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的玄毅國的皇宮裡,鞭炮齊鳴,鑼?喧天。
玉玦殿內,卻是一如既往的冷冷清清。
“竹心,這聲音是何處傳來的?宮裡有何事竟這般熱鬧?”
葉德音從正殿走到了院子裡,開口問了一句,目光有些縹緲。
“回娘娘,奴婢也不甚清楚,今日許是宮裡有何喜事,才這般慶賀。”
竹心言辭閃爍的應了一句。
“喜事?宮裡還能有何喜事需要這般大的陣勢?”
葉德音又開口問了一句,看向了竹心。
竹心被問的有些發毛,不敢直視皇后的眼睛。埋下了頭,纔開口應道:
“回娘娘,奴婢,奴婢不知。”
雖然被廢除了後位,可是竹心依舊喚葉德音爲皇后娘娘。
皇后也任由她這般叫着。
“竹心,你跟在我身側,也有這麼多年了,你應該知曉我最憎惡的是什麼。”
葉德音開口淡淡的說了一句,看向了竹心。
竹心自然明白她話裡這意思,但是今日之事,她卻不願意說。
頭一次,竹心對於皇后的話沉默以對。
越是這般。葉德音越覺出了不妥來。
“到底是怎的回事!你爲何不說話。可是宮裡出了何大事?還是……皇上出了何事?”
葉德音稍稍猶豫的問出來了最後一句話,隨即便又自我安慰似的說道:
“定是宮裡又進了新人,還是哪個嬪妃又有了身孕……定是這般。”
竹心看着她,心裡難受極了。
“到底出了何事!”
最後,葉德音大喊了出來。
竹心被嚇的一愣,終於忍不住,哭了出來。
“撲通”一聲跪了下去,竹心一邊猛地磕着頭,一邊開口說道:
“娘娘,奴婢不是有意欺瞞着您,只是……今日是新帝文璟帝的登基大典,宮裡所有人都在乾清宮處呢。”
“你這話是何意?嗯?什麼新帝登基大典?皇上呢?皇上好好的。爲何突然有什麼新帝,哪裡來的新帝,我爲何不知曉?”
葉德音一下站起身子,走到了竹心身邊,幾乎是抓着竹心的衣領將人拽了起來,有些發瘋似了的問着。
“娘娘。奴婢該死。娘娘您節哀,皇上他……皇上他駕崩了……”
幾乎是竹心話音落下一瞬間的事,皇后一把推開了她。
“你胡言亂語!本宮要制你的罪,你竟敢這般在背後編排皇上,本宮要見皇上,要見皇上!”
葉德音先是指着竹心大聲呵斥道,而後便直衝衝的朝着玉玦殿門口衝了過去。
還未來得及打開門,就被竹心死死的攔了下來。
“娘娘,娘娘,外面都有禁衛軍守着,娘娘您出不去的,娘娘您節哀啊,娘娘。”
竹心一邊將皇后往回拽着,一邊開口大聲勸慰着。
然而皇后卻像是丟了魂兒一般,不再大聲喊叫了,卻是一直在嘴裡唸叨着:
“不可能,這絕不可能,皇上前些日子還將我宣去了養心殿,說着永生不復相見……”
葉德音苦笑了一聲,接着喃喃道:
“不可能,這不可能……”
竹心在皇后的身側,一直安撫着皇后,臉上的淚水沒有停下來過。
外面的鞭炮鑼?聲彷彿是此刻最大的諷刺。
整整三日,葉德音滴水未進。每日將自己關在玉玦殿的內殿裡,沒有人知曉她在作何。
竹心擔憂的不得了,奈何葉德音卻不許她進去。
三日後,這一次還未等到竹心去敲門,葉德音主動先打開了門。
竹心看着走出來的皇后娘娘,心裡一愣,?子又有些泛酸了。
“娘娘,奴婢給您把準備好的早膳端上來,娘娘您用上些。”
竹心低下頭,說了一聲,便趕緊退了出去。
走出了殿門,眼淚才撲簌簌的掉了下來。
皇后娘娘整個人彷彿是被抽空了魂兒一般,消瘦到不能行。
竹心在心裡暗暗下了決定,無論如何,一定要照顧好皇后娘娘。
“竹心啊,你去……去把雍華宮那位給我請來,我有些話想要問她,同她講。”
用過了早膳。葉德音的氣色感覺好了一些,看着竹心,開口吩咐了一句。
“娘娘您有何想問的,奴婢去替您傳話便是,何必還將人請來。”
竹心開口勸慰着,不是她不願意去,她是怕那位如今的太后,會再次刺激到自家娘娘。
“你去把人給我尋來便是,無需你帶話。”
葉德音又開口,冷漠而又平靜的說了一句。
然而此刻在雍華宮內,沈安容坐在那裡,看着一桌子的早膳,卻毫無胃口,只有種空落落的感覺。
“太后娘娘,可是飯菜不合胃口?那奴婢再去給您重新準備些。”
“不必了,哀家只是有些沒有胃口罷了,且放在這裡吧,哀家用上些便是。”
沈安容開口。那句“哀家”像是在提醒着她,蕭瑾瑜早已駕崩一般。
吉祥點了點頭,應了一聲便退到了一旁。
沈安容拿起手中的銀筷,看着桌子上的菜食,突然想起了許多年前。
自己也是坐在現下同樣的位置上,對面坐着一個面無表情的皇帝,然後自己故意看着他對着一桌子的口味甚重的菜餚輕輕蹙眉,卻視而不見,依舊熱情的讓他吃了下去。
輕輕扯了扯嘴角,沈安容眼眶又泛了酸。
趕緊收回了思緒,沈安容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氣。
“太后娘娘,竹心在外求見,說是玉玦殿的那位葉氏,想要請您去玉玦殿一敘。”
這時,如意走了進來,看着沈安容,回稟了一句。
“葉氏?”
沈安容輕聲唸叨了一句。
原來是皇后娘娘……
沈安容又微微笑了笑,自己同她還有何可敘的呢。
如今一切都已成定局,沈安容不願再去見一些無謂的人,做一些無謂之事。
沉默了片刻,開口應道:
“去告訴竹心,哀家同她的主子已經無甚可敘的。過去的終究是過去了,哀家不願意再憶起往事,若是葉氏想要同哀家敘舊,那大可不必了。至於旁的,新帝登基,哀家還有許多要事需要處理,怕是不得空去玉玦殿見她了。”
沈安容平靜的說了幾句,而後便拿起了銀筷,用起了早膳。
如意微微擡頭看了一眼自家娘娘,最終應了一聲,便退了出去。
“太后娘娘,殿外徐婉儀主子求見。”
過了些時辰,喜貴走了進來,開口稟報着。
徐婉儀?噢,原來徐徽音早就已經升成婉儀了。
不過是幾個月之前的事情而已,沈安容爲何覺着像是過了許多年一般悠遠。
這些嬪妃之事還未來得及宣告,這些奴才們也就只能按着文瑄帝在世時她們的位分來稱呼她們了。
“請她進來吧。”
徐徽音面色很是平靜的走了進來,看見沈安容面無波瀾的坐在那裡,開口先請了安:
“嬪妾見過太后娘娘。”
“好了,都是自家姐妹,不必多禮。”
沈安容淡淡的說了一句。給徐徽音賜了座。
“不知徐妹妹今日前來所爲何事?”
沈安容直接的開口問了一句,沒有多餘的話。
“嬪妾特來向太后娘娘請辭,嬪妾望太后娘娘恩准嬪妾去歸元寺,削髮爲尼,爲先皇亡靈祈福,爲玄毅國求安。爲……姐姐誦經。”
徐徽音沒有寒暄,也沒有落座,而是直接跪了下去,開口說道。
沈安容聽罷她的話,沒有即刻回答,而是沉默了下來。
過了許久,許是有一刻鐘左右的時間,沈安容纔開口:
“你確已想好要吃齋唸佛一輩子?”
“回太后,嬪妾如今在塵世已了無牽掛,最後一樁心事也已了卻,嬪妾願在寺廟內吃齋唸佛一生,爲太后。爲皇上,爲玄毅國誦經祈福。”
徐徽音沒有一絲的猶豫,開口答下了話。
沈安容並未曾多想,終究是都要離開的。
“你既然已做了決定,哀家也沒有什麼可說的,多多保重便是。”
沈安容擺了擺手,最後說了一句。
那是過了許多日以後,沈安容才明白了徐徽音所謂最後一樁心事是什麼。
然而一切都已來不及了……
當竹心將沈安容的話帶回玉玦殿時,葉德音似乎是一點也不意外。
“我早就知道,她沈安容會是走到最後的那個,只是我還一直在自欺欺人,我還想我是皇后,我是這後宮中最尊貴的女人。”
葉德音突然開了口,喃喃的說着:
“可是我千算萬算,卻忘了算皇上的那顆心……呵,我是皇后又如何,我掌有宮權又如何,可是我沒有得到皇上的心思啊,竹心,你明白嗎?我纔是最愛皇上的那個人,我從十五歲嫁給皇上後,一心一意的就只爲了皇上。”
竹心使勁的點着頭,開口哽咽着應道:
“奴婢知曉,娘娘。奴婢都知曉。”
“然而皇上在最後,卻連一聲‘德音’也不肯喚我,我甚至連皇上的最後一面,都未曾見着啊竹心。”
葉德音情緒似乎是有些失控了,大聲說着。
“娘娘,娘娘。您別這樣,奴婢瞧着心疼。娘娘,沒了皇上,您還有奴婢,奴婢會一直伺候着您的,娘娘。”
竹心走上前,伸出手安撫着葉德音,開口認真而又堅定的說着。
然而葉德音似乎什麼也聽不見了一般,嘴裡一直唸叨只是那句:
“皇上,再喚臣妾一聲‘德音’可好?”
“皇上,再喚臣妾一聲‘德音’可好……”
“皇上,再喚臣妾一聲‘德音’可好,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