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掌櫃提供的消息不能不告訴裴瞻他們。
在萬賓樓與寧夫人說了會話之後,傅真就打發郭頌去大營裡給裴瞻傳話。
話出口後她想了想,又改變了主意:“將軍下晌事情多不多?”
郭頌道:“不多,只是近來被皇上授命關注西北情況,所以脫不開身罷了。”
傅真遂讓他趕車:“我去大營裡找他。”
郭頌先是一愣,然後就歡天喜地的招呼護衛出城去。
這小兩口成親這麼久,之前裴瞻明裡暗裡邀請過傅真好幾次,讓她去大營探探班,傅真都沒有答應過。
郭頌當下就挑了幾個對京郊地形熟稔的護衛出來。
“連冗的人還在京城之中活動!”
“而在過去那麼長時間,徐胤身邊這些護衛,全部都是連冗負責發號施令。
裴瞻把頭鍪取下來放在公案之上,沉吟道:“距離事發之日過去已經一月有餘,李側妃如何還會在京郊?有沒有去營盤鎮裡四處搜尋?”
傅真剛剛掀開了簾子,郭頌就說到:“鐵英和禇鈺在前面。”
都在一個屋檐下住着,二人相識也是情理之中。但是沒想到他們這麼短時間就已經要好到結伴出行。
“怎麼連這點事情都辦不好?”燈下人站起來,拉了拉肩上披着的衣裳,負手走到了他的面前,“鐵英只有一個人,你派去的卻有兩個,竟然還讓他走脫了。難道翼王府養出來的死士這麼沒用?”
傅真看向他們倆:“你們倆有確切的目的地嗎?”
豆腐鋪子只有一間門面,裡外卻有三進。
傅真帶着三分得意跨進了門檻:“本來我也以爲進不來,但沒想到你們守營的將軍竟然認識我。再加上郭頌跟我在一起,那將軍聽我說了來意就放我進來了。”
說到這裡她又輪流看着裴瞻和程持禮:“你們剛纔爲什麼也說到了連冗?”
說着他從懷裡拿出來一張紙,展開呈到了傅真面前。
後來案子告破,二人就搬出樑府,去到了魯重陽所住的裴家小院。
“你怎麼來這兒了?你是怎麼進來的?”
二人有了援手,精神大增,當下拱手領命,駕上馬帶着人出城而去。傅真目送他們走後,垂首沉吟了一下,招呼郭頌:“走吧!加快點腳步。”
“我哥聽到消息之後就已經帶人過去了,估計天黑之前能有結果。”
“你如何確定盯着你的這些人是連冗帶走的人,而不是在潭州逃走的那一批呢?”
程持禮早就已經憋不住話了:“我們在南城門外二十里處的山崖之下發現了李側妃的屍體!
二人身上都負有不同程度的傷,正好可以讓魯重陽給他們醫治,鐵英雖然是連暘的人,但他的身份無足輕重,況且也像朝廷提供了要緊的證據,於是皇帝並沒有打算爲難他。待他傷好之後,還是會放他離去的。
可這樣一來,難道說連冗好不容易逃出去之後,竟然還停留在京城附近沒走?
此時位於第二進的穿堂裡,一頭驢正在拉着磨。
最近傅真也沒過去,不想卻在此處看到了他們。
傅真眼看着他們搭上了話,接下來三個人就一起朝着她的馬車走過來。
“怎麼了?”
“方纔大理寺的人已經看過了,人大約是兩日之前死的,傷在後頸處,椎骨都斷了,應該是一擊斃命。”
“連冗在逃走之時,沒有人知道他背叛了徐胤,他必定也不會傻到自己吐露出來。
燈下的人頭也沒擡,極輕地迴應了一句。
“今早我在街頭溜達,去了南城一家茶館。當時發現有人跟蹤,等我出來的時候,人就不見了。隨後我就在門口牆角處發現了這個。
郭頌說着就上前了。
傅真頓時順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見前方城門之下,果然二人結伴同行,正各自牽着一匹馬要出城。
“還請將軍稍安勿躁,待屬下嚴密盯緊,一旦有消息,則即刻之將軍。”
程持禮二話不說躍出了門檻。
“已經稟報了,屍體也送過去了,仵作那邊什麼結果還不知道,但可以確定的是,屍體的確是李側妃!”
傅真聽到這裡不由得把簾子全部拉開了:“你怎麼知道的?”
“山崖下原本有一個深潭,想來他們本來應該打算將屍體沉入潭中,但此時正是枯水季,沒想到投偏了,屍體着陸在石頭上。
“……什麼?”
“我假裝香客入內,隨後就等到了兩個人,從他們的行動舉止來看,就是徐家那批死士之二無疑。
“將軍夫人!”禇鈺在馬車下拱手,“你來得正好,鐵兄這邊正有要事稟報!”
“人已經看到了,但可惜被他發現甩脫了。”
“所以我立刻回去邀上了禇兄,打算即刻前去追蹤。”
傅徵陡然間聽到李側妃不由愣了一愣,當日連冗挾持她作爲人質逃出城門,大家都已經默認她死了。沒想到直到今日才聽到她的死訊!
再一回想到先前鐵英所說之事,她旋即上前:“那鐵英所說十有八九沒錯了!跟蹤他的人,一定就是當初連冗帶出去的那些徐家護衛,既然他們在這裡,那連冗一定也在!”
今日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擺放着石磨的那頭的屋子裡,一燈如豆,一人正披着衣坐在燈下翻閱着書卷。
狗吠聲穿過原野遠遠地傳來,一陣腳步聲在這個時候,從遠而近也響了起來。
連暘深吸氣,停在了豆腐架子之下:“另一邊呢?楊奕的下落可曾找到?爲何幾個月過去了,還是一點進展都沒有?”
“京郊附近我都熟,”禇鈺道,“從城門出去,五十里之內只有三個鎮子。他們住的地方,絕對不會超出五十里。”
既然是進城跟蹤,爲了方便行事,自然對方不會離京城太遠。
“城門之外就是京郊,他們落腳的地方也只能是在這一帶。
傅真在車廂裡回顧着這兩日所得的信息,就在離城門還有半里路的時候,馬車行駛速度竟然又慢了下來。
“他們倆?”
他的身旁放着一柄長劍,身後的牀鋪之上,還放着一套夜行衣。牀頭壓着幾本書,都是讀書人常翻閱的詩文經書。
傅真皺緊眉頭將這兩個圖案看了又看,隨後道:“當初連冗走的時候,的確帶走了一批徐家的護衛,剩下的那批就是在潭州老宅,當時也跑掉了一批。
“同時我發現他們並沒有駕馬,而且穿的是布鞋寬袍,做商人打扮,一點也不像趕路的模樣,可見住的地方並不遠。
“他們倆這是上哪兒?”
馬車快速地上了街頭,朝着城門駛去。
她說道:“那你們眼下出城是想做什麼?”
過去幾十年裡經過了幾次三番連年的戰爭,大周百姓能維持生計已十分不易,鮮少有人捨得買上許多燈油使用。
“什麼事情?”
“我去問問。”
八月的京城秋高氣爽,日落西山之後,夜幕就漸漸籠罩了大地。
他倏地轉過身,目光一下就鎖定在門口出現的傅真身上:
鐵英道:“我在城中發現了他們的蹤跡。是當初徐胤私下豢養的那些死士,他們在城中留下了這樣的印記。”
傅真追隨者走到門檻下,對着逐漸暗下來的天色皺起了眉頭:“鄉野之處,一遇天黑最難尋找,也不知道此刻趕過去來不來得及?”
“將軍放心,回頭我再多派幾個人進城,如今他已經可以在京城之中隨意走動,一定還會有更好的機會將他拿下。”
“根據可靠的消息,半個月之前他的確已經往燕京方向來了。他進京之後必定會露面,而且露面的幾個地方,也一定是在我們掌控之中的那幾個。
裴瞻在屋裡來回踱了幾圈:“這一個多月裡,西北那邊好像也沒有傳來連冗出沒的消息?”
京畿大營裡,裴瞻快步從校場裡走出來,迎着程持禮一道朝營房走去。
營盤鎮上的豆腐鋪子,是爲數不多需要徹夜點燈的行當,坊主一家靠此爲生,不得不趕在天亮之前將豆腐作好,天亮才能挑出去售賣。
原野裡的青紗帳陰沉沉地鋪陳在暮色之中,山下村莊裡散佈着的民居只有微弱的幾點燈火,絕大多數的人們都已經熄燈安歇。
紙上畫着兩個奇怪的圖案,的確是能夠讓人一眼就感覺到特別的東西。
“她是這兩天死的!”
它越過了穿堂裡的石磨,又快又穩的來到了門外。他頓了一頓之後,叩門的剝啄之聲就輕輕地響起來。
“我追蹤了徐胤那麼久,他們這些暗記我都已記得滾瓜爛熟。我猜想他們是已經盯上我了。”
“他們找不到我,便離開了城隍廟,而我則跟蹤了他們到城門之下。
“所以潭州那批人不出現則已,一旦出現行動,也一定是已經與連冗匯合,並且聽從他的指派。否則他們完全可以半道上先把周誼他們給截下來。”
早前在全力應對廢太子和徐胤的時候,禇鈺和鐵英都作爲證人留在樑府裡。
“稟報大理寺了嗎?帶仵作去看過了嗎?”
“我這就去!”
“你在哪發現的?”
鐵英凝眉:“我發現這兩個暗記之後,立刻轉頭又去了偏僻處的一座城隍廟。
虛掩的房門便就推開了,隨着他的走近,微弱的燈光逐漸地照亮了他的臉龐:“將軍。”
“遵命!”
連冗頜了頜首,嘆道:“翼王府的人再厲害,到底這麼多年流亡在外,又豈能比得上威武大將軍府出來的人?更何況鐵英乃爲將軍親自調教過的武士,更是不一般了。”
“的確很難分辨。但潭州那批人逃走之後羣龍無首,一定也會想辦法與連冗帶走的這批人匯合。
傅真把人指派給鐵英他們倆:“你們仔細搜尋,但不要打草驚蛇。這個姓連的狡猾程度不輸徐胤,倘若他真的還在附近,在有絕對把握拿下他之前,切忌不要輕舉妄動。”
程持禮跟着他進了屋,口中沒停:“拋屍的地點在南城門外二十里處的營盤鎮,是鎮子東面的山崖之下。
傅真不得不承認鐵英說的有道理。
……
傅真點頭,安排郭頌道:“人多好辦事,你派幾個人跟隨他們倆前去。”
“不要說這些沒用的。”連暘轉回來,走了兩步,“鐵英已經不能留了,他知道大將軍府許多事情。更知道我的存在。如今我已經進入燕京,就絕不能有任何走漏消息的風險。”
裴瞻聽到這裡,壓住已經揚起來的嘴角,一派鎮定道:“那你剛纔說的那句話,可是有什麼依據嗎?”
“沒有。”程持禮搖頭,“不光是西北那邊沒有消息,我們當天吩咐快馬下發的周邊幾百裡以內所有城池關卡,都沒有發現此人。”
“我覺得你猜的沒錯。不管出於什麼原因,姓連的的確有可能還在京畿範圍內。”
……
裴瞻的疑問纔剛剛說出口,門外就傳來了傅真那熟悉的清脆的嗓音。
“回來了?”燈下人把書合上,擡起頭來,年輕的臉龐也顯露在燈光之下,“事情辦的怎麼樣?”
“進來。”
“城池關卡都沒有發現,那他難道一直留在京畿?”
裴瞻聽到此處,再不曾猶豫,打發了程持禮道:“你即刻多帶些人馬,前去與鐵英他們會合!將發現李側妃的鎮子與鐵英他們追蹤之處都圍起來!掘地三尺的尋找,家家戶戶的搜,不要放過一個人!”
“當然有。”傅真便將方纔來的路上遇見鐵英他們的事情給說了,“我已經讓郭頌打發人跟着他們一道去了,鐵英追蹤了翼王府的人這麼久,說不定真能發現些什麼。”
連暘聽到這裡轉過身來,雙眼微眯望着他,眉頭鎖得緊緊地:“不要出差錯。否則的話,我可不會像徐胤那樣傻,放過你。”
連冗凜目,正要回話,這時候一陣敲門聲卻從臨街的前院傳了進來:
“當家的在嗎?開門!”
燈光下的兩人旋即頓住,對視了一眼之後遂立刻將燈吹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