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花盤坐在牀,微闔雙眼,讓心緒平靜下來,將這幾天發生的事情細細整理一遍。
與青木水娃不期而遇的同船渡,到船行渭水遇水怪,到賀大夫家門事變……這一樁樁一件件,都有自己參與其中,即便自己早有隱約的預感或者說覺悟,但是對事態的發展卻一點幫助都沒有。就像是一隻趴在車輪上的螞蟻一樣,只能眼睜睜地看着車輪咕嚕前行……
小花感覺到自己的渺小,無比的渺小。心神沒來由的激盪起來,變得無比焦躁和無助,就像是溺水之人的那種絕望一樣……霎時,左手心一絲溫熱傳來,緩緩渡入心扉,流入腦袋,狂暴的情緒在這柔和而堅定的氣息滋潤下漸漸緩和下來。
待小花完全恢復過來時才發現自己已經渾身汗溼透了,低頭嗅嗅,發出陣陣酸腐的味道,衣裳貼在身上黏糊糊的……
小花長吁出一口濁氣,擡眼看向窗外,有朦朧月光投射進來,白天的鼎沸喧囂已經完全沉寂,只有熱鬧的蟲鳴蛙叫,更加承托出夜色的寂寥。
小花摸索着起身,來到衣帽架旁邊,幸好昨晚上將自己拾掇一番後又讓店小二送來半盆清水水,正好細細將身體擦洗一番,穿上換洗衣裳。整理一通,身體舒爽不少,與此同時,小花覺得自己心情開朗不少,就像是獲得某種明悟一般。她知道,自己先前經歷的迷惘正是自己心靈歷程的一次重大突破。要是自己一直沉浸在那種焦躁無助的情緒中,恐怕會把她逼瘋,至少也會留下抑鬱的後遺症……
小花嘴角彎彎,與其讓自己陷入焦慮中,對事態的發展於事無補。還不如好好休息,等待時機。合衣而眠。
一大早,小花就被樓下的吵嚷聲驚醒,微微凝神,竟隱約聽到傳來熟悉的聲音,是水娃?!連忙起牀下樓一看,客棧門口圍了一大圈人。指指點點的。
小花扒開人羣擠進去,便看到水娃渾身邋遢,就像從泥坑裡爬出來一樣,懷裡抱着和他差不多大的少年,身上不僅糊滿泥漿,還有血跡傷口瘀痕,不是青木是誰。
水娃驀地偏頭看向小花的方向,神情慌亂,眼裡有着難以言喻的驚恐。昨天下午他們從賀大夫家出來還好好的。這才一個晚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小花正要上前詢問,店夥計已經和幾個熱心人幫着水娃把青木放到門板上,擡到三樓他們租的上房裡。
小花眉頭一皺,這兩人究竟到那個泥坑裡劃拉一圈,弄成這副德行?本來想跟上樓去看看。想到先前坐船的時候這個青木對自己的態度,腳步又頓住,輕嗤一聲。折身回到自己房間。店內變得熱鬧起來,不斷有人在樓梯上上下下。小花將東西略微收拾一下,來到瞿大山房門外,對方已經起牀,斜揹着包裹,正開門出來。
“剛纔我好像聽到水娃的聲音,莫不是他們出什麼事了?”瞿大山問道。
小花想,原來叔公一直守着野人蔘,呆在自己房間裡沒有出來湊熱鬧,這份謹慎很好。“嗯。他們不知從那個泥潭裡爬出來,已經請大夫去看了,應該沒有大礙。我們先去把東西處理掉再說吧。”
說着,兩人一前一後出了客棧,在外面隨便買了兩個包子對付。
縣城有兩個大的藥房,康恩堂,濟安堂,分別在城東城西,除此外還有一些零散的小藥房。兩人直往距離客棧最近的城西濟安堂行去。
路上行人稀稀拉拉,行色匆匆,抄着手埋頭趕路,一點也沒有昨天進城時的熱鬧。這路是昨天瞿大山向店夥計打聽好的,走了將近半個時辰還沒看到濟安堂,便想找人問問路。迎面走來一個穿着藍布長衫的中年人,頭頂束髻,用一張洗的褪色的方巾繫住,提着兩摞紙包。瞿大山上前一步,微微躬身,“噯,問一下濟安堂怎麼走啊?”
那人明顯被嚇了一跳,驀地退後一步,警惕地看向瞿大山,目光又落到小花身上,頓了一下才伸手朝身後指了指:“一…一直走,第一個路口左拐……”
瞿大山哦了一聲,正要道謝,對方已經錯身急急離去。小花掃了一眼那人背影,一股淡淡的藥香掠過,想到,他應該也是去抓藥的,現在才辰時初,這麼急匆匆的樣子,莫非是家中急事?倘若真的有急診的話應該請大夫親臨診治纔是,反而只是抓藥……小花的思緒被瞿大山的聲音打斷,回過神,繼續前進。
濟安堂有三個門面寬,上下三層的木樓,外加一個後院。
小花兩人趕到的時候,兩個夥計正在打掃門庭,擦拭櫃檯,看到來人,一個約莫十七八歲的夥計很有眼界,朗聲道:“二位,是看病還是抓藥啊?”
瞿大山道:“我們找你們掌櫃的,有事面談。”
夥計微微一愣,“兩位如果是看病開方子的話請稍候,徐大夫正在後院用飯,一會就來…如果有方子只是抓藥的話,我可以幫你…”
“那我們等一下。”說着兩人進入店內,在靠牆的長條凳上坐下。
小花感覺瞿大山愈加緊張,將包裹抱在胸前,手微微顫抖。小花說道:“叔公,我總覺得縣城裡有些怪怪的,昨天都還熱鬧的很,怎麼今天早上,一下子就冷清了?”她是想故意岔開話題。
瞿大山正要說話,還是剛纔那個夥計,將掃帚擱牆角放好,說道:“你們是新進城的吧,城裡出大事了……”
小花心中一突,夥計繼續道:“前兩天晚上,那祖家兄弟和他們幾個痞子兄弟姘頭全被人殺死了……”
小花禁不住“啊”地出聲,夥計以爲這個小女娃被嚇到了,暗暗的有些自得的樣子,故作神秘的樣子,湊近兩人:“聽說他們死的很慘……”
瞿大山艱難地吞噎下口水,想起昨天進城賀大夫跟那個守衛嘀嘀咕咕說什麼,他也是第一次到縣城來,儘管也一大把年紀了,仍舊有些畏縮,現在聽到城內發生這樣的大的命案,不由得更加緊張起來。
小花眉頭微皺,覺得這個夥計嘴也太碎了,說道:“莫非城內宵禁就是因爲這事?”
夥計站直身體,一邊走到櫃檯後面整理檯面上的物什,一邊懶懶的帶着點幸災樂禍的味道:“不過昨天晚上又出大事了,城內所有的乞丐在一夜之間被燒死了……”
小花感覺心中一緊,恰時一個穿着長衫的中年人掀開竹簾出來,隨手就給那夥計兩個梨爪:“又在這裡嚼什麼舌根子了?看來我該讓你到後院去做灑掃才行。”“別啊師傅,他們不是剛進城什麼都不知道麼,我我隨便說說的,再說現在城內誰不知道呀……”
中年人又給了他兩梨爪:“還嘴硬,給我滾進去……”偏頭對瞿大山道:“呵,小孩子家家的不懂事,你們別往心上去哈。對了,你們……”
徐大夫將瞿大山和小花兩人上下打量一通,並無什麼病症,所以並不確定對方是來抓藥還是什麼其他事情。夥計一邊摸着腦袋,一邊掀開簾子,嘟着嘴道:“他們說找你有事……”
瞿大山站起身來到櫃檯前,“是徐大夫吧?”對方點頭。瞿大山繼續道:“你們這裡要收藥材嗎?”
徐大夫眉頭微不可察輕蹙,心中微微有些不悅,莫非這開門第一件生意就是這雞毛蒜皮的事情?不過並沒有發作,只是語氣淡漠下來:“我們有專門提供藥材的貨源……”剛說到這裡,他眼睛看到對方緊緊抱着的包裹,補充了一句,“不過也的看情況,如果實在特殊的話也可以考慮。”
瞿大山像是鬆了一口氣,偏頭看了眼小花,這纔將包裹放在櫃檯上,小心展開,露出那個竹筒,拔開塞子,一股清香飄散出來。還沒看到藥材,那徐大夫神情鄭重起來,待瞿大山將整隻人蔘放在面前時,禁不住動容,“這,這是…野人蔘?!”
瞿大山嗯了一聲,“我們想把人蔘買了,你們要不要收,多少錢?”
徐大夫將人蔘拿在手上仔細查看一番,品相極佳,而且年份至少上百年,這樣的老山參至少值七八十兩銀子,若是那些地方貴胄要的話完全可以賣個一百多兩銀子。過了一會說道:“這個…我最多隻能給你六十五兩銀子,說實話,若是遇到能給的起價並且需要的人,遠不止這個數目,但是這需要機緣,即便在這縣城裡,能用得起這人蔘的也是極少數……”
瞿大山又看了眼小花,點點頭,“好,就六十五兩銀子吧。”
六十五兩銀子不是一個小數目,徐大夫連忙招來夥計耳語一番,偏頭對瞿大山兩人道:“兩位不如到內院歇息片刻,我已經遣人去請示東家拿銀錢去了。”
不過小半個時辰,夥計取來了銀錢,一手錢一手貨,兩訖。
拿到銀錢後,兩人具是鬆了口氣,直接趕回客棧,將銀錢分掉。按照先前的約定,二八分成,小花佔兩成,應得十三兩銀子,加上先前自己積攢的差不多有二十多兩,買一柄稱手的兵刃應該綽綽有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