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加了血竭散的。”
“什麼?”忍右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道:“有毒的。”
血竭是棕櫚科植物麒麟竭果實及樹幹中的樹脂,有活血散瘀,定痛,止血生肌,斂瘡的功能。主治治跌打腫痛,內傷瘀痛;外傷出血不止,瘰癧,臁瘡潰久不合。可這血竭是有毒的啊,《唐本草》曰:“味甘鹹,平,有小毒。”忍右對於醫學只是懂得一些皮毛,此時不覺又擔心起來。
那男子淡淡一笑,道:“對,是有毒。可毒藥不一定就是壞的,眼下他這種情況,保住命最重要,用加了血竭散的十灰散是最快速也是最有效的辦法。”他嘆了口氣,道:“所用不得法,黃精也殺人;所用得其法,鉤吻亦救人。”
忍右不禁擡起頭上上下下仔細打量這個男子。
那男子倒被她看得不好意思了,笑道:“看什麼,你給我看相啊。”
忍右不覺莞爾,道:“那也未嘗不可啊,在下麻衣神相。”
“好吧,神相先生,就請你算算我的名字叫什麼吧?”
忍右淡淡一笑道:“鬼醫李易。”
這回輪到李易大吃一驚了:“你怎麼知道?”
“我算出來的。”
“我不信,你倒是說說看你是怎麼算出來的。”
“衣衫襤褸,滿身泥污,卻又醫術過人;疲於奔命,善於用毒,卻又懷菩薩心腸。不是鬼醫李易又是誰呢?”
“哈哈哈。”李易大笑道:“其餘都對,可是這句菩薩心腸,又從何說起呢?”
“江湖盛傳你殺死了自己的師父,神醫門上下都在追殺你。”
“不錯。”
“可是我卻不相信。”
“哦。”
“對於一個陌路人尚且伸出援手,又怎會對自己的師父下毒手呢?”
“你並不十分了解我,說不定我就是這樣的人呢?”
忍右又是淡淡一笑,道:“你快走吧,他們從北面追來了,就在林外。”
“什麼?”
“算出來的,相信我吧,我是麻衣神相嘛,這次就當是還你一個人情,感謝你救了楊笑一命。”
李易還想說什麼,一片喊殺聲從北面響起,他只得匆匆道聲:“後會有期。”轉身向東南方向逃去。
“一定會再見面的。”忍右心想:也許我們要去的是同一個城市。
不一會兒,神醫門衆人趕來了。爲首的一名男子看了一眼楊笑道:“他的傷口處理過。”
“薛兄,莫非是他乾的。”有人搭腔道。
那人一把抓住忍右脖領子道:“李易呢,去哪裡了。”
忍右一指東南方向道:“往那邊去了。”
那人眼珠子一轉,小聲和衆人商議道:“李易救了那男的,這女孩斷無出賣他的道理,我們還是往西南方向追追看。”衆人點頭稱是,一路吆喝着追了下去。
忍右嘆了口氣道:“我從不說謊的,可你們偏不相信我。也難怪,李易是你們自己人,你們尚且不相信他呢。”隨後,她用她那孱弱的身體,背起楊笑,一步一蹣跚地向東南方向走去。
楊笑漸漸從昏睡中清醒了過來。發現自己已經躺在一間土階茅屋裡了,傷口已經處理好了,不再流血。竈臺上,一個少女正在生火煮飯,小米粥的香氣四散瀰漫開。火光映紅了少女的臉龐,一張清秀的臉,不知怎地,他想起了妻子,想起了曾經的幸福與痛苦……
每個人心中一畝田,每個人心中一個夢。
我們都是有夢的人。有的人夢想很簡單,只要明天能夠吃飽;有的人夢想很偉大,爲的是讓全天下的人都能吃飽。
宋趙令疇《侯鯖錄》卷七中記載了這樣一個故事:“東坡老人在昌化,嘗負大瓤,行歌于田間。有老婦年七十,唯坡曰:內翰昔日富貴,一場春夢。坡然之。里人呼此媼爲春夢婆。”
這個故事告訴我們:浮生若夢。
是的,“夫天地者,萬物之逆旅。光陰者,百代之過客。而浮生若夢,爲歡幾何?”飄浮無定的人生,變幻莫測的世事,人生短促,就像一場春夢,縱使有千般美好,萬般留戀,到頭來還是免不了竹籃打水,井中撈月。
世人渾渾噩噩追求着名利、地位,等到再回頭,已是百年身,甚至直到垂垂老矣之時,還不曾領悟人生的真諦。
所以,在追逐夢想的時候,有的人半途而廢了,他們說,我們頓悟了,夢是虛無飄渺的東西,爲什麼還要趨之若鶩呢。
還有些人,他們有超乎凡人的遠大志向,他們的毅力,也異常地頑強。他們明明知道,也許終其一生,也不一定能追逐到自己的夢,可是他們依然願意,爲了自己的夢想,去追逐,去奮鬥,哪怕最終一無所獲,也在所不惜。
“喝粥吧。”那少女不知何時來到了他身邊,手裡端着一碗熱氣騰騰的小米粥。“你別動,我來餵你。”
香噴噴的小米粥,此時成爲世上最好吃的東西。
整間茅屋都迷漫着小米粥的香氣,也許正是伴隨這誘人的香味,楊笑纔想起了過去種種,所謂一枕黃粱,說的也許就是這個意思吧。
一連過去了好幾天,非常平靜,屠龍沒有來找他們的麻煩,其他他也沒有。漸漸地,楊笑的傷好了,在忍右的攙扶下,他來到院子裡散步。
天際,有一輪清朗的明月,雲落開時冰吐鑑,冰輪斜輾鏡天長,獨自一人仰望天空,不禁嘆息丹桂不知搖落恨,素娥應信別離愁。又想到西園春暮,平蕪遠樹,家山何處,男子漢大丈夫,不能建功立業,萬里西風吹客鬢,楊笑深嘆一口氣,輕聲哼唱出了自己心中所想:“昨日花開今日謝,昨日春水今日秋,心中傷痛向誰訴。天生我纔有何用,窮困聊倒無人懂,英雄怎無用武處。我欲報國無路走,回首往事心頭愁,還向溪口採菊花。看似片瓊枝玉葉,飄蕩枝頭,落了下來,卻只是枯葉一片,落花時節,瓊枝玉葉,在枝頭飄蕩,落了下來,只是枯葉一片。”
忍右此時正在屋裡,翻看義父留下的書稿,這些書稿她已經看過千遍萬遍了,可她還是忍不住去看。她只有靠撫摸這些寫着蠅頭小楷的字紙,才能略微撫慰一下思念的情緒。
透過窗戶,她看見皎潔的月光傾瀉在楊笑身上,爲這個血性男兒平添了幾分柔情,她突然想到,要是這個男子是自己的生身父親,也挺不錯啊,她不知道自己的生父生母是誰,義父總是故意迴避這件事。一陣微風掠過手中的書稿,一下子讓她回過了神來,她不禁嘲笑自己,這怎麼可能呢,她和楊笑,根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啊。真是一葉忽驚秋,惟有尊前曾見月,相伴人愁。她忍不住回敬道:“憂憂鬱鬱傷心人,爲何感嘆世不遇,真才實學當報國。浮生恰似冰底水,日夜東流人不知,莫到白頭才嘆息。歷盡滄桑悟詩書,踏遍千山走江湖,不問榮辱不躊躇。勸君珍惜少年時光,莫惜金縷衣,少年之時,要發憤也要圖強,花開堪折,只須折它,莫待無花時,空折枯枝,辜負韶華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