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老師沒有想到,大名單上的所有隊員都沒有想到,集訓會以這樣的方式開始。
籃球館內很空曠,除了大名單上的十六名球員,只有段老師和方博兩人。
衆人正圍着一個排球裁判架,仰望着站在上面的楊林。
楊林此時卻完全沒有萬人瞻仰天下拜服的成就感,他看了一眼地面,突然感到一陣眩暈,急忙把視線提升到衆人的臉部。再看看陸森,發現這小子臉上似乎帶着幸災樂禍的笑意,頓時心中把陸森從頭到腳罵了個遍。
罵歸罵,事情還是要按計劃進行,楊林清了清嗓子,朗聲說道:“華浦中學的校隊成員們,大家好!今天是我們的第一次全隊集訓,大家看起來都很有幹勁,這很好!大家都知道,華浦中學籃球隊的輝煌歷史,現在還沒有。”
衆人笑了起來。
“大家不用笑,這是事實,但還有一件即將成爲事實的事情,那就是我們將是第一批爲這支球隊寫下輝煌歷史的人!”楊林的聲音開始變得激昂起來,衆人有的也顯得很激動,有的則不以爲然——華浦中學籃球不行,全市皆知,哪是幾句豪言壯語就可以改變的?
楊林接着說道:“我們是一支嶄新的球隊,與之前那支魚腩華浦完全不同,每個位置上,我們都有全市頂尖的球員。”
衆人又是一陣竊竊私語,尤其是一年級的五人,似乎對這句話相當難以認同。
楊林對這些反應視若無睹:“但再強的陣容,沒有團結的精神,沒有昂揚的鬥志,也是沒有戰鬥力的!今天的集訓,是陸森和方博兩人合力制訂的方案,大家可能很吃驚,爲什麼要進行這樣的項目,而不是正常的分組對抗。不過我要說的是,我們是一個團隊,一個整體,所以每個人都必須完成,我不會讓任何一個人掉隊的!”
段老師在一旁頗感好奇,楊林講話非要跑到一個排球裁判架上去講,真是莫名其妙,這次集訓,從開場白的方式就透着古怪。
這時陸森示意衆人上前,解釋了幾句,衆人便恍然大悟,與陸森一起,手搭手編成了一張人網。
“這個就是傳說中的人人網了。”方博打趣道。
楊林忐忑地看了陸森一眼,陸森點了點頭,示意可以開始。於是楊林大聲說道:“我叫楊林,忝爲校隊隊長,身高192釐米,體重81公斤,司職小前鋒。我的信條是:夢想有多高,人就能飛多高!現在,我要下來了,大家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了,我們支持你!”衆人按照陸森的吩咐,異口同聲地喊道。
楊林轉過身,背對衆人,他感到後頸一陣發涼,雙腿僵硬得似乎要失去控制,回想着剛纔看到的高度,心中只覺得沒底,但作爲隊長,又不能不以身作則,第一個出馬,他猶豫了片刻,心一橫,雙眼一閉,向後倒去。
下墜的感覺並不好受,尤其是用這種無保護姿勢下墜。楊林經常體驗完成扣籃之後的下落,但那種毫無危險的姿勢與現在做的不可同日而語。他感覺自己的心臟幾乎要從嗓子裡跳出來,渾身傳來一陣涼意,冷汗從額上頸上滲了出來。
衝擊感並不像想象中那樣強烈,彷彿落在了一張軟牀上,衆人的體溫讓楊林感到很溫暖,很安全,此時他很想將陸森的這個訓練計劃大肆稱讚一番。
這就是陸森和方博集訓方案中的第一個項目:信任背摔。陸森堅持認爲,只有團隊隊員之間相互信任,這個團隊才能稱得上是一個整體。因此第一個項目,便選擇了信任背摔。
接着,陸森走向裁判架的梯子,方博卻急忙提着一段短繩跑過來,說道:“從你開始,要把雙手也綁上。”
陸森翻了翻白眼,道:“你怎麼不從林子開始綁?”
方博聳了聳肩道:“剛纔忘了,你就當那是隊長的特殊待遇好了。”
“憑什麼他上去講話就像總統一樣,我就得像囚犯伏法?”陸森抱怨着,還是讓方博將自己的雙手綁在了一起。
陸森爬上裁判架,簡單地說道:“我叫陸森,現在是校隊副隊長兼助理教練,”身高180釐米,體重80公斤,司職控球后衛。我的信條是:天賦不夠,就用努力彌補。
說完,陸森看了一眼人網中的楊林,轉過身,毫不遲疑地倒了下去。即使所有人都不接,林子也不會讓我這樣落地。陸森心中如此想着。雖然安排了這個項目,他卻做不到信任這些剛入隊的隊友,他只信任楊林,而且覺得那樣就足夠了。
方博差點驚呼出聲,因爲陸森的做法已經違反了規則,沒有問大家是否準備好就躺了下來,這樣無疑是十分危險的。
幸好陸森安然地落在了人網上。
第三個登場的是魏超,當他碩大的身軀緩緩爬上裁判架的時候,衆人就捏着一把汗,擔心那個架子能不能承受住他的體重,好在裁判架並不那麼脆弱。
魏超爬上裁判架以後向下一望,頓時開始雙腿打顫,雖然裁判架並不算高,但他可是有嚴重的恐高症。看着那橙黃色的木地板,只覺天旋地轉,整個身體都在往下掉。
“這個對他來說果然還是太勉強了,”方博湊到陸森身邊附耳道,“要不讓他正面落下來?”
“不行,他是關鍵人物,必須跟大家一樣完成,”陸森否決了方博的提議,接着招呼衆人道:“大家做好準備,靠攏一點,這個可不輕鬆。”
楊林擡頭看到魏超仍然站在上面,雙腿顫抖不停,不由得出聲鼓勵道:“做自我介紹啊!加油,你行的!”
魏超索性把小眼一閉,甕聲甕氣地開始自我介紹:“我、我叫魏超,是二、二、二……”
“超哥,你不是二!你很強的!加油!”方博忍不住了,大喊着鼓勵道。
“對,我很強!”魏超聞言精神一振,雖然還不敢睜眼,但說話已經變得流利起來:“我叫魏超,是二年級的,身高195釐米,體重107公斤,司職中鋒。我的信條是:吃、吃、吃……”
魏超說到這裡,又卡住了,人網中有人忍不住笑出了聲,魏超不由有些惱羞成怒,咆哮道:“笑什麼笑!老子的信條是,吃遍天下美食!”
說完也不問隊友們是否準備好,一轉身,向着剛纔發出笑聲的地方就倒了過去,心想,讓你們笑,老子壓死你們!
衆人見狀急忙移動位置,好在搭人網的都是籃球選手,反應速度和敏捷俱佳,及時調整好位置,接下了這個亂來的胖子。
接下來脾氣火爆的宋旭光反倒沒出什麼亂子,但看起來很木訥的樑天劍卻表現搶眼。他爬上裁判架以後,面無表情地看着大家,一語不發。
衆人在下面等得手痠,楊林催促道:“樑天劍,你倒是快點啊!”
樑天劍傻笑着說:“我也想快點,可是我忘詞了。”
楊林氣道:“自我介紹啊!還用背臺詞麼?”
“我叫樑天劍,17歲未婚,民族漢,喜歡養貓和烏龜,討厭毛毛蟲和流行歌曲。”
“喂,你這是介紹的什麼亂七八糟的。”楊林苦着臉說。
“這麼多人,我緊張。”樑天劍辯解道。
“有什麼好緊張的?不要緊張!重新說一遍!”楊林斥道。
“我叫不要緊張……”
……
幾經周折,大名單上的十六人全都完成了背摔,陸森看了看站在一旁的方博,走過去麻利地用繩子綁住了他的雙手,摘掉他的眼鏡,邪惡地笑道:“該你了!”
方博愣了片刻,質疑道:“可是,我不是隊員啊。”
“你是隊員。”陸森肯定地說。
“大名單上根本就沒有我,你們也不會讓我上場比賽的……”
陸森走回人網中,大聲說道:“球探也是隊員,而且是很重要的隊員,沒有你的工作,我們靠什麼知己知彼,決勝於千里之外?快來吧,別讓大家等得太久。”
“快來吧,方博!你也是我們的隊員!”衆人齊聲喊道。
方博鼻子一酸,淚水頓時充滿了眼眶,他努力忍住不讓淚水流下來,背過身,擡起雙手擦了擦眼睛,緩緩地走向裁判架。從小到大,他幾乎一直是個失敗者,學習成績不好,得不到老師和家長的認同,喜歡籃球,卻又天賦太差,在球場上也得不到重視。現在,終於有了一羣隊友,將他當作同伴,重視他的存在!
對這樣一羣隊友,還有什麼信不過的呢?方博倒下的時候沒有絲毫不安,衆人的臂膀也很堅實,躺在上面感覺很幸福。
最後,隊員們將目光投向了段老師。
段老師慌了,完全沒想到隊員們會玩這麼一出,如果自己不參加,無疑會被隊員們視爲外人,從此再難融入球隊,但是讓他這個年紀一大把的人往這羣孩子身上摔,他還真放不下面子。
楊林看出了段老師的尷尬,走過去拉着他耳語道:“段老師,教練也是球隊的一員啊,您就當是做個遊戲,鼓舞一下士氣。”
當段老師摔在人網上的時候,他突然覺得,讓陸森來帶領這支球隊,說不定真能創造一個奇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