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底斯叔叔。
從小的時候起,穆底斯叔叔就是一個很甜蜜的字眼。
水龍疆是一個神權政權統一的國家,高度集權,所以對所有水龍疆的人來說,穆底斯既是他們的王,也是他們的神。
可是,對我來說,穆底斯叔叔就是我頑皮時候的守護者,是每次見面都帶著糖果的親切的大哥哥,
是把我抱在膝蓋上,
講著各種美好故事的人。
慢慢地,我長大了,開始獨立思考,獨立生活。可是,穆底斯叔叔好像還是活著過去裡面,把我當成一個喜歡撒嬌的小男孩,
隨時寵溺著。
站在神柱石上,
看到穆底斯叔叔對我發來這樣的脣語,在旁邊還有傾慕著我的女祭司的情況下,
我有點不好意思,
一手虛握拳,咳了一聲。幾不可察地朝水龍疆的王點了點頭,正襟坐到了王位上。
三位王儲都已經落座,神祭開始了。
包括女祭司在內的所有的候選少女們都跪了下來,雙手合十,
念起了從小便被傳授的祈禱文。而三位王儲則坐在王座上,雷奧坐姿依然囂張狂野,穆底斯依然沈穩靜謐,
而我也如往日一樣腰桿筆直,端坐在王位上。
當落日餘暉的最後一縷殘紅消逝不見,高大的神殿穹頂便開始緩慢地向外張開,
露出夜空中閃爍的星辰。
我仰頭看著那些星,雖然明白這是一個可能會改變自己整個命運的夜晚,
但在內心深處,卻是無比的祥和。
──我相信龍神會給我一個幸福的未來。
我們三位王儲的共妻究竟會是什麼樣呢?
我希望她是溫柔的,最好讀過一些書,但是也不過度專業,
有著溫熱的皮膚,
笑起來很活潑。
可是,
溫柔而知性的女人面對雷奧這種野獸也許很難駕馭。
而笑起來很活潑的女人,面對喜靜的穆底斯叔叔,
又該如何自處呢?
兩根指頭揉了揉鼻樑,我向後靠坐了過去。
愛永遠是自私的。現在的我,仍然無法想象和另外兩個男人共享自己的妻子。
穆底斯叔叔不行,雷奧──更不行。
幾小時後,神殿的穹頂徹底敞開,
月光照在神殿的花崗岩地面上,地面吸收了月光的能量,逐漸變得像是泛著漣漪的水面,
一波一波發出朦朧的微光。那神聖的一刻逐漸接近,坐在王位上的我也感受到了不同的氣氛,一種神秘的力量逐漸把我壓在了座位上,讓我動態不得。然後,我的腹部突然傳來了一種難以忍受的鈍痛。我勉強地坐在那裡,單手捂住自己愈來愈疼痛的小腹。這是怎麼了?簡直就像是有一把鋼釺插入了我的內臟,
然後開始用力的翻攪起來。
這不對,沒有史書記載過,王儲在神祭的過程中會感覺到疼痛。
我向前看去,
漫天星光下,太陽王雷奧和月神王穆底斯都和剛纔一樣沒有任何異樣地坐在王位上──所以我這是怎麼了?因爲我的血統不純嗎?
不,因爲風龍疆的問題,
太陽王和月神王已經耗費了三百年的時間孤單一人,無法和自己的妻子團聚,所以,這次神祭一定要成功舉行,
即使我的內臟爛掉也一定要將這次神祭繼續下去。
冷汗沁出額角,我仍然強自忍耐著,一動不動。五指逐漸握住王座的扶手,指尖深深陷入堅硬的寶石面中。我閉上眼睛忍耐了一會兒,突然,耳畔傳來了少女們此起彼伏的驚呼聲。吃力地睜開眼,我就看到遠遠的另外兩座神柱石上,雷奧和穆底斯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
都站了起來,徑直看向我這個方向。
怎麼了?我模糊地想。突然,
太陽王和月神王的後背處都伸出了巨大的骨翼,
振翅向我飛來,
疼痛卻讓我無法再集中精力考慮他們這樣做的原因,只能慢慢滑倒在地上,蜷縮成一團。
記憶的最後,我只看到一道沖天的光芒從我躺倒的地方穿了出來,
看似聖潔的光芒卻像烙鐵一樣滾燙,
炙烤著我的每一寸肌膚就像在鐵板上炙烤的牛肉一樣滋滋作響,我的十指深深插進了身下的魔法陣,喉底壓住脫口的慘叫,在我的上空,雷奧和穆底斯兩人的巨大翼影已愈發接近,同時,聖光已將我整個人淹沒,
令我的意識逐漸陷入劇痛之中。
再次醒來的時候,我竟然是躺在自己的寢殿裡──我竟是已經從地處三龍疆接壤的正中央的神殿回到了風龍疆。
睜開眼睛的一瞬間,
一個人立刻圍了上來:
“殿下,您終於醒了!” щщщ▲тт kΛn▲C O
我渾身上下疼得厲害,勉強聚焦,纔看清楚,站住我面前關切地望著我的,
是長著白鬍子的,
主司醫藥的風龍疆長老。
長老院是風龍疆特有的行政機構,全國的事項先由長老進行商議,最終由我進行定奪,
就是依靠此種機制,才能讓年幼的我能夠順利的接掌政權。這些德高望重的長老們對外是高高在上的掌權者,對於我來說,卻是伴著我成長,親切教導我一切的老爺爺們。
“古爾長老……我這是……”
古爾長老沒有回答我,
先是把他的手掌按在了我的頭上,一陣白光順著他的掌心漫開,穿透了我的身體。長老移開了手掌,偏過頭去,
對一旁的侍衛說:“立刻給水龍疆和火龍疆的兩位殿下發信──凱羅希斯王儲身體已經沒有大礙了。”
侍衛行禮離去後,長老纔給我掖了掖被角:“殿下,您還記得神祭那時的事情嗎?”
我撐著劇烈的頭痛,
用力回憶了一下,頓時變了臉色,掌心撐牀,
努力想坐了起來:
“古爾,我把神祭搞砸了!”
長老連忙摁住了作勢要起的我,把我扶回牀上躺好。“沒有,
殿下,別擔心,神祭沒有被您搞砸。”
“可是我明明記得那時……”當神祭進行到生死關頭的時候,
我竟然突然感覺到了劇痛,並且疼得暈了過去──再加上我是是騎士王,是一個軍人,是受過刑訊訓練的──這真是奇恥大辱。
“那時,”長老接著我的話說了下去,“殿下,那時,神祭並沒有停止,
聖光成功的從埋骨地中沖天而出了,並且──罩在了您的身上。”
剛剛醒來的腦子並不是很清醒,我張著嘴消化著長老的話:
“可是,被聖光罩住的人不是……”
“被聖光罩住的人就是新一任神後──所以,新一代的神後就是您。”
我又愣了很久,合上了張了很久的嘴脣,斬釘截鐵道:“你撒謊。”
以真正嚴謹著稱的長老沒有辯駁,
只是無聲地看著我。
好像不說些什麼,
我就會被什麼吞沒似的,我拽住了身下的牀單:“你這麼說,只是爲了安慰搞砸了神祭的我而已──那時我已經感到劇痛了──一定是因爲我血緣不純的緣故……”
“殿下。”古爾蒼老的面容上帶著種悲憫的神色,“您會感到疼痛,是因爲聖光改造了您的身體,讓您的體制可以生育龍族的後裔──因爲您是男性,所以格外疼痛。”
“……”荒謬的字眼一串一串塞進了耳朵,我面無表情地看著長老。
他感覺到我的注視,
以爲我是想聽詳細節,便細細爲我講了整個事件的始末:
“聖光在您的神柱石上降臨後,所有人都很驚訝,原本以爲是您身旁的那個女祭司被選中成爲了神後,
但是等聖光散去之後,光芒正中心是昏迷的您。女祭司還跪在離您很遠的地方──您當時的狀態糟透了,
滿身都被聖光嚴重燒傷了。腹中又多了不該有的內臟……是太陽王和月神王化成龍形,一個在前面作爲風盾,
一個在後面背著您,
連夜將您送回到風龍疆接受醫治的。”
聽到長老說到另外兩位王儲化了龍帶我回來,我又吃了一驚。再沒有比龍更快的物種了,可是也再沒有比龍更高貴的物種。龍族只會讓一個人坐上他們的背部──那就是他們的神後。
如此暴戾的太陽王,如此神聖的月神王……竟能爲了我……
──這更荒謬了。想到這裡,我的頭更疼了。
“他們呢?還在風龍疆嗎?”
“兩位殿下已經連夜趕回聖殿和祭祀長老們進行商議了,目前傳回來的消息是──太陽王堅決不同意您當神後,月神王則表示,
一切都遵循您自己的意志。”
那太好了,我總算鬆了口氣。本來還以爲看這事件走勢的尿性,
這兩個王儲是要哭著喊著要我當神後的,只要他們不同意,那事情就還沒有到最糟的地步。
“召集騎士團,
本王也要馬上回聖殿,去參加商議,”一邊說,我一邊繃腹肌坐了起來,伸手去撈掛在牀頭的軍服。
我的手臂剛從被子裡伸出來,一道閃亮的粗大鎖鏈便從被子裡垂了出來,
嘩啦啦砸到地面上,鎖鏈冰涼而沈重,一端緊緊銬住了我的手腕,墜得我整個手臂無力地垂到牀外,另外一端則深深鑲嵌在我牀頭的牆壁中──那是風龍疆特有的,
囚禁超高危險死犯所使用的魔法鎖鏈,這鎖鏈由魔法白銀鑄就,法老加持,無時無刻都在吮吸著所銬之人的靈力,
直到把死犯吮成木乃伊爲止。
原來這纔是我渾身無力的原因。
凝滯許久,我面無表情擡起頭,看向了站住牀頭的長老。單手握上冰冷的枷鎖。五指使力,捏得鎖銬吱嘎作響。
“莫爾.風.恩蒂卡兒──解釋解釋。”
莫爾長老低下頭,
避開了我的目光,
慢慢地跪倒了地上,五體投地的向我深深叩拜。
“風龍疆長老院全體,懇請殿下,接受神後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