韞儀這會兒已是明白牆上的血跡從何而來,思忖片刻,道:“我記得,上一任太守是患病身亡的。”
“不錯,不知是否當真是因果報應,在那些村民死後一個月,下令屠殺全村人的太守日夜被惡夢纏身,精神倦怠,身子日漸衰弱,到後面更是得了惡疾,滿身膿瘡,惡臭難聞,大夫束手無策,症狀就像之前被他殺死的那些得病村民一樣,不過他這病倒是不傳染,在他得病的那一個月後,他那些姨太太、女兒、兒子先後帶着細軟財路離開,到他死的時候,沒有一個親人在身邊,曝屍多日後方纔用一口薄棺埋了。後來我父親接任此處太守,得知他所犯下的惡行後,亦是嘆息不已,無奈村民已死,再嘆息亦是罔然,只能請來法師,做了一場水陸法事,超度亡魂,並且重新修立墳碑。至於他們真正的死因,爲免激起民怒,父親選擇了了繼續隱瞞,所以你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韞儀嘆然道:“真是活該,只可憐了那些無辜之人,尤其是沒有得病的。”
李世民忽地道:“你如今已知此處死過人,怕嗎?”
韞儀搖頭道:“我並不曾做過加害他們的事情,就算當真陰靈不息,想必也不會來害我們,所以沒什麼好怕的。”
李世民軒一軒眉道:“平日裡看你柔柔弱弱的,想不到還有這份膽色。”
韞儀微微一笑道:“爹說過,只要平日不做虧心事,就不怕半夜鬼敲門。”說着,她起身道:“二公子你在這裡等一會兒,去把掛在青雲身上的水囊還有乾糧拿來,我記得還剩了一些。”
在韞儀離去後,一道黑影從窗外翻進來,從窗外灌進來的冷風吹得火光一陣黯淡,他直奔李世民身側,壓低了聲音道:“二公子,您傷的重不重,要不要屬下去請大夫來?”
來人正是段志宏,李世民擺手道:“不用了,這會兒請大夫來,豈非讓梅雪知道你一直在暗中跟蹤。”
“可是……”不等段志宏說下去,李世民已是道:“行了,只是一夜功夫而已,我還撐得住,你快出去吧,以免被她給發現了。”
段志宏雖然不放心,卻也只能依着他的話退到窗外守着,過了好一會兒,韞儀方纔走進來,除了她說的那些東西之外,還拿了一個缺口的瓦罐,走得近了,李世民看到罐子裡有許多顏色鮮豔的蘑菇,疑惑地道:“這裡從哪裡來的?”
梅雪一邊將水囊裡剩下的水都倒入罐中,一邊道:“剛纔過來的時候,我撿到這個瓦罐,旁邊還有一些蘑菇,我想着可以煮一鍋菌菇湯便都給摘來了。”
李世民神色古怪地道:“你當真要用這種來煮湯?”
“是啊,二公子不喜歡吃?”說話間,梅雪已是將瓦罐架到了火堆了,卻被李世民一把給拿了下來,“倒不是不喜歡,就是怕吃完之後,就沒命回城了,這些東西吃不得。”
韞儀不解地道:“爲什麼?難道這些蘑菇有毒?”
“不錯。”這般說着,李世民有些疑惑地道:“但凡是顏色鮮豔的蘑菇都吃不得,看你摘來的這些,毒死咱們不是什麼難事。”
聽得這話,韞儀出了一身冷汗,趕緊將那些蘑菇全部倒到門外,她在宮裡一向都是錦衣玉食,飯來張口,衣來伸手,從來不需要自己費心,所以她只知蘑菇能吃,卻不知蘑菇也分有毒與無毒,幸好李世民認得,否則真是不堪設想。
李世民眸光微動,道:“這種簡單的事情,你父母沒有教過你嗎?”對於一個鄉村女子而言,上山摘野菜採蘑菇是常有的事情,梅雪不可能不知道,除非……她根本不是真正的梅雪。原本已經淡下去的疑心,因爲這件事而再次浮了起來。
韞儀暗責自己多事,沒事去摘什麼蘑菇,真是自尋煩惱,她定一定神,輕聲道:“我沒有娘。”
李世民一怔,道:“你娘……可是過世了?”
韞儀搖搖頭,將梅雪的身世說了一遍,努力逼出一絲淚意,“雖然家裡很窮,但爹很疼我,怕我一個人上山會有危險,從不讓我去,所以我確實不知這個蘑菇有毒,還請二公子恕罪。”
李世民慨道:“原來如此,想不到你身世這般可憐,難得你有一個這麼疼愛你的爹,往後一定要好好孝順他。”
“爹是我唯一的親人,我自當孝順侍奉他,來太守府做事,也是想減輕一些爹的負擔。”說着,她取出僅剩的一個幹餅遞給李世民,“二公子您快吃吧,我去取些雪來燒水,只要不取最底下的雪,應該不至於很髒。”
李世民單手一用力,將那個餅掰成兩半,“你也吃一些。”不等韞儀說話,他已是道:“不許拒絕。”
見他這麼說,韞儀只得取過那半個餅道:“多謝二公子。”
在瓦罐放到火上沒多久,裡面的雪水便化開了,又等了一會兒,開始“咕咚”“咕咚”的冒起泡來,因爲不敢用屋裡的碗筷,所以他們只能就着瓦罐喝水,滾燙的水下肚,整個身子都感覺暖和了起來,那半個餅雖然吃不飽,但至少能讓他們沒那麼餓,再加上喝下的水,一時也感覺不到什麼餓意。
喝盡了罐中的熱水後,二人各自尋了個地方躺下來歇息,奔波了一日,李世民着實累了,雖肩膀疼痛不止,依舊很快便熟睡。
火堆的餘輝下,韞儀緩緩睜開了雙眼,屋子很小,她與李世民之間只隔了不足一丈的距離,令她可以清楚聽到均勻的呼吸聲。
她站起身來,如一抹幽靈一般消無聲息的來到李世民身邊,冷冷盯着那張熟睡的臉龐,匕首就在她袖中,只要一刀下去,立刻就能了結了李世民的性命爲墨平報仇。
這麼好的機會,若是就此放棄了,真是浪費,想必……墨平也希望自己早一些替他報仇。