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文鐸哼了一聲:“我早受夠你們母女倆了!我的兒子進不進的了簡家,還真不由你說了算!”
他等於承認自己在外面有了家室,方流雲怒極反笑,一字一句道:“我倒要找爸爸要個說法,當年他是怎麼承諾我的!”
她說完就非要往包廂那去,簡文鐸自然不許。兩個人推推搡搡,方流雲一個女人,氣力不低簡文鐸,糾纏的氣喘吁吁,也不說話,就一番死命要進包廂的勢頭。
我大着肚子,不敢上前,在一旁看的揪心,攔也不是,幫也不是。
趁兩人拉扯到一邊去,我一側身,已經溜到包廂門口。簡文鐸立時發現我,眉頭一皺,把方流雲一下推翻在地。
她後腦碰在牆上,發出一聲痛呼,我已到了包廂門口,只瞥了她一眼,迅速推門,還朝裡喊了一聲:“簡伯伯!”
我相信只要他看到我的肚子,立刻會起身的。
但我一眼看過去,一下子就愣住了。
包廂很大,但圍桌旁的四五個人還是一眼可以看到,這裡頭並沒有簡老爺子,相反,還有個我認識的人。
我就朝裡看了兩眼,簡文鐸幾步過來,一下捏住我手腕,一言不發,就把我往外推。
我身子重,爲了避免摔倒傷了孩子,只好順着他力道退到牆邊,一邊扯開嗓門叫:“你幹什麼,放開我!”
包廂裡已經有人站起來,簡文鐸果然怕丟人,皺了皺眉,冷着臉甩開我,回頭狠狠瞪了方流雲一眼,大步流星進了包廂,砰地一聲,關上門。
包廂裡走出一個服務生,走出來站在門口,眼睛斜瞥着地上的方流雲,一邊拿對講機在叫保安。
我連忙過去扶方流雲,她緊張的抓着我手腕道:“爸爸看到你沒有?怎麼沒出來?”
我搖搖頭:“他不在裡面。你沒事吧?給我看看。”
我伸手過去探了探她後腦勺,起了個好大的包。簡文鐸也真他媽下的去手。
方流雲卻不以爲意,扶着牆站起來,盯着那張房門看了好一會。沒一會,保安果然上來了,她神情冰冷,昂首挺胸道:“我現在就走。”
這女人在簡家估計也養成了處事不驚的氣度,即使是這樣的情況,她頭髮衣服都在剛纔的推搡中凌亂狼狽,卻一點都不肯示弱。
到停車場上了車,她問我:““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你說孩子?”
“我有一回在他的車裡看到一個壞掉的玩具,才起了疑心。”
“玩具?”她握着方向盤,有點呆呆的怔怔的感覺,喃喃自語道,“他嫌開車累,我給他開了這麼多年車,他卻留着力氣去給外面的女人孩子開。”
我安慰的怕了拍她的手背,也不知該說什麼。
她扭頭看我一眼,終於落下淚,趴在方向盤上哭起來。我輕輕拍她肩膀,她從開始無聲的落淚,到後來的嚎啕大哭。我只握着她的手,不停給她遞紙巾過去。
她哭了一會,就接到她媽的電話,四周很安靜,隱約可以聽得到她電話裡的聲音。說簡成醒了,問她有沒有見到老爺子。方流雲抽搭了一下,低啞的嗓音還帶着哭腔:“媽,我回來再說。”
她擦乾了眼淚,重新啓動車子。一邊開車一邊不斷落下淚來。她總擡手去抹,似乎總也抹不盡。我建議道:“要麼我來開吧?”
她扭頭說:“你不是隻拿了駕照沒有試開過?”
我說:“你早知道他在外面有人,現在又何必這樣傷心!”
前面正好一個紅綠燈,她停下車,輕聲說:“我只當他鬧着玩,總有一天會回到家裡來。都是我的錯,如果不是我當年鐵了心要嫁給他,大不了一家人冷冷冰冰,我嫁會嫁給別人。媽媽就算跟文鐸關係不好,也不會到今天的地步。尤其是阿成,他是最無辜的。”她一邊說一邊流淚,“我總以爲我能感化他,讓他在外面玩,我相信他能回來。也許他跟我在一起,就是爲了報復媽媽。”
我看着前方排成長龍,不斷閃動的霓虹燈,心裡涼成一片。
我自嘲的想,我又何曾沒有這樣傻過。我以爲我能感動簡成,我以爲能等到他愛上我,換來的不過是不信任和勉強。每個人都只能活一遍,我爲了一個勉強跟我在一起的人,害了他也耽誤了自己。
可話雖是這樣說,我爲什麼還是會爲他擔心,爲什麼看到方流雲這副光景,我最先想到的,卻是簡成。我想到他在這樣一個家庭裡,又何嘗幸福過。
我找不到能說的,安慰了她幾句無關痛癢的話。
方流雲要的也不是安慰,只是要個人聽着而已。她滿臉淚痕對我說:“左霏,不要讓孩子去給別人做繼子,真的,太苦了。阿成跟簡文鐸那王八蛋不一樣,他從小看多了我們家鬧得雞飛狗跳的日子,他雖然是最小的,但從小懂事,一直就是最夾在中間的那個。他十八歲生日,爸爸爲了二姐的事跟媽媽大吵一架,他放學回來,家裡冷冰冰的,只有我一個人記得他的生日,我問他,想要什麼禮物。他說他就想要一個單單純純的家。你知道嗎,他那時的眼神,讓我有負罪感。他是無辜的,從小就捲入我們的戰爭裡。他一天都不想在家裡呆,總是跑出去,爸爸老說他不着家。文鐸也說他生性自由,只有我知道,他是不願意在家裡呆下去。”
她長長的呼吸,呼吸聲微微顫抖。
我腦子裡好像浮現出少年時代的簡成,孤孤單單的在街頭一遍遍走,只是不想回家面對一家的烏煙瘴氣。他對孩子負責,是不是因爲他也曾期望過,我們一家三口,會有一個單純的家?
我和方流雲都陷入彼此的思緒裡,一路無言。
到醫院後,我先借口要去拿藥,避開了方流雲。我知道她想讓我去看簡成,但趁着她沒開口,我就走了。拿了藥之後,又去外面訂了兩份快餐,纔回醫院。
沒想到一進爸爸病房,爸爸病牀靠窗戶那邊的椅子旁已經站起來一個人,是簡成。我還想避他,他卻直接找上門來了。
往常看來高大的身影此刻顯得有些單薄,他面色蒼白,形容憔悴,換了一套休閒服。
他看着我,再次和他目光相接,竟然有恍如隔世的感覺。我迅速挪開目光,他卻挪開椅子走到我跟前。
我想避開卻挪不動腳步,他低頭看我,聲音沙啞道:“左霏……”一聲左霏,好似有千言萬語要問,後面卻沒了下文。
我心裡明白他的意圖,輕嘆一聲:“你是來問我有沒有見到你爸爸的是吧?他不在哪裡,不過也沒有辦法。”
我說着看了一眼我爸,我媽媽十分焦躁的坐着,看着我和簡成。爸爸卻神色安詳。
簡成又說:“今天謝謝你。”
他本伸手想來拉我的手,被我側了側身子避過,我說:“你不用謝我,孩子雖然與簡家無關,但那畢竟是他爺爺,我也不忍欺瞞一個老人家。”
我說的極快,簡成伸出的手頓在半空,慢慢慢慢的收回去,看眼神顯得有些空洞:“我指的是吊水那會,你在我身邊。”他嘴角浮起一絲笑,但神情苦澀,“我落到今天這一無所有的地步也是咎由自取,你是應該怪我。”
他倒還一副苦情樣,差點被他氣的打掉孩子我!我冷着臉沒說話。
他性子傲,受不得我冷落。轉身跟我爸媽輕聲說了句先走了,然後看向我。
爸爸突然說:“霏霏,去幫我打點開水。”
我橫了爸爸一眼,他居然指了指桌上的杯子,一本正經道:“我想喝熱水。”
我知道他也不是口渴,他是想讓我和簡成一起出去,湊合下我倆吧,但在我起過打掉孩子的念頭那一刻,我和簡成就實在無須再勉強了。
沒有愛情的婚姻,註定是一灘死水,肯定會把人逼瘋,說不定最後落的跟方流雲一個下場。他以後自然有話柄說,說我拿孩子逼他結婚諸如此類,男人的藉口總是讓人無語。
簡成走得慢,我走的更慢,兩人一前一後磨磨蹭蹭,到了走廊裡,方流雲卻過來了。她將我拉到一邊,簡成也停下來,站着稍遠的地方,看了我倆一眼後,又低頭看鞋尖,大概是在等方流雲。
方流雲說:“我們也只要他幫忙見一見爸爸,霏霏,我知道這要求有些過分……”
我有些莫名其妙:“你說什麼?”
方流雲指了指簡成:“他沒跟你說?”
我看出她話裡有話,所以沒說話。
“找段以暉,他有辦法見到爸爸。”方流雲道。
我聞言立即蹙眉,嘴裡說段以暉怎麼可能有辦法,眼睛卻瞟了簡成一眼,難道他來找我,是爲了這件事?又只是沒好說出口?
我嘴邊浮起一絲苦笑,點點頭。
方流雲放下心來。
我轉彎進了開水房,拿出手機,給段以暉撥了個電話。
其實方流雲的話我倒沒懷疑,因爲剛剛在那個包廂裡,段以暉就在其中。他當時看到我,極快的瞥了他身邊的人一眼,然後低下頭,神色淡淡的搖晃着一個紅酒杯,好像事不關己。我看出他的刻意壓抑着驚訝,他身邊那男人我確定不是段以暉他爸,但相貌和段以暉有一點一些相似之處。估計是他一個什麼長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