崑崙白玉鋪階梯,建木神材爲棟樑的神聖宗廟內,古鯤精華研磨成的五彩龍煙渺渺騰昇,供奉着殷商列祖列宗古老的神位,享受血食億萬年,乃至永恆。
古鯤神獸常年居住在北海之中,實力強大,世所難見,其腹部廣大,內有乾坤,一口能吃下衆多天材地寶,無盡靈物元氣。
彷彿天地孕育造化,以大鯤之胃爲丹爐,加之古鯤神獸是鯤鵬的後裔,兼具了鯤與鵬的變化,可以完美的做到陰陽分化,融合,提純一切靈物,最終得出一抹龍涎香。
堪稱天地爲爐,造化爲工,陰陽爲炭,萬物爲銅,一隻只大鯤就是一尊尊活着的鼎爐,北海不知多少門派,家族,欲求一隻大鯤而不得。
因爲龍涎香焚之有持久香氣,具備撫孕元神,滋養精神的效果,並且是供奉先祖,取悅神靈的最佳祭品之一。
下品龍涎香其色黑褐如琥珀,可祭真神。
中品龍涎香其色淺白如牛乳,可祭神王。
上品龍涎香其色純白如玉石,可祭神道帝君。
極品龍涎香其色五彩斑斕,猶如天石,是神道諸神最喜愛的祭品,可祭天帝。
殷商以五色龍煙供奉祖廟,可見其國力強大,版圖遼闊,可控北海之地,同時也象徵着祖廟至高無上的地位,以巫治國,並不是說說而來,而是真有決策權力。
“祖宗之法不可廢”
莊嚴肅穆的祖廟之內,響起比干憤怒的咆哮之聲:“帝辛,你會後悔的!”
大祭司的身後,一塊又一塊神位佇立,萬古不易,散發着蒼茫古老的氣息,猶如至高的權柄,裁決的一切!
契玄王生昭明,居於砥石遷於商,十有四世乃有天乙是成湯。
祂們是:成湯,太丁,外丙,仲壬,太甲……一尊尊鬼帝坐落於次,世代享受祭祀,庇護殷商社稷。
“王叔,我纔是殷商帝君!”
帝辛的聲音平靜卻有力,不容許任何人拒絕,響徹整個祖廟之中,宣告了屬於自己的意志。
“你是不尊歷代先王!”比干痛心疾首,聲音吶喊,猶如杜鵑泣血。
“有殷商,纔有歷代先王。”
帝辛走到了熊熊燃燒的青銅燈火之下,屹立在一重重神位前面,整個人籠罩在陰影中,雙瞳微微眯起,分有黑白二色。
他帝辛一生不弱於人,歷代先王又算什麼,只不過是趴在殷商這個大樹上乘涼的附庸罷了,他們是殷商帝君才成鬼帝,纔有現如今的位格。
他們是殷商的附庸品,而,他不是,他是帝辛,是獨一無二的帝辛。
他出生的那天,整個殷商的神靈都在低語着這個名字,恭迎他的降世。
延續先祖的道路,永遠只會低於先祖,無法跳出禁錮。
他要的,不是成爲一個散數帝君,真流大帝,而是要竟先祖未成之業,比肩成湯先祖,開闢陰德大道,入駐羅酆六天,甚至更進一步,統御四海八荒,效仿人族聖王,擠身三皇五帝之列!
他不是殷商的附屬品,他要超脫陰德,超越現有的格局。
他要證道大羅!
一個不想證道大羅的帝王,不是一個好修士。
帝辛眼瞳中倒影着火焰,一種名曰野心的東西,難以抑制流露出來,他生來便是要爲王的。
王者,怎能拘泥小節,行事唯唯諾諾。
格局要大,手段要狠,既然佔據了優勢,那就以雷霆之勢橫掃所有,鎮殺所有逆臣,橫壓這一世!
讓申國公來朝拜,從而試探,威懾天下諸侯,這種做法實在太怯懦了。
要讓天下八百諸侯來朝,感受凌然天威,臣服於殷商盛世,以浩浩蕩蕩,不可阻攔的力量,粉碎所有野心,支配所有力量,以光明正大之道碾壓過去,塑造無上的聲望。
“我是帝辛,我是這天下的共主,衆生的王!”
帝辛毅然決然踏出大殿,桀驁的聲音響徹九霄,時代塑造英雄豪傑,英雄豪傑同樣反過來塑造時代,他要走出一條不尋常的路。
“先祖啊,我該如何是好。”比干望着這一幕,即是渴望,又是恐懼,他身爲大祭司卻無力阻攔這一代的帝君。
因爲巫教的權利,早已經被帝辛牢牢掌握在手中,正因爲如此,塑造出這位飛揚跋扈,雄才偉略的帝王。
“治大國如烹小鮮啊……”帝王殿的左側,先賢祠中響起一句嘆息聲音。
大祭司比干猛然擡頭,望着其中一個神主牌位,無比激動行禮道:“後世殷商子孫,拜見伊尹!”
後世帝王的目標,永遠是夏啓成湯,三皇五帝,這些上古聖王天帝。
輔助成湯擊潰夏朝,建立殷商社稷的伊尹,卻是一代又一代臣子心目之中,崇拜的偶像。
夏啓建立神朝,靠的是己身的力量,以及億點點的父輩血脈,人情,友誼,臉面。
帝禹已經掃蕩了一切,解決了帝舜遺留下的問題,斬殺了各路水神,奠定自己水官大帝的威名,舊部無數,已經具備了神庭的基礎。
而,成湯建立殷商,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爲伊尹輔政,從一方小國到統御人族的神庭,伊尹功不可沒。
“伊尹啊,帝辛的舉動是對,還是錯。”大祭司比干謙卑地跪拜,尋求祖先智慧。
“當初成湯尋我的時候,我也是一個小人。”神主位上,響起虛無縹緲的聲音,悠悠道:“鮮花着錦,烈火烹油,又到了鼎革的時代了。”
“那帝君無錯……”比干眼瞳中充滿了迷茫,他同意渴望帝辛成功,比肩成湯先祖,因爲他也是宗室,也是殷商子孫。只不過這種成功,是以他爲墊腳石,故而心情無比複雜。
“或許吧。”伊尹神主位上,浮現一點點靈光,似乎有個光人顯化,用宏大的聲音,啓迪後輩道:“帝辛的路,可能成功,但,他站的太低,看不到全局,有時候信息纔是力量,信息纔是最關鍵的東西。”
“他只相信自己,這是好事,也是壞事,如今我們只能祝福,而你,要化作他登山的權杖,幫助他繞開一些會摔死人的大坑。”
大祭司比干匍匐叩拜,祈求道:“請伊尹指明方向。”
“不可。”伊尹神主位一點點黯淡起來,聲音開始消散,化作縹緲虛無,只留下一句話:“成湯在幽冥無法干預太多,我雖身處火雲洞,卻也無法掌握最正確的消息。”
“迷霧太多,遮掩了我們的目光,信息纔是關鍵,可天機不可泄露。”
大祭司比干擡起來了他疑惑的臉龐,站起身來,低聲喃喃道:“信息,天機,究竟有什麼是我們沒有預料到的?”先祖已經給出了答案,可正如開卷考試一般,帶上高數書,數學考試也無法考滿分。
命運充滿了迷霧,沒有什麼是一成不變的,即便是一個凡人都有自己的想法,每時每刻都在變化,做出不同的選擇,影響不同的結局,更何況一尊又一尊大羅,隨時隨地都在落子。
風起於青萍之末,浪成於微瀾之間。
沒有任何一個人具備上帝視角,因爲全知,就意味全能。
阻攔一位大羅,算計一位大羅,最好的辦法,就是迷惑他的視線,讓他在看似正確,實則錯誤的地方落子,從而引起全局的崩潰。
無論是成湯,還是玄王,都不敢隨便給出結論,只能讓帝辛去踩雷,然後見招拆招。
至高的人王下達了自己帝命,四方的使者騎着鱗馬,龍獸,鳳禽,趕往雪山,大漠,西域,汪洋……高舉着玄鳥的黑色旗幟,向天下八百諸侯,宣告殷商的旨意。
這也是殷商帝君,帝辛即位以來,第一次天下諸侯來朝,蘊含的意義無比重要,所有人族目光都匯聚於此,矚目朝歌,注視人王,審視着這位新生的王,是否有資格挑起人族這個偌大的擔子。
若是不行,自會有人取而代之!
天下八百諸侯,有人得到旨意戰戰兢兢,有人看着法旨不屑一顧,有人神色平靜地迎接帝旨,有人則表達自己對殷商的感恩。
諸侯國底蘊不一,實力不一,同殷商的親近程度也不同。
一些小國都是新生的國度,是殷商冊封附屬勢力,對於朝歌城池最爲敬畏。
自三皇五帝傳承至今的古國,對朝歌的帝命,保持了表面上尊敬,成爲殷商的統治,卻沒有太大的畏懼。
因爲各大古國血脈的源頭還活着,不少始祖是火雲洞中聖賢,聖王。
例如冀州侯有蘇氏,其中始祖能追溯到夏朝某一代王后,是塗山氏的分支之一,如今算得上強勢。
又如同姜姓申國,同樣是古國之一,但,逐漸衰老,若不是出了一個申公豹,作爲中興之祖,只怕是會一直衰落下去。
小國,古國之外,直接受到殷商影響的莫過於四大諸侯國。
東伯侯姜桓楚、北伯侯崇侯虎、西伯侯姬昌、南伯侯鄂崇禹。
殷商對於四大諸侯的態度,稱得上拉一批打一批,有時候利用四大諸侯去壓制其他國度,鞏固自己天下共主的位置,有時候又害怕四大諸侯做大,勾結其他諸侯國,選擇割據一方,重演當年成湯舊事。
最明顯的例子,莫過於殷商帝君帝辛迎娶東伯侯姜桓楚的女兒,成爲殷商的王后,這是屬於拉攏的。
而打擊的對象,莫過於西伯侯一脈,同殷商的恩怨情仇,堪稱狗血連續劇,有一種又愛又恨的感覺。
西周建國之祖,乃是古公亶父,因戎狄威逼,率領族人由豳遷到岐山下的周原,建立周國,得到了天下共主殷商認可,成爲八百諸侯之一。
這個時候,是殷商與西周的蜜月期,講究一個伱儂我儂,無比甜蜜。
甚至古公亶父與太姜之子,姬昌之父,姬伯考,姬發,姬旦之祖,西伯侯季歷迎娶了殷商的貴女,形成了聯姻的關係。
季歷在商王武乙的支持下,討伐西落鬼戎,一戰俘虜了十二個翟王,威震天下,掃平西岐崛起的障礙。
並且一路越殺越猛,征伐燕京之戎,餘無之戎,破始呼之戎,敗翳徒之戎,所向披靡,大有成爲殷商戰神的架勢。
最終,因爲赫赫武功,季歷被武乙之子,商王文丁冊封爲殷商牧師,統御西方二百諸侯,從周伯蛻變成西伯侯,爵位再上一等,成爲西方霸主。
然後,不出意外的就要出意外了。
周族逐漸壯大起來,從而引起了殷商的恐懼,於是文丁非常熟練地把季歷誘騙至朝歌,然後囚禁至死。
可以說,這一套操作,殷商帝君非常的嫺熟。
所以當玄鳥的使者抵達西周的時候,姬昌的出行,遭遇了強大的反對。
“父親,你難道忘記了祖父的故事嗎?!”
姬發如同一隻獅子般咆哮,眼瞳中充滿了怒火,人心似鐵,天意如刀。
所有的周人,都不會忘記那一天。
西岐上空飄落鵝毛大雪,靈幡白素掛滿了整個西伯侯府,悲鳴與哭泣聲音,響徹整個周原。
“歷侯,薨了!”
“父死子替,又要輪到我了。”
許多年以後,面對封神榜,文王姬昌將會回想起,他父親季歷逝去的那個遙遠的下午。
“論道經邦,任惟勳德;分陝作伯,實寄親賢。”
殷商使者冰冷無情的聲音,如同上蒼宣告,響徹在幽寂的宮殿中,彷彿鬼神低吟:“方伯姬歷,定克西戎,有功於商,中道崩阻,嗚呼哀哉……蓋聞有功不賞,有罪不誅,雖唐虞猶不能以化天下……”
“商王不忍,茲特允西周伯之子襲爵,錫之敕命於戲,威振夷狄。”
一如既往,如今,玄鳥的使者又來了。
祂高高在上,俯視整個周原,目光冰冷,無視所有人行動,只在乎殷商帝君的法旨。
彷彿在說:“勿動,動之國滅。”
如今的殷商依舊強大,依舊有無數人的支持,西周在他面前太弱小了,只能俯首稱臣,任憑宰割。
姬昌拒絕了自己大兒子姬伯考代替他前往朝歌的意願,整了整衣冠,朝着使者手中的節杖一拜,無比恭敬道:“西伯侯姬昌,前往朝歌拜見天下共主!”
在人族這個遊戲當中,姬昌選擇遵守遊戲規則,那麼殷商就沒有理由動西周,因爲殷商本就是規則最大的受益者。
除非殷商某一天自己主動破壞規則,那纔是西周東出,入關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