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了?”
宋明嵐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一個陌生的環境裡。
她入眼所及,是帶着幾分旖旎的幔帳,聽到身邊的聲音,她霍然驚醒。
“你!”她渾身無力,卻掙扎着起身,向一旁看去。
就見她的身邊,正側坐着一個俊美妖異的青年。
這青年揉着眼角,帶着幾分溫柔地看着自己,衣襟散開了一些,露出其中一段修長的頸子。
活色生香。
可是宋明嵐一瞬間只覺得驚恐。
她急忙垂頭看自己的衣裳。
一頭青絲垂落在她的肩膀上,宋明嵐心中恐懼,可是卻見身上的衣裳完好無損。
她雖然是閨閣女子,可是卻也知道一些出嫁之後女子會有的狀況,發現自己只有虛浮無力,卻並未感到什麼痛疼,一瞬間,她彷彿是被拯救了一般,慘白的臉色與絕望的眼神都變得緩和了起來。
感到自己沒有受到會令自己無法接受的傷害,宋明嵐這才攏了攏自己的衣襟,側頭,聲音嘶啞地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她一瞬間的惶恐,還有當她發現他什麼都沒有對她做的輕鬆,都令正靜靜地看着她的寧王苦笑。
他再一次垂頭,捏了捏自己的眼角。
原來,他放過她是對的。
若是他真的在方纔隨了自己的心意對她動手,想必她一定會感到痛苦。
有那麼一瞬間,他是多麼想要不管不顧。
可是最後,還是爲了她的心,他依舊捨不得下手。
多麼可笑,一向無所顧忌的寧王,竟然會這樣對一個已經唾手可得的女子束手無策。
其實,只要他狠狠心……
“你被人丟在這裡,我正巧路過,恐將你一個人丟在這裡有危險,因此才守着你,等你醒過來。”寧王的話,宋明嵐並不相信。
若是真的只有這麼簡單,她的髮髻爲什麼散開?還有這麼僻靜的宮室,寧王爲什麼會走到這裡來?
只是宋明嵐面上卻不動聲色,微微頷首客氣地說道,“真是多謝你。”
她不再對寧王說些什麼,面容平靜,可是在這寂靜之中,她卻知道自己緊緊繃住了神經。
素手微微挽起自己肩膀上散亂的青絲,她頓了頓,看向寧王。
“我的簪子,殿下可看見了?”
“沒有。我進門的時候,你就是這副模樣。”寧王勾脣笑了笑。
宋明嵐不欲在這個問題上與他有什麼多言,掀起了蓋在自己身上的大紅錦緞,就要下牀。
“你還好嗎?有沒有感到不適?”寧王修長的手探過來,伏在宋明嵐的手臂上。
宋明嵐飛快地收回自己的手臂。
一點殘留的餘香繚繞在寧王的指間,他眼底晦澀地擡眼看了宋明嵐一眼,笑了笑。
“不必擔心什麼,明嵐。”他溫煦地在臉色緊繃的少女故作平靜的目光裡說道,“若是我想對你做什麼,方纔什麼都做了。既然方纔放過你,那麼此刻,我也不會傷害你。”
他只覺得殘餘在指尖兒的屬於宋明嵐的溫度炙熱得令心中着火了一般,可是卻努力地壓抑着那點無法消滅的火熱,輕輕地說道,“你放心,我雖然無德,可是卻不會去傷害一個自己都不願意的女人。”
他這一次伸手,宋明嵐審視他許久,方纔將手搭在他的掌中。
她的眼裡看向他的目光生出幾分溫度。
“多謝你。”
這聲多謝,並不僅僅是他扶着她起身。
更是感謝他放過她。
宋明嵐不是傻瓜,自然也知道,若是方纔寧王當真對她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她與晉王之間,只怕也完了。
晉王不會在意她失身他人。
可是宋明嵐卻不能忍受這樣的恥辱。
寧王就笑了笑。
“我只是太明白你。”這一次這少女的眼底,終於倒映出他的影子,真切而清晰,寧王這一瞬間才發現,原來自己寧願忍耐一切的痛苦與思念等待的,也不過是這一刻,她真心溫柔地對自己說話。
她彷彿將他的心意都看在心中,那這一刻的喜悅,比任何的魚水之歡,還要叫寧王感到歡喜。他飛快地將手收在了長長的袖擺裡,感受着袖擺之下一點尖銳冰涼的觸感,看着宋明嵐溫聲說道,“若你當真成了我的女人,只怕這一生,你都無法再對我有半點好感。”
“別討厭我。”他輕聲說道。
宋明嵐只能裝作什麼都聽不明白。
她不想做一個三心二意,見異思遷的女子。
寧王或許是真心,可是晉王難道不是?
他千般好萬般好,對她真的很珍重,可是對於宋明嵐來說,他晚了一步。
“你這樣出去,只怕會引來旁人的非議。”見宋明嵐滿頭青絲散亂在身後,與素日裡的端莊的美豔不同,多了幾分旖旎慵懶的風情,寧王只覺得在這眼前的一方天地閨閣之中,只有他們兩人歲月靜好。
無論是外頭的喧囂,朝中的紛爭,無奈的對立與野心,還有不死不休的敵對,在這裡,彷彿是一個結界,全都不存在了。
這裡只有他和她,或許這一生屬於他最大的幸福,也不過是此刻。
這一刻,他可以裝作自己和她是最平和的一雙愛侶,一塊兒生活在這裡。
她每天慵懶地起身,歪在一旁懶懶地看他,而他每天都守在她的身邊。
寧王霍然起身,走到了一旁的桌子上翻看了片刻,對宋明嵐招了招手。
宋明嵐遲疑了一下,起身走了過去。
在寧王沒有碰她半根手指頭之後,她對寧王的確生出幾分感激與耐心。
俊美的青年垂下了細密的睫羽,翻看着自己面前的一個匣子,之後,從裡頭翻出一根長長的赤金長簪。
“你頭髮亂了,我給你梳好。”
“我自己來就好。”
“這是我找到的簪子,我說了算。”寧王微笑着說道。
他難得這樣耍賴,宋明嵐猶豫了許久,坐在了寧王面前的小凳子上,她的對面是一張陳舊的妝臺,一隻覆蓋着沉沉的灰塵的銀鏡之中,倒映出了她嬌媚卻蒼白的臉。
銀鏡之中的那個美人豔冠羣芳,長長的青絲垂落,貞靜溫柔。雪白的錦衣立在她的身後,她微微擡眼,就見銀鏡之中只倒映出了那青年精緻優美的下顎,可是就算宋明嵐看不見他的眼睛,卻依舊能從那小心翼翼的梳理之中感受到他的專注。
心裡一嘆,宋明嵐就閉了閉眼睛。
這一刻,就當做她對他高擡貴手的感激。
那一雙修長的手靈活輕巧,卻在用宋明嵐都覺得很慢的速度,纔將一個優美的髮髻挽好。
長長的赤金長簪插入了她如雲的發間,一點金光閃耀,簡單卻又多出幾分美麗。
宋明嵐直到此刻,方纔鬆緩了一下挺直的脊背。
下一刻,一雙手臂從她的身後環繞了過來,那青年埋首在她的頸窩裡。
泛着淡淡酒香的氣息,將她包圍住。
“殿下!”
“我多麼希望這一刻,永遠都不會終結。明嵐,叫我抱抱你。”寧王壓抑地壓在她的背後,輕輕地說道。
宋明嵐聽見他對自己的聲音裡充滿了央求,可是最後,眼神卻堅定起來,慢慢地推開了這青年一雙手臂。
他似乎不願意,可是卻還是在她動作的時候,慢慢地收回了手臂。
宋明嵐起身,轉身看着他,許久,沉靜地說道,“最好的結果,就是終結。殿下,若我是對你當真心存怨恨不良之心,只會叫你對我情根深種。可是就是因你對我太好,所以我無法給你任何承諾。你該明白。”
她已經不知多少次拒絕他,甚至覺得自己這些蒼白無力的話,彷彿從前已經說過了無數遍,熟悉得令人無奈又有些傷感。可是當寧王專注地看着自己的時候,她只側頭不再看他。
“殿下,我們該走了。”
“明嵐。”
“既然什麼都不是真的,又何必留戀。”宋明嵐沉聲說道。她對寧王笑了笑,突然眼底生出幾分鋒芒。
“我多謝殿下放過我,可是是誰害了我,殿下心裡有數。”
她依舊是用最疏遠的目光將他排斥開。
寧王沉默了許久。
“我進門的時候,是真的沒有見到有人在。”
“這話我信。”宋明嵐點頭說道。
寧王沒有必要在這個時候騙她。
只是冤有頭債有主。
皇后身邊那個心腹大宮女是絕對跑不了的。
還有,能想出這種辦法來禍害她,只爲了令寧王如願以償的,不過只有兩個人有嫌疑。
李貴妃,還有乾元帝。
鑑於李貴妃厭惡宋明嵐至深,絕不會願意要她這麼一個兒媳,又絕不會有影響力能動搖皇后身邊的心腹,想害她的也就只有……
她垂了垂眼睛,沒有再多說什麼,徑直走到了宮殿的門口,一下子就拉開了沉重的紅木大門。
當外頭的陽光照進來的那一刻,寧王用力地閉上了眼睛。
彷彿這樣就能阻礙方纔只有他和她的靜謐被打破一樣。
見宋明嵐毫不留戀,頭也不回地就走出了這個會令他一生都無法忘懷的宮殿,寧王突然笑了笑。
他袖擺微動,一道沉甸甸的觸感滑落在手中,一點金芒露出了痕跡。
這是她最喜歡的一根簪子。
如今,屬於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