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是了,一定是今日衝了某路凶神,沒有看黃道吉日。”
“龍太子不必介懷,俗話說得好,窮極則變,否極泰來,今日大凶,必定換得來日大吉大利。”
說話之間,申公豹神形自若,談笑風生,臉不紅心不跳,彷彿一切與他沒有任何關係,道路上的災難,只是偶爾發生的意外,他申某人也只是恰逢其會罷了,純粹的意外。
東海龍太子敖廣驚魂未定,恍恍惚惚之間,竟然信了申公豹的鬼話,領着人邁過千重宮,走過萬間殿,來到龍族核心腹地—祖龍殿。
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
祖龍殿作爲龍族大羅議事的場所,是諸天中一等一的大羅道場,無上聖地,充斥着聖潔,靈性的力量,恢弘莊嚴,神聖超然,彷彿超脫了時空,凌駕於諸天萬界之上。
層層疊疊的碧綠琉璃瓦鋪就殿頂,倒映着碧落之天,九萬九千九百九十九層漢白玉的階梯上,佇立一尊又一尊龍族神靈的金身雕塑,張牙舞爪,面露猙獰,一如太古洪荒初年的無上戰將,萬古不朽,永鎮龍殿。
金碧輝煌的宮殿之內,一根又一根通天建木支撐起祖龍之殿,每一根建木之上都纏繞一隻栩栩如生,迴旋盤繞的真龍,眼眸微閉,沉眠萬古,等待至高龍帝的召喚。
“這是我龍族歷代先祖,至強戰將,每一尊至少是金仙之境,其中不乏有太乙境界的強者。”
“最深處的龍魂,更是有希望突破大羅之境的絕代天驕,如今沉眠於此,以待來日。”
東海龍太子敖廣望着祖龍殿,神色浮現一絲嚮往與敬仰,低聲道:“我若億萬年中,不能證道大羅,同樣會沉眠於此,化作龍族最強的底蘊之一。”
這是龍族隱秘之一,素來不爲外人所知。
但在敖廣看來,申公豹是殷商秘使,有必要展現自己的肌肉,讓盟友清楚龍族的力量,從而在後續的聯盟中取得主導地位。
“這便是龍族,破船還有三千斤鐵,何況太古神族。”
申公豹心神凌然,正要邁出左腳,踏入龍族聖域,大羅道場,突然之間,華光閃縮,萬龍齊鳴,一種難以述說的威嚴爆發出來,重重疊疊,宛如羅網!
“怎麼回事!”東海龍太子敖廣瞠目結舌,失聲道:“祖龍殿的防禦機制,怎麼自己觸發?!”
“這是有大災禍,大劫數來臨,纔會導致的情況!”
不是說災難已經終結了嘛,躲過了重重厄運,什麼劫數竟然敢跟着他跑到祖龍殿來,不怕諸位龍族大羅清算因果,追溯時空嘛。
龍太子敖廣心中震動,目光一轉,落到了申公豹身上,眼瞳不禁一縮。
因爲,此時此刻的申公豹截然不同,不負先前道骨仙風的仙家道人模樣,而是神力澎湃,彷彿一尊神靈!
萬龍齊鳴,神光普照,照耀一切妖邪,點破一切魑魅魍魎。
任憑申公豹如何遮掩,在龍族大羅的偉岸之力之下,也終究無濟於事,終於露出了一絲真正的跟腳。
只見他眼瞳中浮現一抹紫色的月光,燦爛若星辰,增添了幾分邪魅之意,渾身光輝纏繞,聖潔高遠,同周天星空共鳴,完美契合,簡直可以去冒充先天星神。
不,不能說冒充,先天星神該有的本源,申公豹都有了,只是沒有成長起來。
換句話說,申公豹本就是一尊先天星主!
“太一月孛星君……水之餘也,在天無象,九天行一度,主晦暗不明,遇兇則助兇、遇吉則吉。”
祖龍殿內響起蒼茫的聲音,猶如一曲神樂,撫平了萬龍的怒火,悠揚綿長,響徹時空,緩緩說道:“逆行黑道,順之則吉,逆之則兇,好一尊災星!”
“不對,不止一尊,天一紫炁星君,木之餘也。”另外一個溫和綿長的聲音響起,帶着幾分審視道:“周天諸星以紫微帝君爲尊,紫微之外,共有七政四餘十一星曜。”
“神首羅睺星君,神尾計都星君,天一紫炁星君,太一月孛星君,乃是四餘。”
“沒有想到,能在此處見到兩個,當真是大手筆,當真是大災禍。”
“有人唯恐諸天不亂啊。”
“亂,亂纔是好事情。”祖龍殿,那一道蒼茫的聲音笑了起來,開懷大笑道:“諸天大勢已定,祖龍難歸,終日干幹,夕惕若厲,龍族沒落已經成了定局,只有亂起來,纔有飛龍在天的機會。”
九五,飛龍在天,利見大人,是處於最鼎盛時期,最美好的時機。
故而,九五至尊,乃是天地間最尊者。
九九,則是盛極必衰,亢龍有悔,逐漸日落西山。
若是強行比喻的話,九五至尊便是遮天壯年大帝,九九至尊便是禁區黑暗至尊。
對於天庭的至尊者,地府的主宰者,一切既得利益的大神通者而言,天地間的秩序已經走向正規,他們喜歡穩定,不喜歡災難,喜歡秩序,不喜歡動亂。
所以……爲諸天降劫數,讓命運起波瀾的申公豹不受待見,被視爲衰神災星。
而,對於逐漸沒落,死水一潭的龍族而言,正需要申公豹這種人才!
“會失控嗎?”祖龍殿內溫和的聲音,低聲喃喃一語,似乎在問自己,也是在問所有的龍魂。
“龍族失去只是枷鎖,將贏得全新的世界。”蒼茫的聲音逐漸變得威嚴起來,號令道:“敖廣,將那災星領進門來!”
“謹遵蒼龍陛下法旨!”敖廣頓時行禮,擡頭再看申公豹的時候,眼瞳中滿是警惕,彷彿在說,你真是一個衰神災星。
“太子殿下,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申公豹無奈一笑,勸解道:“何必苦惱。”
“我信你個鬼!”龍太子敖廣頓時惱怒道:“我這一路上就是信你了的鬼話,才如此狼狽。”
說着,敖廣瞬間退後半步,生怕接觸到申公豹,再一次招惹來天大的劫難。
“唉,禍福無門,唯人所召。”申公豹頓時搖了搖,只覺得世人不能理解物極必反的微言大義。
對於惡人的災禍,便是善人的福氣,對於善人的劫數,便是對惡人的饋贈。
一陰一陽,一道一魔,道漲魔消,魔漲道消,此乃太極之理,大道之行。
“閉嘴。”龍太子敖廣頓時怒目,抓狂道:“我一路走來只見了消,沒有看見漲,伱便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災神,沒有半點福氣,休要胡言亂語。”
“道友休要惱怒,正所謂蓄勢待發,潛龍勿用,好日子還在後頭呢。”申公豹辯解道:“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窮,時運總是會變化的。”“只怕是三萬年河北,三萬年河南,死者爲大。”龍太子敖廣冷笑連連道:“到了死,也沒有等到福氣臨頭。”
“物極必反,中間有一點延遲是很正常的。”申公豹咳嗽一聲道:“不是還有下輩子嘛。”
“輪迴邪說!”
敖廣根本不信這一套,輪迴這種東西,對於後天散修,芸芸衆生而言,是一條生路,可以通過累世的修行,形成終極一躍。
但,對龍太子這種洪荒二代而言,一世便可成神成仙,追求大羅之道,何必苦苦追求虛無縹緲的來世。
即便是身死,也可以去青華長樂界求一朵青蓮造塑肉身,最不濟也有封神榜保底,可以獲得一個神位。
不同於普通神仙氪金,高級神仙已經朝着氪命的方向走了,出門在外沒有幾條命都不好意思說自己是大神大仙。
同龍太子鬥嘴間,申公豹已經深入了祖龍殿,真龍的威嚴愈發濃重,無數的龍魂活靈活現,彷彿下一秒就要重生一般,來到最後一扇門前。
敖廣停住了腳步,立足於一側,沒有主動進去,用目光爲申公豹送行。
“崑崙山闡教弟子,元始天尊親傳,聖王神農後裔,殷商申國公世子……申公豹前來拜見龍族老祖!”
申公豹清了清嗓子,報出一連串的姓名,試圖威懾住龍族大羅,爭取一個好待遇。
不料,門後龍族大羅輕笑一聲道:“我這祖龍殿容不下這多人,只許那先天星主進來。”
申公豹無奈摘了道冠,換上玄霞鶴壽神衣,戴星冠,躡朱履,手持星光玉簡,腰間垂白玉環佩,化作了一尊神靈,這才推開了門戶,進入了殿堂之中。
殿堂虛空,空曠寂寥,有一種來到大羅天的感覺,申公豹頓時明悟,這裡便是龍族的私服天界,可以屏蔽一切天機,躲開所有推算,冥冥之中的因果線都輕了許多。
虛空殿堂之中,擺放着一把又一把交椅,上門有各式各樣的龍紋,金龍,白龍,赤龍,黑龍……甚至有帶着鳥翼羽毛的羽蛇之龍。
可以想象昔日的光輝與輝煌,一尊又一尊大羅真龍匯聚於此,討論龍族的命運與歷史。
而,如今皆已黯淡無光,空空如也,便是至高的祖龍帝座,也不見人影,只有左右兩大神座上面盤坐大羅。
一位是白髮白鬚,頭頂有着兩根蒼蒼龍角的老者,便是敖廣口中的蒼龍陛下。
另外一尊則是雍容華貴,有種母儀天下氣概的貴婦人,珠光寶氣中顯露出幾分威嚴。
“吾乃是龍母。”那位貴夫人淡然一笑,目光卻審視着申公豹,緩緩道:“申家子,汝不必驚慌。”
“能走到這一步,來到祖龍殿中,你們人族大羅不可能全部反對聯盟,甚至可能有很大一部分人支持,還有一部分人選擇中立。”
“火雲洞中,殷商並非孤立無援,同樣有聖王支持殷商的延續。”
“神道的紛爭,不止表面上看起來那麼簡單。”
這一番話聽得申公豹心驚膽戰,他要是真的殷商秘密使者,此刻必定會被龍母的話所安撫。
可惜他是一個半路出家的和尚,徹頭徹尾的冒牌貨。
“既然你帶來了殷商帝君的法旨,那麼我龍族也該展現誠意。”蒼龍陛下眼瞳浮現一絲精光,緩緩擡起手來,將申公豹手中的殷商帝旨招去,審視片刻之後,讚許道:“是真貨,代表了人族正統,可以落印。”
“善哉。”
龍母若有所思,回眸一望,看穿了萬古時空,頓時會心一笑,頷首示意道:“玄鳥旗配祖龍紋,又是一番新天地!”
“天命玄鳥、降而生商、宅殷土芒芒。古帝命武湯、正域彼四方。”
“商終究會玄鳥中涅槃重生,高舉那龍紋,平諸侯,定天下。”
申公豹頓時震動,目光彷彿跨越了歲月長河,邁過了那無盡長城,落在了那個至高偉岸,雄圖天下的身影上面。
玄鳥鳴動,祖龍飛揚,黑色旗幟席捲天下,揮劍決浮雲,諸侯盡西來!
“尚採不死藥,茫然使心哀,連弩射海魚,長鯨正崔嵬……”
申公豹眼瞳呆滯,吐出兩個字:“北海!”
他,知道是誰了,他,知道龍母所指的是誰了。
德過三皇,功蓋五帝,古往今來的第一人!
振長策而御宇內,吞二週而亡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執敲撲而鞭笞天下,威振四海,氣吞八荒,他是始皇帝,他亦是祖龍!
是誰滅了殷商,是那天周,那是誰覆滅了天周,是仙秦。
唯有仙秦祖龍纔有如此蓋世功業,以玄鳥旗幟配祖龍紋,氣吞諸天萬界,混合宇宙一統。
秦之所以,能有如此功業,是奮六世之餘烈。
而,奮六世之餘烈的開端,恰恰是一個姓商的人。
商在秦中重生,改頭換面,玄鳥重來,祖龍騰飛,又是一個輪迴,又是一場劫數。
“這一次的劫數太大了一些。”
申公豹不禁呻吟起來,心中滿是絕望,這一次的動靜實在太大了,大到他根本背不起來。
仙秦祖龍,看起來蓋世無雙,但,看看他都幹了些什麼,絕歷代諸侯,滅百家道統,廢分封,改郡縣,書同文,車同軌,行同輪……一個又一個,全都是驚天動地且得罪人的活。
要是讓人知曉,這一切竟然是他申公豹促成的。
豹豹我啊,這一次真的死到臨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