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
寂靜！
唯有謝影粗重的呼吸聲縈繞混亂的寢室。
“若能考上，有兩種分配方案。一，到一個指定的縣鎮擔任縣令師爺；二，若是所在的地方方圓百里內沒有縣鎮，則能指定一處發展爲鎮！”
謝影微笑了下，並不回答，只是以右手食指指了指自己的心。
……
“那公子此次若中進士，是入宗派，或是擔任文書？又或是自建鄉鎮？”
“自然是自建鄉鎮！”
……
“你看看你！現在成什麼樣了，人不像人，鬼不像人。”
“就你這樣，還想衝擊聖人之道？你忘了你之前說的話了嗎？你還要回去幫你們的村莊發展成鄉鎮！”
“就你這樣，別說聖人之道，連進士你也考不上，你對得起生你養你的父母，對得起生你養你的村莊嗎？”
……
一幕幕景象在謝影腦際浮現，深深探觸着謝影的心靈。
從始至終，自己所求，謝家村所求，不過是高中進士罷了！聖人之道，不過是偶然知悉之後的奢望罷了，事先根本連知都不知道。（也不能說不知道，謝影是謝家村最有知識的人，他不信書上所說，肯定也沒人去特意證明，也沒那能力。）
成固然好，敗又如何？
“對不起！我……”
看着眼前如花面龐、如雪衣裳、如心鮮血、如鑽石般液體，謝影嘴巴蠕動數下，沙啞地擠出四個字，卻又說不出話來。
一句對不起能解決嗎？
一聲“我不是故意的”能當什麼也發生嗎？
男人，最起碼要有責任心，既然做了，就要認！
“我沒用，我不甘心啊……”
想說什麼，又說不出來，謝影頹然而倒，拳頭緊握抵在地面上，不甘地看着地面的孔子塑像碎片，聲音沙啞、顫抖地自言自語道。
看着眼前的男子，白嵐銀牙緊咬，粉拳緊了緊，而後做了個深呼吸，蓮步沉重如山緩緩上前，如玉小手舉起，遲疑片刻，落在謝影肩上，柔聲說道：“世上修煉之法猶如天上繁星，無法修儒，還可以修道、修佛、修仙，甚至修魔、修鬼、修妖。你又何須如此執着。再說，人活着，並不只是爲了修煉，還有很多事等着我們做！”
沉默……
沉默……
“你不怪我嗎？”
謝影擡起污穢的面龐，雙眼血絲看着那無可挑剔的面龐，愧疚而聲音沙啞說道。不只是因爲對方的容貌，若是沒有白嵐，這種狀態的謝影，連進士也是一種奢望。
白嵐臉色一變，片刻後，嬌顏一笑說道：“可以理解！”頓了下，又接道：
“明天早上就是正式會試了！別想太多，叫下人進來好好打掃下，好好休息一晚，應付明早的會試！我相信你行的！”
話落，暗歎了口氣，再次拍了拍謝影的肩膀，步履沉重越過謝影……
可以理解，和原諒，那完全是兩碼事。
有些事，既然發生了，不是說忘記就忘記，說原諒就能原諒的！
就像那由心而發的熱淚，落地化爲水花消散，但並不表示沒流過……
……
翌日清晨。
謝影整個人煥然一新，走出臥室，看着空蕩蕩的廳堂，摸了摸腰際的聖人塑像碎片，做了個深呼吸，大踏步開門而出……
修儒既然無望，但還有父母的希望、謝家村的希望、白嵐的希望……
踏入會試廣場，可能因爲之前分配庭院的不同，考生明顯分爲三大羣體。
最大的羣體，佔據了全部六七成，或是交頭接耳，或是激烈討論，或是持書翻讀，或是閉目自吟，這個羣體，明顯是之前居住在人字號庭院的考生，對於他們來說，能考上進士，就是最大的幸運了，六七百人，估計頂多就三分之一能考上；
再往前的羣體，大約就一百多人，大多數閉目養神，神遊太虛，臉有自信，又帶着點焦急、期待、彷徨。這個羣體，便是之前居住在地字號庭院的考生，不出意外，這些人絕大多數都能考中進士，但是能否更進一步，那就難說了。
最後的羣體，大約就三四十人，卻都是昂然而立，微笑隨意，信心滿滿。甚至比提前到場的考官還隨意輕鬆，這些便是居住天字號庭院的考生，考中進士是鐵板釘釘的事，再進一步也沒任何問題，就看各自的選擇了，甚至大多數考生還沒前來會試時，就已經預定好道路了，來會試，不過是走個過場罷了。
在廣場入口停留片刻，謝影便把在場格局與各個考生的心態收入眼簾，但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那些地字號庭院的考生，若是這半個月來沒有開竅，比那些人字號庭院的考生也好不到哪去，頂多就是儒學知識會廣博些、通曉些。
謝影遲疑片刻，眼光落在猶如鶴立雞羣，格外耀眼的潔白窈窕身影身上，窈窕身影嘴角微撅，隔着數百米遠，微笑朝謝影點了點頭。謝影同樣微笑點頭示意，隨後做了個深呼吸，大踏步朝地字號庭院羣體走去……
自己雖然沒開竅，但儒學知識夠紮實，又有特殊記憶法，也沒這個世界的人那般死板，筆試階段，基本不用考慮能否通過，在地字號庭院的羣體中也算中流，自然不怕。
“咦……你這是開靈竅了嗎？”謝影行走間，一個頗爲陰冷的聲音起，回頭一看，卻是與謝影同車到達的那個青衫戾眼的書生，也就是白嵐所說的來自南荒暗穴青鱗一族的妖族。
謝影也懶得回話，看了眼便繼續前行。這個青衫戾眼的書生，一開始就對自己露出敵意與不屑，詢問是真的看不出自己虛實罷了，並非真的善意打招呼，這種人是敵非友，多說無益。
看到謝影不理會自己，青衫戾眼的書生狠狠瞪了謝影一眼，眼露兇光，但是在考場，倒也不敢造次，只能暗恨心中。
……
“辰巳已到，請各位考生各就各位，時間爲一個半時辰（三個小時），聞鍾開始，聞鐘停筆，違規嚴懲。中途若有需要，請向巡場考官反應！”
不多時，煞君便帶着數十個文官打扮的人入場，環視了全場衆人一眼，在中間首座落座，便緩緩說道，聲音不大，在場每個人卻都清晰可聞，宛若在耳畔說話般。
只是謝影留意到，煞君眼神落在自己身上時，眉頭微皺了下，顯然看出自己靈竅未開。不過時也命也，謝影也只能自嘲苦笑。
很快的，各個考生便擇桌入座，密佈寬闊廣場的桌子上，文房四寶：筆、墨、紙、硯齊全。倒也無需考生自備。
隨後，便有考官分發考題，每份大約三張考題，九張白紙。而且似乎考慮到後方考生的困難，考題是從後面往前發，坐在後方的考生會提早一點拿到考題。
等待分發過程中，謝影先倒了些墨水，隨意研磨着，直到考題入手，先是拿在手上粗略翻看一遍，不由微微一笑，心中有底。
“當……”
一陣洪亮而連綿延長的鐘聲掠起，所有考生齊齊精神一振。
“沙、沙、沙……”
凝重而寂靜的寬闊廣場上，上千個考生遍佈，紛紛埋頭奮筆馳書。
唯有筆掠紙張的聲響縈繞廣場，雖然狀態不同，卻也沒人敢沒事找事。
……
“當……”
時間如梭，又一陣響徹廣場的鐘聲敲起，絕大多數人停下手中動作，神情各異。
“嗚、嗚、嗚……”一陣錯落哭泣聲起，來自考場各處，其中有斑白老者，有而立壯年，有青稚少年，哭泣聲，明顯來自於心中的絕望。
“馬上好！馬上好！最後一筆！”
期間也有不少依舊奮筆馳書，聞鐘不停者，收捲到時，更是連聲哀求，可是收卷者卻毫不留情，直接扯起考卷，不給者，直接撕碎，當場出局。
一時間，又有不少考生癱坐當場，或是嚎啕大哭，或是臉露呆滯，或是滿臉絕望。
上千考生，有自信、有沮喪、有輕鬆、有緊張、有哭泣、有微笑……
相同的是開始，不同的是結局！
前世經歷過地球世界高考的謝影，心中苦澀看着眼前千人百態，這個世界以儒爲尊，會試，卻是比地球世界的高考的殘酷來得直接、來得慘烈。
觸景生情，回想高考揭榜時，那滿堂哭泣的場景！
落榜者，絕望哭泣；上榜者，喜極而泣！
沒經歷過的人，很難真正體會到無數人衝鋒獨木橋的殘酷和悲壯！
緩緩閉上雙目，不忍目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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