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瑤伸出纖巧的右手,攤開五指,從指縫中遙望着燦爛的星河,星光如玉般灑在她的面龐上,使她更添了幾分聖潔,恍若謫落凡間的仙子。
“以前,我腦子裡只有復仇,可是一年前,有個人對我說了一番話,令我改變了想法,”薛瑤忽地握緊右手,彷彿要將星星抓入手中,“我意識到,報仇解決不了任何問題,找回迷失在仇恨中的自己,去努力改變這個充滿不幸的世界,纔是我應該做的。我像你剛纔說的那樣,想到過要當一名醫生,但是醫生窮其一生,又能救得了多少人?只有推動醫學技術的發展,纔可以讓更多的人得救。所以我立志成爲能推動醫學技術發展的科研工作者。”
“你的夢想太遠大了。”陸森嘆了口氣。
“你的不也是麼,憑你的身體條件,想打入NBA的話,難度可不小。”薛瑤伸着小蔥一樣細嫩的食指,一顆一顆虛點着獅子座的星星,“我們一起努力好不好?早晚有一天,我們都會實現自己的夢想的。”
“在這所學校建立醫學社,就是你爲實現夢想邁出的第一步嗎?”陸森問道。
“是啊,誰知道我會在第一步就摔倒。不過你能幫我,我很開心呢。”
這時,一顆閃着火紅色光芒的流星拖着長長的尾巴劃過星空,彷彿一位披着婚紗的美麗新娘,在深邃的天穹中劃出一道優雅迷人的軌道。陸森和薛瑤都瞪大了眼睛,被這突然出現的傢伙驚呆了——那是多麼令人驚心動魄的美!雖然只有短短的一瞬間,但卻能銘刻在人的記憶中,直到永遠……
“你許願了嗎?”過了許久,陸森纔回過神來,問道。
“啊,我忘記了!下一顆我一定不會錯過!”薛瑤惋惜地說。
“你想許什麼願望呢?”陸森好奇地問道。
“不告訴你,告訴你就不靈了!”薛瑤俏皮地嗔道。
“快看,又一顆!還是綠色的!”陸森指向天空,那處夜空已經被碩大的流星照亮,彷彿一把綠色的小刀,在夜幕上切開了一條狹長的縫隙。
沒過多久,流星便一顆接一顆地出現在天空,有的閃着耀眼的火紅色光芒,有的是淡淡的黃色,有的是清亮的青色,有的是幽幽的綠色。它們像最絢麗的煙花一樣,引爆了寂靜的夜空,每一顆都轉瞬即逝,但每一顆都美妙絕倫,連世上最好的藝術品,都及不上它們分毫。
“森哥哥,人們都說,一顆流星,可以實現一個願望。我們看到了這麼多流星,是不是可以實現好多好多願望了?”薛瑤迷濛地說。
“你還挺貪心的,”陸森笑道,“你有多少個願望?”
薛瑤閉上眼睛,靠在陸森肩頭,雙手緊緊環抱在陸森腰間,一種溫暖又安心的感覺包裹着她,讓她毫不遲疑地脫口而出:“我不貪心,我只要實現一個願望就夠了……”
那夜,璀璨的星光溫柔得讓人迷醉。
*
華浦中學的學生會換屆選舉在星期一的早晨正式開始了,四位候選人要在晨會上發表自己的競選宣言。
在升完國旗之後,候選人之一,現任學生會長李天佑先做了工作總結,接着發表了自己的競選宣言,他的外貌給人的第一印象就是古板守舊——四四方方的臉形,他的宣言中規中矩,強調了要維護校園秩序的穩定,保持良好的工作作風雲雲,雖然內容不多,卻空話套話倒是不少,講得學生們昏昏欲睡,在李天佑講完下臺時,觀衆中只是零零散散響起幾聲掌聲。
第二個上臺的是現任紀檢委員會會長範清風,他膚色微黑,留着平頭,鼻樑上架着一副半框眼鏡,步履穩健,神態氣度頗爲沉穩。他的宣言中提到了部分學生幹部律己不嚴的現象,承諾如果當選,將大力整肅學生幹部隊伍,這讓很多對學生會存有不滿的學生們聽後爲之一振,給他的掌聲也熱烈了許多。
第三個上場的候選人讓很多學生感到驚訝,紛紛交頭接耳地議論開了。
“這不是體育部的楊林麼?他也參選了?”
“聽說張佳退出選舉了,轉而支持李天佑。他退出以後,楊林就參選了。”
“不過楊林也挺好的,成績好,人又高大帥氣。”一位女生說道。
楊林的宣言很務實,提到了不少學生關注的話題,整段講話條理清晰,提出問題、分析問題、解決問題,講得深入淺出。當楊林結束自己的發言時,臺下響起了熱烈的掌聲。在學生們心目中,楊林已經一躍成爲第一大熱門。
薛瑤第四個出場時,廣場上一片驚呼。她雖然只穿着普通的一年級秋季校服,可是那緊閉的右眼,齊腰的長髮,清冷的氣質,仍然讓學生們一眼認了出來——她就是上星期校運動會上大出風頭的神秘少女。
薛瑤平靜地掃視了一眼全場的學生,現場頓時安靜了下來。
“大家好,我是一年級七班的薛瑤。”普通又簡短的自我介紹。
陸森在隊伍中皺起了眉頭。
薛瑤接下來的話震驚了全體在場的學生:“我原本沒想競選學生會長,但是入學以來發生了不少不愉快的事情,讓我認識到,這所學校的學生會已經徹底的腐爛了!照這樣下去,學生會會把整個學校變成一個烏煙瘴氣的人渣製造工廠!它會潛移默化地影響同學們,影響大家的世界觀、人生觀、價值觀,給從這所學校走出去的所有畢業生,都打上劣質的標籤!所以我必須站出來參選,用我的努力去改變這一切!”
學生們都張大了嘴巴,彷彿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宣言——雖然學生會是有不少流弊,可是在全校晨會上這樣毫不留情、言辭犀利地直接指責,還沒有一個人敢做,或者說,敢做的人都沒資格站在那個位置發言。
現在薛瑤卻用這樣激烈的抨擊作爲自己競選宣言的開場白,怎能不讓人震驚!不止是學生,連教師們都按捺不住,議論紛紛。負責主持晨會的是教務處的譚主任,他此時急得滿頭大汗,薛瑤的宣言稿他親自審閱過,但根本就不是這麼寫的,現在她突然說出這麼一段激烈的言論,讓譚主任左右爲難。如果強制中止薛瑤的講話,不免顯得學校沒有氣度,會引起學生們的抗議甚至騷亂;但如果任她講下去,誰知道還會講出什麼驚人的話來。
譚老師感到難以決斷,急忙跑去請求站在廣場邊的劉副校長。得到的指示卻是:“挺有意思的,讓她繼續講。”
陸森在隊伍裡氣得直跺腳,薛瑤事先明明答應了按照他擬定的宣言稿來講,現在卻自作主張,公然炮轟學生會。這簡直是不顧後果的莽夫行爲,校領導很可能一怒之下,取消薛瑤的參選資格!
陸森對自己寫的那個競選宣言很有信心,其中緊緊抓住了學生們最關心的幾個問題做出了承諾,足以拉攏超過三分之一的選票。再加上楊林這步棋,基本可以保證勝選。可是如今,他只能默默地繼續聽薛瑤即興發揮的競選宣言了。
薛瑤故意停頓了片刻,等待學生們安靜下來,便繼續講道:“我從小在一個單親家庭長大,我媽媽工作很忙,很少管我,所以曾經有一段時間,我有些墮落。這段經歷並不令人愉快,但這也使我明白了走上了歧路的人生會是什麼樣子。我永遠也不會令自己變回那樣,也不希望看到在場的任何一位同學,因爲任何原因,去重蹈我的覆轍。”
你在亂說些什麼啊,哪有參加競選還揭自己的黑暗史的?這跟主動認輸有什麼區別?陸森恨鐵不成鋼地想。
學生們倒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所有人都很認真地聽着。
“一年前,一個對我很重要的人重新給了我夢想和希望。”薛瑤深深地望了陸森一眼,“我的夢想的第一步,就是在這所學校裡成立一個醫學社。然而這個很合理的要求,卻被學生會的幹部無情地拒絕了。大家應該都有自己的夢想,當你下定決心,要靠自己的努力去實現夢想時,卻有人要阻撓你,用卑鄙的手段摧殘你的夢想,而這種阻撓,還是來自我們學生自己的組織——學生會。不知大家作何感想?學生會應該做的,是儘可能地幫助每一個同學,去幫他們實現夢想,而不是來當大家的絆腳石!”薛瑤的聲音仍然是那樣波瀾不驚,但學生們的心情卻激動了起來。
“如果我能當選會長,學生會一定會立場鮮明地站在同學們這邊,爲大家的未來負責,而不是尸位素餐,只管玩弄權力。如果我不能得到大家的青睞,也希望當選的同學能做一個真正爲學生服務的會長。”薛瑤以一個鞠躬結束了自己的講話。
學生們沉默着,廣場上有兩千多人,此刻卻能清楚地聽到棋杆上的國旗發出的獵獵響聲。
不知是誰第一個開始鼓掌,接着就有一個接一個的學生加入進來,眨眼之間,掌聲便像雷鳴一樣,響徹整個廣場,其間還夾雜着叫好聲和口哨聲,華浦中學自從建校以來,還從未有一次晨會像這樣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