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月日期已至三十。
對於愛蘭部落的人來說,今天只是很平常的一天。一個月以來,他們似乎已經適應了在冰渠城內的生活。畢竟,在一直勞累地趕路之後,能夠住在一處相對安定的地方,也是一種享受。
甚至,他們之中有一部分人,萌生了不再離去的想法。這些人感覺,若是能生活在冰渠城,衣食無憂,哪怕是活動的範圍小點兒,也能讓下半輩子過得不再那麼辛苦。
但是,墨哈飛從來沒有這麼想過。
他知道,離開愛蘭島,向北上尋找天際冰原,不僅僅是一時衝動,也不僅僅是爲了墨音的嚮往,更多的,還有一種部落的使命。這種使命,在他心中,從來沒有說出來過。
回到故土,重建家園!
正是因此,他才時不時地提醒愛蘭部落的人們,一定要認清形勢,牢記此行的初衷,絕對不能被一時的安逸衝昏了頭腦。
丁勤的想法也正是如此。
而就在今天一早,丁勤向所有人提出一個要求:整理隨身物品。
他在提出這個要求時,並未避開守衛。而他的提法也非常講究,是與墨哈飛的想法一致的。
他說,冰渠城主已經應允,讓他們在下個月十五號之前出城。但是現在,隊伍中出現了安於現狀的思想,這對他們的未來是不利的。
所以,他要求,所有人重新整理行囊,按照來時的標準,達到可以隨時出發的程度,然後繼續保持下去,以振奮精神、鼓舞士氣。
他這麼說,當然有些人並不是太理解。他們一度認爲,等到允許出城時再收拾也來得及。
但是後續,墨哈飛也表達了一致的意見。於是,人們或主動或被動地,將個人物品基本收拾到位。
院門口的守衛觀察着這一切,向上進行了報告。不過,他們得到的回饋是,丁勤帶的隊伍,本就是紀律嚴明的一支隊伍,在合適的時機進行整治,也沒有什麼不妥。
一整天的時間,丁勤和成鶯都留在院子中,沒有出去。
他們兩個心事很重。
按照秘信,今天是出城的日子。可是,一直到傍晚,都沒有任何的動靜。
難道說,會是在夜晚的時候,發動一場突襲,打開城門,把自己和隊伍接出去?
丁勤進行了種種設想,卻又都否定了。如果給自己發信的人,有這樣的強攻能力,又何必非要等到現在。
夜已深。
由於是三十,沒有月亮,外面守衛的火把也僅能照亮有限的一塊地方。
丁勤站立於窗前,一直未睡。
他現在知道,三十出城,一定會實現。他在等的,也是在這一刻。
不知道過了多久,自己屋中的地板一處,發出了咯吱一聲。
這並不是普通的木頭縮脹聲,也不是鼠類發出的聲音。
成鶯最先作出反應,直接從牀上跳起。丁勤隨即轉身,手輕輕地觸到了銀月。
咯吱,又是一聲。
在此之後,一塊地板被輕輕從下面掀起,伴着一個聲音傳了出來,“丁勤?你在嗎?”
丁勤微微一愣。這分明就是墨音的聲音!
“墨音?是你嗎?”他並未放鬆警惕,繼續以手觸銀月。
墨音的聲音再次傳來,“是我,我來接你們出城。等我把出口打開。”
之後,咯吱咯吱之聲不絕。片刻後,一個可以容納人員進出的地道口顯露了出來。
墨音從中一躍而出,站到丁勤的面前,“嘿嘿,這麼長時間沒見,是不是擔心我了?沒想到會是我來接你們吧。”
丁勤還沒有回答,成鶯在墨音身後道,“你沒事太好了。我還一直以爲,那天晚上你遇到了什麼意外。”
墨音可能沒有料到成鶯會在丁勤的房中,表情瞬間一變,語氣中又是驚異又是責怪,“你怎麼會這麼晚在丁勤房裡?”
成鶯也沒有多做解釋,“這事以後再說。”
墨音白了她一眼,“切。難不成,趁我不在,你們做了什麼男盜女娼之事?”
丁勤上前道,“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我們通過這條地道出城?”
墨音點點頭,“地道已經通了。直接到冰渠城北門外。另外,在這裡的各個房間,都有分支。我去叫我父親,然後組織人們出城。你和成鶯斷後吧。”
丁勤道,“可以。注意隱蔽,不要被守衛發覺。”
墨音微微一笑,“放心,一切盡在掌握之中。”
說罷,她直接又跳回了地道。
夜色掩護之中,院子中的隊伍順次進入地道,向城北而去。
而在這個時候,他們才明白了丁勤今天早上讓他們收拾行囊的用意。
丁勤和成鶯是最後進入地道的。他們發現,地道挖得很是規整,所有的土都已經運出,在這邊的宿屋之下,形成了一個個分支。由此可見,墨音對此已經早在計劃。
從分支進入主通道後,地道的高度和寬度都有變化,兩個人在其中並排直立行走措措有餘。向前行進一里左右,丁勤運起靈力,將其中一段擊塌,以防有人從後追擊或放煙用毒。
天亮的時候,隊伍已經到達地道的盡頭,冰渠城北的一處河邊。朝陽之下,人們迷惑地看着丁勤和墨哈飛,以及已經有時日未出現的墨音。
甚至說,包括墨哈飛在內,都並不瞭解其中內情。
丁勤也沒有多作解釋。他知道,不用多久,那些守衛就會發現,院子裡已經空無一人。之後,他們必然會派出守衛隊伍,出城追擊。
只不過,隊伍之中的愛蘭部落,多數沒有什麼修爲,趕了一夜路,在地道之中摸了幾十公里之後,體力所剩無幾。即使出了地道之後,吃了些乾糧,卻依然無法掩飾他們的疲憊。
又走了大概五里左右,他們前面的樹林之中,突然出現了一支隊伍。
這支隊伍大概有三四十人,衣着都很統一,是一種暗紅色的粗麻材質。爲首的一個年輕人,看起來大概三十歲左右,迅速上前,遠遠地就叫道,“墨音!”
墨音也沒有任何的迴避動作,直接上前招了招手,“舒克!我在這兒!”
舒克見到墨音後輕輕一笑,“順利出來就好。人都到齊了?”
墨音道,“都來了。燈呢?”
舒克指了指林子之後的方向,“都在那裡,足夠大家離開。燈火已旺,只要去掉錨繩,即可使用。快走吧。”
“想得美!”他的話剛剛說完,從冰渠城的方向,傳來一聲暴喝。緊接着,另一隊人以極快的速度向這邊奔來。
因爲距離尚遠,丁勤看不清容貌,但是從聲音,他聽出來這是熊達。
他想到了熊達一定會追,但是沒有料到會如此之快。
皺了皺眉頭,他轉身道,“墨音成鶯,你們帶大家先撤。這裡由我來擋。”
墨音並不拒絕,向隊伍作了一個手勢,隨着剛剛迎來的舒克等人撤離。墨哈飛猶豫了一下,跟着墨音去了。宋仁情等人沒有動,整齊地列在丁勤身後。
對於他們來說,隊長在哪裡,他們就會在哪裡,特別是在這種有危險的時候。
而留下來的人之中,還有一個人,那個被送到丁勤屋裡的傷者。
他現在已經痊癒。
人腦還魂丹,對顱腦傷有奇效。在服用之後,他的傷漸漸好轉,幾天前,已經能夠自主活動。
如今,他站在那裡,面色平靜,眼中卻閃着精光。
熊達向這邊奔來的速度極快。幾不過片刻,他已經站到離丁勤十米左右的地方。
他身後的守衛相對較慢,但也沒有拉下多少距離,很快於他身後列隊。雙方一時成了對峙之勢。
沒等丁勤開口,熊達冷冷一笑,“丁公子。我實在不明白,我好吃好喝地待你,把你敬爲上賓,可是你卻帶着隊伍不辭而別,而且還是用挖地道這種下三濫的方式。我不知道,是我看錯了你呢,還是你真的不懂知恩圖報呢?”
丁勤面色冷峻,“熊城主。有些事情,我並非不知道。你說你敬我爲上賓,難道不虧了良心麼?不要以爲我不知道,上一次城外御火族的夜襲,只不過是你授意屬下假扮的。你的目的,恰恰是讓我進城,受你掌控。”
丁勤停了一下,繼續說道,“我若不走,只怕後續再無離開的機會。”
熊達還是冷笑,“是麼?難道,僅憑你的一己之臆測,就能當成了事情的真相?我不讓你出城,只是爲了你們的安危,而且,我也許諾了你們出城日期。只可惜,你這種野蠻之徒,始終不懂會客之道。”
丁勤突然笑了。他搖了搖頭,“熊城主,難道說,到了現在,你還要把自己,把冰渠城裝扮得如此偉大正義,道貌岸然?好吧,我現在就明確地告訴你。我並不是你所懷疑的御火族三公子舒勃。即使你將我困在這冰渠在中一輩子,舒勃依然在你的掌控之外。”
一提到舒勃這個名字,熊達臉上的笑意終於消失了。他右手直接握緊了拳頭,“你怎麼知道他的?難道你認識他?”
丁勤來回踱了兩步,“我不僅知道這個名字,我還知道整個事情的真相。不過,我確實不認識他。但我認識另外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