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有苦,可以求天地垂簾,天地之苦,又有誰能憐惜?
世界有生命,這是大人物的感覺。如果說山川河流是世界的肉體,那麼無時無刻不在運行流轉的大道就是靈魂。人的靈魂受制於肉體的修爲,那麼世界的大道又受制於什麼?
有人才情絕頂,念出“嘆人生,幾番離合,便成遲暮”之絕句,從而能夠在流水長亭邊豪飲美酒,漸入“醉笑陪君三萬場,不用訴離殤”的佳境,將人之一生苦惱付於杯酒,宣諸於口,徜徉於至高夢境之上。
那麼大道之愁苦又怎樣遣散?是順其自然,待得歲月流轉之後突然感嘆那不待挽留就從指間飛落的年華已經成爲永恆的規則,還是默然沉思,想要知道束縛自己的存在到底是什麼?逆天而爲,只爲懂那未來。
大道看似一成不變,永恆如一,然而其中變量太多,有許許多多的不確定因素,從而導致大道漸漸偏離原有軌跡,也是在這一時刻,世界漸漸步入衰落。
世界爲另一至高存在掌控,一旦脫離控制,必定要在那無形大手下灰飛煙滅。只是這個過程比較久遠,需要用百萬年來衡量。
想要脫離現實軌跡的大道能夠存在多久,是否一定會消亡?這是每一個行將破滅世界大道的困惑,更是生存在其中生靈的迷茫。人、妖、獸、魔,乃至於山和樹木,這些生靈存在的意義到底是什麼,隨着世界化爲虛無?
兇禹城外一座不起眼的小山,上面蔥蘢樹木覆蓋,有一樵夫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煞是逍遙自在。
樵夫名多安,在兇禹城內也算是個名人,只因他每每挑着木材來到城內,不往別處去,只前往龐家府邸門口,非要龐家人買下他的木材,而且龐家這樣一個殺伐果斷的龐然大物竟也出人意料的買下他的木材。
時間飛逝,人們早已見怪不怪。
百年過去,樵夫多安依舊原來模樣,每隔三兩天就挑着木材來到龐府門口,這時候人們才知道樵夫多安是一位隱姓埋名的世外高人,只是這位世外高人似乎不怎麼會隱藏自己的身份,或者他根本不怕暴露。有強者慕名而來,低至日輪境,高至那號稱能參透天機,於天境中徜徉的帝者,這些強者有的禮貌非常,但是樵夫多安冷漠不搭理,有的脾氣暴躁,貿然動手,自一位帝境強者在樵夫多安的一聲怒吼下倉皇而逃後,再沒有人敢出言不遜。
時間流逝,轉眼千年已過,兇禹城沒有多大變化,那些遊俠行者來了又走,走了又來,往往復復,再看不到千年以前的熟悉面孔,或是僥倖成帝,或是在失望不甘下成爲一抔黃土爲世人快速遺忘。
這一日,樵夫多安站在自己建造的木屋前方,粗獷面孔,健碩的身材,黝黑皮膚,一雙濃眉大眼正專注的望着兇禹城方向,更準確的說是兇禹城的上方,漸漸擡頭,看着落下來的兩個人,難得露出一抹
笑容,爽朗道:“曾有言,天地一指,萬物一馬,猶滯一也。當初我和青龍那傢伙一直在爭辯你和黑川誰纔是那不可思議的一,我認爲是你,青龍認爲是黑川,雖然最後青龍說的對,但我也未曾認輸。你玄冥實際上能夠成爲那一,不是因爲你無情,而是因爲你由專情入無情,並使得天機難辨,大道動容。你的失敗在我意料之中,但你並不應該因那第五至強者而身受重傷,這麼多年我在這小山上砍柴打柴,模模糊糊中知道你爲何失敗!”
玄冥看着這名十分熟悉的男子面對自己就滔滔不絕的講話,沒有絲毫不耐,相反極度認真,每一字每一句都在他的腦海心間盤旋,直至理解透徹。
樵夫多安停頓下,然後轉身,走向木屋,撫摸着支撐房屋的木柱,認真道:“隨緣而行,任運自然,那衆生便悉有道。你玄冥未曾任運自由,更未放飛思想,固執的追求修爲,單純的認爲世界安危大於可以託付生死的戀人,從而導致修爲陷入窠臼,無法再進一步,否則,你也將是不弱於黑川主宰的一大變數。”
玄冥聽得似懂非懂,但是知道大概意思,也記起那場滅世大戰的大部分,只是每到一位神秘女子出現,回憶就戛然而止,搖搖頭,擺出腦海中的傷心雜念,看着樵夫多安道:“我不知道過去,也不曾知道未來,我只知道現在的自己想要什麼,你說的再多,那也是過去,無法改變,又有何用?莫非你認爲講述過去能夠改變我的未來和現在?而且我十分驚訝,想不到當初沉默寡言,只知殺戮的白虎靈王竟然也喜歡唸叨這些無用言論了?”
樵夫多安,或者說白虎靈王化身而成的樵夫多安輕輕搖頭,沒有說話,揮揮手,屋內一套由他親自制作的木質桌椅漂浮着來到他和玄冥、龐監軍中間,道:“坐。”
玄冥毫不客氣,龐監軍也沒有矯情,白虎靈王卻沒有坐,雙手按在桌沿上,盯着玄冥的眼睛,看到不一樣的光彩,忍不住笑道:“現在也還算是有點人情味了。你說的沒錯,我應該只懂沉默和殺伐,但是這樣太單調。只要是生靈,不管他是凡人還是與天地同壽的四靈,都會有許多想法思緒,或是關於生活,或是關於存在,但是毋庸置疑,有許多都無法宣諸於口,只能默默在心間流淌。這麼多年,我積累了太多的疑問,然而沉默讓我不會說話,這樣的生活過於枯燥,能把我逼瘋,於是我學會講述,學會把自己的心思念頭講述出來,並明白我一直以來都是在講給自己聽,爲的是使自己明白。而且感覺還不錯,我覺得自己生命有了另一種光彩,重新賦予意義,那就是改變一成不變的生活,追求豐富多彩有意義的未來。”
白虎靈王低頭看着自己剛做不久的全新桌子道:“自從做了樵夫,我才知道自己這雙手除了殺戮,撕開敵人的胸膛,紮下別人的頭顱外還能進行創造,那種感覺真的很神奇,我感覺自己的境界隱
隱有了突破的跡象,莫非我也能成爲那不可思議的一?”
白虎靈王越說越覺得神奇,直到現在他還無法接受自己身上發生的變化,以前與世界同進退的殺伐靈王竟然能夠隨波逐流,隱隱有超越時間跨入未來的可能,那是對存在意義的瞭解和掌控。
玄冥漸漸明白白虎靈王的意思,擡起頭來,詢問道:“你是說我應該學會改變?”
白虎靈王點頭:“只有改變,你的未來才能讓你不再後悔,當初你讓她肝腸寸斷,你就不悲傷絕望嗎?若你能改變自己,或許她就不用等你這麼多年了。”
“她……”玄冥腦海中突兀的浮現銀衣女子天辰的身影,突然開口道:“那你現在是白虎靈王,還是樵夫多安?”
白虎靈王灑然一笑,然後哈哈大笑,笑聲如雷漸成虎嘯山林,一身麻布衣衫上有黑色虎紋浮現,就是那張平凡的臉面都像是有虎頭撲面而出,其身上的氣勢迅速攀升,周圍狂風突起,白虎靈王慢慢漂浮到空中,然後低頭看向玄冥,聲音洪亮的說道:“你覺得呢?”
玄冥搖頭,又點頭,似懂非懂,白虎靈王有着樵夫多安的容貌,但是那本質氣勢卻屬於殺伐至尊白虎。
白虎靈王盤坐在空中,然後輕聲道:“我將心靈境界分爲四個層次:烏雲密佈的天空,你站在能夠遮風擋雨的木屋內,我問你的頭頂是什麼,你會怎麼回答?境界低者稱頭上屋頂,漸高者稱頭上烏雲,再高者稱頭上明月,但是在我看來,還應有一位至高者……”
白虎靈王沒有直接說出來,詢問玄冥:“你覺得至高者是什麼?”
玄冥沒有擡頭,而是看着前方一棵能夠容三人環抱的大樹道:“頭頂之上是前方。”
白虎靈王聽完陷入沉默,面容有些悽苦道:“原來你早已參透啦?!”
玄冥輕輕點頭,陷入回憶道:“白虎老哥,莫非你不知道這四種境界的劃分就是我告訴你的嗎?當初我對你說,不管頭頂未來,只看前方未來,現在的我們只能奮進,因爲再不努力就完了,當世界完了,我們就全完了。”
“這樣啊?”白虎靈王面容愁苦,低聲疑惑道:“只是爲什麼,我不曾記得你所說的呢?”
龐監軍這時候在玄冥耳畔說道:“白虎前輩在那場大戰之後曾說月沒教星替,慚對後來人,然後便成爲現在這樣,忘記許許多多事情。”
玄冥搖頭,看着面容開始平靜的白虎靈王,輕聲道:“他曾經對我說過,斷魂無據,萬水千山何處去?他這是在懼怕將要來臨的滅世大戰,想要通過自己的言說讓一些人覺醒,使得更多人生存下來。都說白虎殺伐果斷無情,實際上又有幾人能夠了解白虎的心如那天上人間一般多情呢?!”
【作者題外話】:今天就一章,不過另上傳一章其他的文章以饗讀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