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杭州城到底是誰當家作主?
這個問題昨日陸縝也開口說過,不過目標卻是自己的頂頭上司知府華千峰,以及一名面沉似水的中年官員——浙江提刑按察使司按察使傅遠忠。
在此之前,他們兩人是在質問陸縝是否對常溫玉找人替死之事知情,而陸縝的回答則是:“下官也是剛剛昨日才得知大牢中的常溫玉早已換了人了。”
兩名上官沒有開口,只是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等着陸縝繼續把話說下來。陸縝便把自己之前由人示警,知道鎮守太監吳淼欲加害自己的事情不作半點隱瞞地道了出來,甚至連京城的事情也簡單地說了一下。
這一番話下來,直讓兩名地方官的臉色變得更加凝重起來,華千峰更是額頭見汗,他完全沒想到這個年輕的下屬在京城裡還得罪過王振這樣的大人物,而且還被錦衣衛的人如此惦記。
倒是傅遠忠,此刻臉色雖然又黑了幾分,卻依然鎮定如故:“所以你就起了疑心,並在短短時日裡就找到了問題所在?”
“正是。下官仔細翻看了最近可能與我相關的衙門文書,只有秋決這一件事情足夠將下官置於絕地,自然是要多花些心思去了解的。隨後就發現,這些事情是宣秉承早早就安排好了的,很明顯他收了常家的好處,然後尋來替死鬼,在牢裡換走了常溫玉。”陸縝說出了自己的判斷:“但是,最後這份確認的文書,卻還是得着落到下官手上。所以若最後真出了什麼差錯,罪責也就是下官一人的了。”
頓了一下後,他繼續道:“發現這一問題,下官便曾藉口查看府衙牢獄而去裡面仔細查看過,發現那關在地牢裡的常溫玉確有問題。”
“哦?你是從哪兒發現的問題?”傅遠忠饒有興趣地問了一句。
“下官拿燈火照過他,發現他手上滿是老繭,那不是養尊處優的常家少爺能有的手,所以真相已不言自明。下官昨日還再一次下去確認過,人並未被換回來。”
“心夠細,他們想拿這事栽贓與你確實有些大意了。”傅遠忠呵呵笑了一下,臉色終於好看了些:“既然你早發現了常溫玉有問題,那爲何不說出來?”
“下官人微言輕,又是剛來杭州不久,有些話實在不好說哪。”陸縝有些含糊地回了一句。這話裡的意思很快就讓華千峰聽了出來,忍不住扭動了下身子,顯然陸縝是在怕自己也與此事有關聯哪。
傅遠忠沒有點破這一點,只是繼續問道:“那你就打算這麼把罪名給扛下來?如果我們這次不找你,你該怎麼做?”
“這個下官早已有了準備,待會兒二位大人就會知道結果了。”陸縝卻賣了個關子,然後又轉了個話題:“不過現在對二位大人來說,這起掉包案子已不是最要緊的事情了,不是麼?”
“不錯,這次有人想借此生事,不但針對的是你,更是我們這些與秋決息息相關的官員。一旦法場上真出了什麼狀況,你固然罪責不小,而我們怕也難逃干係。”傅遠忠鄭重地一點頭。
“那謝家與我們到底有多大仇怨,居然幹出這等事來!傅大人,你說我們該不該去和謝秉孝他們見個面,讓他們看緊了自己的子侄,不要做出讓自己後悔的事情來!”華千峰提議道。他實在不希望這兩年還有這種變故出現,自己滿了這一任就要致仕,實在不想橫生枝節。
傅遠忠卻不急着作答,而是看向了陸縝:“你怎麼看?”
陸縝沒有半點拘謹,只是笑着道:“看來大人你確信此事只是那謝景昌一人所爲,與謝家並沒有太大幹繫了?”
“那是自然,謝秉孝還沒糊塗到這等地步。真要出了這等事,他謝家也別想討了好處,只有謝景昌那樣的毛頭小子纔會幹出這等顧前不顧後的事情來。”華千峰點頭承認。
“傅大人也是這麼看的吧?”陸縝又看向了另一邊的傅遠忠,在對方點頭後,他才笑了一下道:“那要是我們咬定了此事是由謝家之人陰謀而爲呢?若是事情失敗,他們會付出多大的代價?”
“這……”華千峰雖然還沒想明白一切,但臉色已是有些變了,這個年輕的下屬還真是個狠角色哪,居然要對謝家下手了。
“謝家若真與此相關,而且事情鬧得夠大,抄家是在所難免的,有些人甚至可能難逃一死。”傅遠忠冷然答道。隨後,又拋出了一個問題:“但我們爲什麼要這麼做?”
“敢問兩位大人,如今這杭州城,到底是誰在當家作主?是我們這些朝廷命官,還是那些所謂的世家大族?”陸縝突然反問了這麼一句。
這讓兩名官員都愣了一愣。陸縝沒有給他們太多的思考時間,繼續道:“下官來杭州後,見了不少事情,發現此地官員確實太憋屈了些,很多事情都爲那四家掣肘。難道我們就因爲擔心這裡會出沒事亂子就非得姑息縱容麼?
“若總是退讓姑息,他們只會越來越不把地方官員當回子事兒。今日他謝家一個小兒能連同府衙官員栽贓嫁禍與我,他日難保其他人家不會拿各位大人開刀。即便他們不這麼做,這杭州說了算的依然是他們,這是官員該有的威風麼?”
一番說辭,直讓傅遠忠的眼睛眯了起來,更有絲絲的寒光透出。就是華千峰,此時也陷入了深思之中。他自己這幾年來的經歷都在眼前,若說沒有怨氣,那就是自欺欺人了。
“兩位大人,尋常時候,尋常案子,我們固然是要顧全大局,不好與他們這些世家爭鬥,以免亂了杭州局面。但現在,既然他們都想自己來攪亂杭州局面,想亂本地民心,我們官府難道還要縱容他們麼?”陸縝說着直視兩名上司,一副與敵人拼了的架勢。
兩人沉默了一陣後,傅遠忠才緩緩開口:“你想借機把謝家剷除,這真可行麼?”顯然是動了心了。
作爲本省主管刑獄的主官,傅遠忠可沒在這些世家身上吃癟,自然也是有怨恨的。而且現在陸縝還把話徹底挑明瞭,這裡又只有他們三人,也沒什麼好掩藏的,便直接問了出來。
陸縝點頭:“只要起了亂子,查明是他謝家所爲,便足以讓他們萬劫不復!”
“杭州亂不得!”華千峰卻立刻開口道。
陸縝笑了一下:“下官只是說起個亂子,而不是真讓他亂起來。以謝景昌的爲人,這次有了機會,他一定不會放過。所以明日的秋決法場,只要提刑司沒有如他所願,一定會有他的人出來生事,到那時候,圍觀百姓就必然跟着起鬨……哪怕他們不跟隨,我們也可以讓他們亂一下子。
“不過這亂子卻是在我們的控制之下的,比如早早就調集官兵在邊上候着,一旦情勢有變,兵馬就可上前壓住場面。如此,蠱惑民心的罪名也就有了,而亂子卻並沒有真個發生。”
傅遠忠沉吟了片刻,終於笑了起來:“好一招引蛇出洞,陸通判果然有一手。”
“不過是一些上不得檯面的小把戲罷了,大人過譽了。”
“可是還有一個問題,常溫玉的掉包案怎麼說?”華千峰皺着眉頭道。
陸縝還沒開口,傅遠忠已笑着說道:“既然陸通判早有綢繆,想必這一點你也做好準備了吧?”
“不錯,下官已請人找到了常溫玉,今晚就動手把他拿回來。等到明日上法場時,待處決的人犯就重新變回這位常家少爺了。”陸縝笑了一下道。
其實,這纔是他自保的手段。如果沒有這兩位大人把他找來詢問情況,陸縝會在行刑之前把人換過來,那樣謝景昌也就無法針對自己做文章了。不過現在,這一招自然用不到了。
傅遠忠深深地看了陸縝好一會兒,才點頭道:“這確實是個一舉數得的好法子。既把衙門裡的一些蠹蟲揪出來,又能給百姓立個榜樣,還能把謝家給拔掉,讓官府可以略伸手腳。”
“不光是謝家,還有常家!”陸縝卻補充道:“人是換回來了,但事情還是要追究的。無論是宣秉承,還是其他人,都要爲此負責!”
宣秉承敢在這事上坑害自己,陸縝當然不會放過他了。現在索性就把話題給挑明瞭。
華千峰感覺到來自陸縝身上的濃烈殺意,竟有些感到心裡發寒。這個年輕人,還真是個趕盡殺絕,睚眥必報的性子哪。出手實在是太狠了。
但事情到了這一步,爲了自身的利益,他們只能幫着陸縝把他的對手給剷除掉了。
當常溫玉被楊震的人帶到他們面前時,兩名官員更是沒了其他想法,一個連錦衣衛都能聽從指揮的傢伙,他們自然是要多多合作了。
這便是秋決前一天,陸縝與知府和按察使之間的一番綢繆,而一切也果然如他所料般不斷進行。
現在,危機已徹底解除,接下來就是反撲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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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這還是第一次知道,原來人感到暈眩是因爲耳朵裡有什麼耳石從裡面掉出來了。。。。然後醫生只要給病人一陣搖晃,又能恢復……
之前老媽去醫院居然就沒找準病根,好在這次總算是能醫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