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夜色更濃。
金黃色的霧氣在冶煉房中流動速度越來越快,漸漸地已經快要形成波濤之勢。隨着子時的臨近,人們的內心也越來越緊張。
包括丁勤自己在內。他關心的不單單是這赤天隕鐵何時能成,還有他何時能帶着隊伍出城。
隕鐵成形越早,他能提出條件的時間越早。若是今夜不成,那麼就又要等上半個月。
就在子時之鐘敲響之前,白熾晶大鼎突然開始微微震動。然後,從鼎的底部開始,絲絲裂紋逐漸顯現。
本來散發溫熱的白熾晶,這時也像是失去了活性一般,溫熱蕩然無存,反而透出絲絲涼氣。
這樣的情況,並不在丁勤的預料之內。
寒氣越來越重,已經逐漸蔓延到整個屋子,形成一種徹底的冰寒。
身在冰渠城,人們雖然穿的不少,可是習慣了白熾晶的溫熱環境,現在這一冷,如同突然到了荒郊野外,有些不禁凍的,居然格格地打起了寒顫。
不過,這樣的情況持續的時間並不長。
隨着一聲脆響,白熾晶大鼎整個碎裂。
同時,一道白光衝破房頂,居然正與月亮相接。
稀里嘩啦落下的瓦片木屑之中,在此前大鼎所在之處,一個茶壺大的紅色球形浮在空中,周圍散發着一種迷離的紅光。
屋內的金黃色霧氣也在這一瞬間褪去,此前的寒冷也一掃而空,屋中溫暖如舊。
人們沉默了一陣,熊達先開口道,“這,這就是赤天隕鐵?”
丁勤點點頭,“沒錯,應該是赤天隕鐵。”
說着,他上前準備將其收回來。
不料,熊達先其一步,伸手探入那紅光之中。
手一抵近,紅光迅速消失。赤天隕鐵直接下落,掉在了地上,在白熾晶的碎片之中蜿蜒流動,於一處平地再度聚集爲一個紅球狀。
熊達一怔。
鐵居然會流動?
他把手縮回,卻見剛剛與這紅球碰到的地方,並無半點異常,既沒有受到任何傷害,也沒有什麼殘留痕跡。
他看了看地上的紅球,一時有些不知所措。
丁勤這時上前,輕輕以手觸及紅球。
紅球表面微微一顫,形成了如水的波紋。不須用力,手便可以探入其中。
一股微涼從丁勤手端傳來,這感覺,如觸金屬。但是很快,微涼轉爲灼熱,這與赤天隕鐵所謂的火屬性相同。
丁勤把手向上一擡,這團紅球一顫,居然隨着升了起來,在空中慢慢浮動。
原來就是這麼一個質軟,如流,輕如煙!
熊達這時有些看得傻了眼。他其實很是不確定,這到底真是赤天隕鐵,還是丁勤製造出來的某種亂人耳目的東西?
而在場的其他人,也無一例外,心中都有這種想法。
問題在於,整個煉製過程,都是在冰渠城的人們監視之下的。丁勤就算想換,都換不了。
熊達幾次有開口之意,可是畢竟他的身份在那兒,不便提出什麼質疑。龐師看出了熊達的意思,上前幾步,直接問丁勤,“丁公子,這就是所謂的赤天隕鐵?還是某種煉製過程中的產物,或者是失敗的產物?”
丁勤很平靜地道,“這便是赤天隕鐵。赤天隕鐵質軟,如流,輕如煙。它雖然叫鐵,卻不是普通意義上的鐵。”
所有人都沒有見過所謂的赤天隕鐵,丁勤再解釋,也無法打消他們的疑惑。龐師又道,“那聽聞,赤天隕鐵是打造兵器不可多得之材,只是這軟軟的球,能打什麼兵器?”
丁勤一邊整理記憶中的信息一邊道,“赤天隕天,是純火屬性的材料,同時又是金屬,自然是難得的兵器之材。可能大家覺得,它太軟,難堪重任。但是,怎麼說呢,”
他右手輕輕一劃,從赤天隕鐵上切下一小塊,這一小塊也馬上成了一個球形,並有與大球相融之勢。丁勤以靈力控制,然後指了指身後一個護衛,“借你的刀一用。”
在城主在時,這些護衛萬萬是不敢隨便拔刀的。熊達這時轉身,點了下頭,“把刀拿過來。”
那護衛馬上畢恭畢敬地將刀敬上。丁勤一手執刀柄,使勁一甩,鋼刀出鞘。緊接着,他把刀直接扔到空中。
在刀下落的過程之中,丁勤右手再一揚。在靈力的控制之下,那個赤天隕鐵小球被壓制成薄薄的一層,有如一道紅光,與鋼刀相接。
幾乎沒有任何聲音,鋼刀瞬間被切爲兩半。落地之後,再看切口,有如打磨過一般,不留半分的毛刺。
剛剛那赤天隕鐵的鋒利程度,由此可見一斑。
而這時,那小塊的赤天隕鐵,失去丁勤的靈力控制,再次與大球融合。
大廳之中,人們都愣住了。
繼而,一片感嘆之聲不絕耳。就連熊達,也是拿着斷刀,反覆撫摸着如鏡面的斷口,“奇妙,奇妙!我本以爲這赤天隕鐵只能以柔克剛,豈料這顯然是以剛制剛!”
丁勤道,“赤天隕鐵,雖然形態奇特,可是畢竟還是金屬。希望城主能好好利用。”
說罷,他取出一個容器,將赤天隕鐵收入其中,遞給熊達。熊達接過,如寶貝一般,自己拿在手中,不交給任何人,“丁公子果真見多識廣!來人,傳我令下去,給丁公子及其商隊,準備一份大禮!”
丁勤輕輕地笑了笑,“城主,大禮之事,就免了,能有冰渠城現在的款待,我們已經知足。如果城主真的想對我們表示些什麼,那不如商議一下讓我們出城之事。”
熊達一怔,既而臉上的笑容完全消失。他低頭略作思考,用一種很正式的語氣道,“丁公子。其實,不是我不讓你們出城,而是你們現在出城,面臨的風險確實太大。這樣,不如我和我們的高層再商議一番,若是多數人同意,也可以擇機爲丁公子開城門。”
丁勤當然知道,所謂的和高層商議,只不過是一個拖辭而已。但是即使如此,這也是熊達作出了一些讓步。丁勤立即行了個禮,“如此,那我代我們商隊,就先謝過城主了。”
熊達又恢復了臉上的笑意,拍了拍丁勤的肩膀,“你我之間,何必再這麼多禮節。對了,這赤天隕鐵,雖然已經煉成,可是畢竟只是材料。該如何打製兵器,不知丁公子可否傳授一二?我只怕我們這些鐵匠,天資愚笨,有好料卻做不出好貨啊。”
他這樣說,後面那些工匠自然不願意,不少都撇了嘴。
丁勤輕點了下頭,“這也正是我想向城主和諸位工匠前輩彙報的。赤天隕鐵由於其特性,並不適合以單質來用,須與其他材料融合。而由於其火屬性,最適宜的應爲土性材料,或者是木性材料,也就是火生土,以赤天隕鐵提升土性材料的攻防,或者木生火,以木性材料提升赤天隕鐵的火性攻防。”
他這時主要轉向了工匠,“由於赤天隕鐵鐵的純火屬性,與其融合配伍的材料,也需要是純土或純木屬性,否則一旦混入雜質,便會造成屬性下降,其特性也難以發揮了。具體可用的,我給大家列了一個參考。”
說罷,他拿出幾張紙,一一分給諸位工匠。這些人如獲至寶,接東西時也是很爲恭敬。他們雖然對剛剛熊達的愚笨之評心中不滿,可是對丁勤,卻是真心佩服。
之後,丁勤轉向熊達,“城主,時已不早,如無他事,不如我就先回去了。”
熊達這才意識到已經過了半夜。他很是熱情地挽留丁勤吃些夜宵,但是被丁勤拒絕。
回到院子,自己房間中的孤燈如舊。
成鶯沒有睡。她也知道,今天是丁勤淬鍊赤天隕鐵的關鍵之日,所以一直在房中等消息。
一見丁勤,她立即問,“成功了?”
丁勤點點頭,“成功了。我也提了出城的事,但是沒有得到肯定答覆。”
成鶯想了想,突然道,“其實,我現在有個想法。我倒又覺得,可以不急出城。因爲我們一旦出城,再回來又難了。畢竟,墨音現在下落不明,萬一她還在城中呢?”
丁勤沒有迴應。他看了看窗外的月光,“我現在也希望,她不在城中。”
“另外,我在想,如果不行,你直接向熊達說出找墨音的事呢?說不定,他廣泛發動力量,能比我們自己找更快。”成鶯說的時候語氣也不是很確定。
丁勤搖了搖頭,“不行。那隻會加重他們對我們的懷疑。而且,如果墨音在他們手裡,這樣一說,無異於自認有罪。”
說完,丁勤換了一個話題,“那個受傷的人怎麼樣了?”
成鶯道,“各項情況都在好轉,可是大概是因爲腦傷的原因,始終醒不過來。”
“如果僅僅是因爲腦傷的話……”丁勤想了想,手從靈納石腰帶上撫過,取出了一顆丹藥。
人腦還魂丹。
人腦還魂丹,對於各種腦部創傷,有奇效。
這是當時,茅奈的兒子留給丁勤的。
本來,這種有些違背倫理的丹藥,丁勤不準備去用。
可是現在,他覺得,這個傷者可能是整個事件的一個關鍵人物,若是他恢復過來,說不定便可以得知事情的真相。
“我們試試這顆丹藥。”丁勤把丹藥交給成鶯,“你幫他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