聲,所有強者都被驚醒。
大祭司走出宮殿,望向山腳下,看到一位青年正負劍上高山。
一路無人阻擋,一路萬人跪拜,直至到達銀兔宮門口停下。
玄冥站在富麗堂皇,很是巍峨的銀兔宮宮門前,從懷中拿出那柄銀白短劍,靜靜地望着,嘴角露出溫馨的笑容,然後擡起頭來,看向宮殿大門,有些落寞的輕聲道:“既然你不在,我就不進去了。”
微風吹來,玄冥的黑長直髮隨風飄擺,擡起頭來,似乎看到正眺望遠方的大祭司,玄冥眼神閃爍,有着絲絲的戾氣,搖了搖腦袋,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然後飄然而起,飛向高空,落在大祭司的身側。
在萬神殿和三大長老宮殿的中央有一崖邊,那裡就是進入通霄峰內部的唯一道路。
通霄峰,獸神部落,真正的宮殿其實是在通霄峰內部!
很少有人知道通霄峰內有多少宮殿,便是玄冥都不太清楚,因爲大祭司掌控着整座通霄峰,裡面的東西,只有他想讓別人知道的,別人才能夠知道,所以玄冥並不清楚大祭司對他是不是和盤托出,沒有一絲隱瞞。
不過大祭司所告訴他的已經讓他十分驚訝,這座大山中包含的秘密太多,讓玄冥從沒有將它看做是死氣沉沉的岩石,實際上,玄冥更願意相信通霄峰本身是一座戰爭堡壘,不僅可以移動,還能夠進行空間穿越,然而獸神部落的強大註定至今沒有人看過如此神奇壯觀的景象。
與大祭司並肩而立,玄冥低沉着嗓音,沒有一絲應有的尊重道:“你想要的是什麼?”
大祭司擡起手中的白玉權杖,直指遠方天際處的浮雲,道:“你看那裡是什麼?”
玄冥順着大祭司所指的方向望過去,只有白色的浮雲,再沒有其他的東西,但是他知道大祭司的每一句話都含有深意,有時候,只有你理解了他所說的話,他纔會回答你下面的問題,微微思索,看着東方,恍然大悟,但是隨即嘴角浮現嗤笑,淡淡的嘲諷道:“你想成爲東陽老人?”
大祭司轉過身來,望向玄冥,看着這個自己自出生以來最爲滿意的晚輩,眼神沉靜,沒有立刻說話,而是思索了一下才道:“怎麼?你可以成爲玄冥聖者,我爲什麼不能成爲東陽老人?”
“天地早已不是開天闢地之時的天地,現在成神?”玄冥沒有接着說下去,只是緩緩搖頭。不過他的話語和行爲都不是爲了打擊大祭司,相反,還有着一絲欽佩,像這種能夠在修行道路上一路走到天黑的強者,再堅持下去,見到新生的光明,就這樣循環往復,或許有一天真的能夠走到屬於修行者的天荒地老的那個神聖時刻。
只是現在的欲界仙都已經變了,外界的混沌規則恨不得立刻吞噬掉這個世界,是不會讓這個世界中的強者晉升成神的。
要知道一位神靈就有可能使得欲界仙都轉危爲安!
所以,大祭司現在想着成神,無異於癡心妄想!
不過,假如欲界仙都能夠度過這第十次滅世之劫,應該能夠水到渠成的成神,這一點,玄冥對於大祭司充滿了信心,無關他現在對大祭司是抱有善意還是敵意。
大祭司嘆了口氣,伸出手,掌心朝上,放在身前,然後輕輕握起,像是抓住吹過來的空氣,然後縮回手,放在玄冥身前張開,只見掌心上有着點點晶體閃爍着光芒,輕笑道:“對於聖境以下的修行者來說,擡手握手之間便能化宇宙萬物爲本源力量,也是不可能的!”
玄冥沉默,低着頭,望着山腳下,然後擡起頭來眺望遠方連綿的山脈,輕聲道:“天辰在哪?”
大祭司微側腦袋,嘴角勾起一抹難以懂得的弧度,嘆道:“你還是和當初一樣,自以爲秉承光明天命,甘心爲他者付出自己的生命,就算是有銀兔這個能夠讓你牽腸掛肚,恨不得爲她生,爲她死的女子的存在,也沒有動搖你捨身爲天人的決心!只是你從未想過你的人生意義在哪裡?你一直認爲我自私,心胸狹隘,而且膽小畏縮,看不清大局,對於天地的未來毫不關心!所以當初你便暗中召喚獸神部落中的大部分力量奔赴天地戰場。”
大祭司聲音陡然
加重道:“只是你以爲我是直到最後才懂得你的那些小動作的嗎?可能你並不清楚,獸神部落中有些人的思想隨時隨地的能夠讓我知曉,你的那些自以爲聰明絕頂的小動作在我眼中都是笑話!”
玄冥冷笑道:“怎麼?你以爲你這樣說我就能夠對你的印象改觀了?”
大祭司長長的吐了口氣,身子動了動,退後幾步,轉身看向緊閉的宮殿大門,道:“我需要因爲你而改變我自己嗎?”
“那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玄冥眯着眼睛,盯着大祭司瘦削的背影,搞不懂他的意思。
“我要你與我一起創造不世之基業!”大祭司陡然轉過身來,盯着玄冥,一字一頓的鄭重說道。
玄冥突然忍俊不禁的笑了起來:“不世之基業?那你告訴我!什麼是不世之基業!”
“成爲混沌世界中的最強者!”大祭司眼睛裡精光閃爍,臉上有着狂熱的光芒,手中的白玉權杖被他激動地輕輕擡起,只是他自己毫無所覺,望着玄冥,想知道他的反應。
“最強者只有一個。”玄冥冷冷道。
大祭司沉默,突然笑道:“那就讓你成爲最強者!”
高處不勝寒,微風變狂風,玄冥渾身打了一個激靈,滿臉疑惑的望着大祭司,不解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大祭司走到玄冥身前,雖然很瘦削,不過並不比玄冥矮,眼睛與他平視,認真說道:“就是你理解的意思。”
玄冥晃了晃腦袋,後退一步,戒備的望着大祭司,笑道:“只是,我不願意!我現在是聖龍一族的鬼手!”
“可你永遠是獸神部落的執天者!”大祭司突然臉色一寒,冷冷的望着玄冥,像是有一言不合就要動手的舉動。
“執天者誰都可以殺,就是你大祭司不能動手!”玄冥開口道,注視着大祭司。
大祭司身子一下放鬆,腦海中浮現獸神部落大祭司不得對執天者、執地者和執靈者三大長老動手的規定。
誰要動手,即可被抹去大祭司之職!
似乎像是嘲弄這個規定一般,大祭司笑道:“規則是人定的,遲早有一天,它會被人覆滅。”
“既然你想殺我,爲什麼還想讓我與你一起?”玄冥望着越來越看不清的大祭司問道。
以前,他在沉睡之前的大祭司雖然不苟言笑,也不怎麼和他見面,但那時候感覺大祭司就是一位威嚴的老者,行事中規中矩,即便在滅世之戰開啓的時候龜縮在通霄峰中,他也沒有多少的譏諷和怨言。但是當他從沉睡中甦醒過來的時候卻發現一切都變了,而且許多和他以及當初那個時代強者有關的事情中都有了大祭司的影子,好像他在下一局覆天蓋地的圍棋,所有的人和物,不管你是毫無修爲的凡人,還是登臨絕頂的聖境,都在這個棋盤之中!
只是,玄冥疑惑的是,大祭司有這樣的能力嗎?四聖獸部族的四大靈王,還有諸多隱秘的聖者,就察覺不到這一點?或許有所察覺,但是裝作不知道而默許大祭司的行爲!那麼大祭司憑藉什麼才做到了這一點!?要知道當初的大部分聖者對於大祭司都是有怨言的,貪戀人間榮華富貴,面臨大戰龜縮起來,自己等人在戰場上拼死拼活只爲讓這個力量可拔山倒海的強者苟活於世嗎?
“因爲你是我挑中的人!”大祭司開口道:“我沒有告訴過你,成爲長老的前提是得到我的允許!”
“荒謬!”玄冥忽然覺得大祭司所說的話越來越不切實際,如同是一個瘋癲之人所言語,於是轉移話題,重新回到原來的問題上:“天辰在哪?”
大祭司見玄冥不想在這個問題上停留,沒有強求,對於他來說,以後還有機會,便道:“我也不知道,不過我能夠冥冥中看到你和她的見面之日不遠。”
玄冥聽完之後,連身子都沒轉,就準備離開,大祭司的沉沉聲音在他背後響起:“不去執天殿看看嗎?”
沒有轉過身來的玄冥停頓一下,悵惘道:“爲什麼要進去?”
“那裡面有讓你恢復實力的機緣。”大祭司淡淡道。說完之後便轉身,一步數丈遠,幾下便到達自動殿門大開的宮殿內。
大門緩緩關閉,獨留下靜靜站在那裡的玄冥。
“我想要的是什麼?”玄冥突然笑着問自己道,只是他自己卻給不出答案。
長嘆一口氣,擡起頭望向雲山霧罩的通宵峰頂,化爲一道白光衝向高空,直達雲霄,繼而在空中翻轉身子落在通宵峰頂。
狂風呼嘯,身上的衣袂獵獵作響,玄冥幾乎睜不開眼睛,將體內力量施到體外才感覺好一點。
“天辰,爲什麼自從我恢復所有記憶的時候,我對你的感應便消失無蹤了呢?告訴我,這到底是爲什麼?”玄冥掌心放着從在血渠邊上苟活的田水月手中拿來的三顆血瘀果實,喃喃地詢問,只是註定沒有人回答,然而他繼續說着:“難道是因爲你我姻緣已斷,只是這是因爲什麼,是你選擇放棄了嗎?”
玄冥將血瘀果實放入懷中,等到遇見天辰的時候,一切答案都會大白,至於這幾枚血瘀果實,和之前探險得到的珍異寶物,應該能夠讓天辰恢復實力,繼而更上一層樓。只是玄冥知道,這些根本無法彌補天辰這百萬年來所受的苦,孤獨寂寞絕望
,人世間屬於一個人的悲傷幾乎被品嚐了個通透,而自己只是在那裡沉睡,無知無覺,讓本就滿懷冰冷的天辰更加覺得人生之苦惱!
只是在找到天辰,救治天辰之前,玄冥還需要做一件事,那就是爲自己恢復實力尋找方法。
當初直接從帝境巔峰直接進入聖者境界,沒有經過幾乎是所有人經過的帝者極境和僞聖境,玄冥的表現讓所有人驚訝的同時也對他充滿了好奇,只是鑑於他的身份地位和實力,所有人都將好奇心隱藏在內心,隨着大戰之激烈,很多人對於玄冥的好奇心都散去,取而代之的是無條件服從和景仰。
只是玄冥知道,自己的修行路並不是一帆風順,看似很輕鬆的進入聖境,然而又有多少人知道他在經歷獸神部落給予想要成爲執天者的有緣人考驗的場景,不是生不如死,而是恨不得就此死去,那種感覺,就好像看着自己的血肉被自己痛恨至極的敵人啃食,還要陪着笑臉,忍着劇痛,讓對方多吃點,放開了吃!心神錯亂,一切都亂來,而自己卻沒有絲毫的辦法。
所以大祭司告訴他在執天殿中有他恢復實力的機緣時,他只是猶豫着飛到通霄峰峰頂,而沒有直接進入執天殿,想看看有沒有其他方法,爲的只是儘量不要進入執天殿裡。
“帝境,聖境,對於一般人,爲什麼其中要夾雜着僞聖境呢?”玄冥低聲疑惑不解道。其實不僅是玄冥不明白,相信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幾個人知道了。
玄冥感受着體內的力量,以及若有若無的對周圍環境天地和規則的掌控,眉頭一皺,眼睛望着自己擡起的雙手,突然想到自己體內的力量不同於一般聖者的力量,很特殊。只是這種特殊連他自己都說不上來。田水月以爲他的力量能夠剋制血渠深處的那隻魔獸,所以把希望寄託在他的身上。事實上,玄冥在與那魔獸的短暫接觸中,確實感到自己的力量對於魔獸有着非同一般的剋制作用,就像當初大戰的時候,和自己施展同樣攻擊程度的聖者所殺死的敵人只有自己的三分之二。
這一切的神奇和非同一般,只是因爲他沒有經過僞聖境嗎?那麼,僞聖境是什麼?只是修行階段的一個劃分?
就在玄冥怎麼也想不明白的時候,踩在岩石上,來自雙腳的觸覺讓他猛然驚醒。忍不住道:“莫非以往的聖者都走錯了?”
腳踩在山體上,玄冥感受到一種輕飄飄的感覺,就好像自己剛剛晉升聖境的那一刻,渾身飄飄然,但是內心還有着空虛,只是現在,他跌落到帝境巔峰,卻有着一種安穩踏實的感覺,比在聖境的時候對周圍的一切更加容易的感受,還有一種欣悅的感覺。剛纔靈機一動,玄冥也說不上來腳踩在山體上和他的修行路有什麼關係,或許只是那個念頭早就在心頭,現在的時機剛剛好,於是蹦跳出來,讓他知曉:“僞聖境是一座橋,構建帝境和聖境的一座橋樑。因爲聖者是獲得欲界仙都本源力量認可的生靈,非同凡響,有些時候甚至能夠左右天地運行,當然,這樣的代價可能是身死道消,沒有聖者會選擇這種找死的方法。自己當初直接從帝境攀升到聖境,雖然在聖境上沒有跌落下來,但總覺得有一絲不對勁。現在明白了,不經過僞聖境,就代表自己走上了一條絕路!如果不是因爲自己爲了這片天地付出太多,加上天辰將自己最珍貴的一些東西付出,天道纔沒有剝奪自己的生命,只是讓自己從聖境跌落到帝境。怪不得自己之前感覺自己離聖境很遠的,原來是需要重新修煉,以前的感悟經驗恐怕已經作用不大了。難道這是天道給自己一個重新來過的機會?從僞聖境慢慢攀爬,等到再度登臨聖境的時候,就會得到一些自己以前沒有得到的東西?”
玄冥突然停止思索,因爲他想到,當初大祭司也和他一樣,直接從帝境直接攀升到聖境的。那麼大祭司是不是因爲擔心自己會從聖境跌落,地位不保,才願意做那被許多人嘲弄的縮頭烏龜?
嘆了口氣,玄冥又想到一點,自己和大祭司很相似的一點,古輪臺,東陽老人留下一個分身存在的古輪臺,裡面包含着許多秘密,其中就有自己想知道但無法知道的那段往事。
當初玄冥在古輪臺中並沒有得到什麼不同尋常,讓他立地成聖的寶物,所以外界認爲他從能夠直接攀升到聖境歸功到古輪臺身上是不公平的。不過玄冥現在計較的不是這些,而是當初自己聽到的那句讖言:“循環往復,神聖往來,又有何難?”
“這句話的意思是什麼?”玄冥低聲道,腦海又是混亂一片,覺得自己剛纔的猜想只是對了一半,還有一半是錯的,而錯的這一半卻更爲重要!
今時今日,天地已然大變,許許多多的故事將有了結局。
玄冥心有所感,望向遠方。
天辰心中慨嘆,漂浮在空中,望着通霄峰頂的明月默然不語,雖然心跳加速,可是也無法掩藏在她心底的一抹憂傷。
可是那大祭司,爲何也會在山頂呢?
天辰在看到大祭司的時候瞳孔瞬間緊縮,但是當她看到那日思夜想的男子的時候,心中所有的顧忌都散去。
玄冥感覺心胸爽朗,只是一股淡淡的愁意席捲全身。
源頭在哪呢?
是哪個盤坐在不遠處的枯瘦老頭嗎?
這個神秘的大祭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